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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今微主子有孕，殿下過來看看也就是了，不宜久留，更不可同寢。」程嬤嬤態度異常鄭重。

「好了，都回去吧！」胡善祥依舊是和煦溫婉的，遣散了眾人之後由慧珠扶著回到自己的宜和殿，在寢殿內的榻上坐下，立即有丫頭送上靠枕，在身後墊的舒舒服服的，慧珠端著湯羹送到面前，一臉的笑意：「好東西，娘娘快嘗嘗。」

晚膳過後，朱瞻基與若微對坐在西次間的矮榻上，兩個嬤嬤站在下首如同羅煞一般瞪大眼睛盯著看，朱瞻基幾次想開口與若微說兩句體己話又覺得有外人在場實在彆扭，拿眼瞅著若微，只見她雙頰含韞，目光朦朧，面露倦色，隨即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主子，湘汀回來了！」紫煙眼尖，看到從前院角門閃身而過的一抹麗影。

瞻基伸手輕輕一帶，將她拉入懷中，用手撫著她的秀髮，聞著發中的香澤，嘆息道，「好微兒，別跟我鬧彆扭了，一想到要有十多天見不著，心裏好沒著落。」

「哦？」胡善祥掀起蓋碗一看，立即來了食慾，接過湯勺吃了起來。

「那現在，她為何又不聞不問了？」胡善祥似懂非懂。

「怎麼了，有話要說？」胡善祥瞥了她一眼，「還是姐姐心疼我，這兩日她們安排的膳食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咽，姐姐還非要我強吃，好在有這些單獨烹制的小點、湯羹，要不然真是要了我的命。」

瞻基先開口了，「我明兒就隨皇爺爺北巡，這一去少則十日，多則個把月，你，要萬事小心。」

若微搖了搖頭。

紫煙忍不住插嘴道，「哎，都說是侯門深似海，果然不錯。明明是一件喜事，卻偏又暗含殺機，真真是讓人煩透了。」

「想不到這次黃公公倒是幫了咱們的大忙，我看也不用咱們費力了。」胡善祥歪倚在大紅繡花的枕墊上，懶懶說道。

「你早些休息，我還有些事情要準備，今兒就宿在書房。」嘴上如和*圖*書此說著，而雙手卻擁的更緊了。

「哎呦，我的好娘娘，說話可別這麼沒顧忌。那些人是聒噪，但是塞了銀子，也就消停了，她們也樂得清閑，不過是做做樣子。」慧珠挨著胡善祥坐下。

當屋裡重新恢復寧靜，只剩下瞻基和若微兩人的時候。

如今迎暉殿里只有在此處才能覓得一絲清閑，剛要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紫煙立即將她扶住，墊上一個棉墊子，這才請她坐下。

若微面上漸漸明媚起來，吃著精緻爽口的飯菜，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不過她心中的陰雲絲毫沒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密，她知道，朱瞻基不在的這段日子里，一定會鬧出些什麼事來，只是她根本無從預見，雖然洨盡腦汁地防範，但總覺得還是哪裡有些不對勁，而這些話又不能對紫煙和湘汀來說，她二人這些天已經憔悴了不少，罷了，走走看吧。

「主子，這是好消息啊，你怎麼反倒愁雲密布的？」紫煙不解。

「正是呢！」湘汀將食盒裡的飯菜一一放在亭中圓桌之上，「看，都是平日里主子喜歡吃的爽口小菜，忍了這幾日，快用吧！」

朱瞻基用手輕扶著若微，只覺得她比前些日子又清瘦了些，不由微微皺眉，「要不明日還是送你去小姑姑那兒住吧？」

「哼。」慧珠冷冷一笑，「現在情勢變了。當初若微有孕，那是長子；如今你有孕，就是嫡子。在皇家，歷來嫡子都比長子重要的多，現在她看似不偏不倚只作壁上觀，實則還是在幫襯著咱們。」

朱瞻基反而笑了，目光炯炯盯著她道：「果真是皇爺爺派來的，本王自然當你們是貼心人。今兒索性把話說明了，管你們是哪個主子調|教出來的，須知這普天之下，均以皇命為遵，所有的規矩不過是為了一個『好』字。若是真的對微主子好，對小皇嗣好，你們也就一切安好。反之假借『好』名，暗行挾持之事，本王倒是沒和_圖_書什麼，怕到時候皇爺爺第一個饒不了你們。」

若微靠在他的懷裡，鼻子發酸：「我也不想跟你鬧，就是忍不住，那日看到你……題給雪柔的詩，你對她們終究還是有情的。」

「總要面對的。」她仰起頭，衝著朱瞻基展了一個淡極的笑容。

朱瞻基嘆了口氣，終於鬆開手，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門口，剛要掀起珠簾，猛地被若微從身後抱住，伏在他的背上，她只說了句：「保重！」

「好了，咱們打起精神小心應對也就是了，主子還是得放寬心，不然整日勞神憂慮，怕是對孩子不好。」湘汀打量著若微的神色，小心勸道。

「什麼？」眾人皆是一愣。

「罷了，都下去吧。」

「什麼？」胡善祥面色微變，拉著慧珠的袖子說道：「姐姐，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如今我只盼著腹中的胎兒能穩穩噹噹的降生。可不敢再生枝節，須知『一子不慎滿盤皆輸』的道理。況且上次西山的事情了結之後，殿下就再也沒有進咱們的屋，看著我的神色也清冷了許多，許是殿下已經知道了……」

迎暉殿後苑竹林內，若微站在竹樓屋前的廊檐之下，手裡捧著小龜，如今這龜殼早已長好，彷彿從來沒有裂過一般。

「怎會如此？」若微驚訝萬分。

「紫煙，住口。」若微面色沉靜，這個時候原本好端端的胡善祥怎麼會突然出了變故？那顆一直隱隱覺得不安的心此時狂跳不已，一直擔心的禍事終於來了嗎。

「你把我的意思都跟她們說了？」若微問。

這樣提心弔膽的過了兩三日，府中一片太平寧靜，若微反而覺得自己神經過於緊張，想那胡善祥如今也是有孕在身，也許推己及人心存仁念，改了將自己除之後快的心意也不一定。於是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悄悄放下。

「可是辦妥了？」紫煙忍不住問道。

「先前太子妃厚待娘娘，那是因為娘娘不僅是太孫正妃，更是皇上為皇太孫千和-圖-書挑萬選、龍意聖裁的。厚待娘娘就是尊重皇上。後來孫若微有喜了，娘娘立即要把她接進東宮，說明先前對咱們的厚待與寵愛都是假的，都沒有這皇太孫子嗣來的重要。而且，這也正說明她還是在防著咱們。」慧珠面上陰晴不定，唇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苦笑，「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宮裡的生存之道了。」

胡善祥面色變了又變，目中儘是猶疑之色。

「好了，娘娘，從太孫妃到太子妃直至那至高無上的后位，你且放寬心，既然咱爹給我起了『善圖』這個名字，我就一定要為娘娘早早籌謀，亦步亦趨也好，費心安排也罷，總要攙著娘娘披荊斬棘，達成心愿。如今娘娘只要好好安胎，余的，都不用管。」慧珠面上是一派勢在必得之色。

「此話怎講？」胡善祥越發糊塗了。

「好。」若微應著。

「倒是沒說什麼。我先照主子的吩咐把銀子拿出來。還沒開口那程嬤嬤就訓斥開了，說什麼我沒安好心，拿銀子污了她們的清譽。可是當我把銀子收起來，又把那幾樣稀罕玩意兒往她們眼前一晃兒。這兩人立即直了眼。她們雖然沒見過，可是也聽說過，這可是寶船隊出航西洋帶回來的洋寶貝，皇上在正月里剛賞了皇太孫，引起滿朝震驚，趙王漢王為此還鬧了一陣。這價值連城的寶貝，她們哪裡還能推。」湘汀一面給若微布菜，一面細細說來。

這一日，若微在房內和紫煙擺弄花樣，準備讓巧手的紫煙為腹中胎兒做些精巧的綉品，只見湘汀急匆匆地從外面入內，一進屋就令司棋等人關上門在外面守著。

朱瞻基先是不語，隨後一道厲目向她射去，那目光冷颯颯的有些嚇人，程嬤嬤忙低下了頭，「殿下，老奴逾越了，可這也是奉了皇命，一切依從宮規。」

「那邊呢？我瞧著她的臉色可不怎麼好。」胡善祥放下碗，慧珠立即遞過帕子讓她擦嘴。

一席話說的直截了當再明白不過https://ｗww.hetｕboｏk•ｃoｍ.ｃom了，兩個嬤嬤對視一下，立即撲通跪倒在地上，又是一番忠心來表。

湘汀氣息不寧，一邊喘一邊說道，「不好了。剛剛程嬤嬤偷偷告訴我，說從宜和殿里傳出消息，今兒晌午胡娘娘突然昏倒，如今，好像見了紅……」

「娘娘！」慧珠面上是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如果殿下知道了，為何不辦咱們？」

胡善祥搖了搖頭。

「若是你們相安無事，都產下皇子，倒也安生。若是你們兩個暗鬥，依府中的情勢，自然是妹妹佔據了上風，這樣也許嫡子就是長子，也省了日後的紛爭。」慧珠索性把話挑明，她又附在胡善祥耳邊密謀了半晌兒。

「這個時候，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怕不是什麼好兆頭！」若微柳眉微蹙，心事忡忡。

「正是。」湘汀連忙點了點頭，剛要開口只見司棋從外面跑了進來，「主子，主子，不好了，慧珠帶著好多人往咱們院子里來了。」

「是！」湘汀笑了，「果然是主子高明。三下兩下她們就招了，與咱們設想的一樣。剛進府的時候，那邊就使了銀子，吩咐要好好照料您。如今我把您的意思說了，給她們厚禮，還不為難她們，讓她們面上照舊，她們兩邊討好，自然高興。」

第二日一早，胡妃以下，若微及袁媚兒、曹雪柔等人，領著府內侍女太監皆在院門口恭送朱瞻基，看著皇太孫的儀仗漸行漸遠，府內女眷面上皆有落寞之色。

湘汀面上也凝重起來，「主子說的極是。所以如此恩威並施，她們自然也知道厲害。我看她們縱使有心，如今也沒膽了。她們根本沒有料到我會打開天窗與她們挑明直言，如果幫著那邊，暗中使壞害主子有任何閃失，到時候不但領不了賞，這個黑鍋也自然會扣在她們身上，那邊先要拿她們抵罪。」

湘汀提著食盒款款走來，人未開口先是一笑，紫煙與若微都放下心來。

「這？」胡善祥遲疑了。

這幅如臨大敵的樣和-圖-書子讓若微立即警覺起來，「發生何事？」

握住紫煙的手，一切感激均可意會。

「這才哪到哪呀！」慧珠收拾了碗碟，放在一旁，壓低聲音說道：「這次殿下隨皇上北巡，正是天賜良機。」

「再有，之前太子妃三番兩次要接孫若微入東宮安胎，可是最近為何不提了？」慧珠言之切切，目光如炬。

「這些人，平日里一本正經，一口一個宮規胎訓，還不是張著嘴等咱們拿銀子喂。看她們日後還猖狂不？」紫煙氣呼呼地說道。

「能好得了嗎？昨兒程李兩個嬤嬤在內室守夜，打了一整夜的呼嚕，她呀估計是一夜未成眠。」慧珠忍不住笑道。

若微點了點頭，「我倒不是為了一口吃食或是圖個清凈，只是總要防著些，即使如此，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這心人向來是牆頭草，根本指望不住。」

「我把顏青留在府里，若有事還可以去找瞻墉。」朱瞻基低下頭，在她的額上印上一個溫潤的吻，纏綿悱惻，萬般不舍。

「瞎說！」瞻基在臉上輕輕捏了一下，「她那樣的人品，清淡如水，不過是給她一個念想聊以自|慰。想她們都是享譽一方的才女，從小勤習六藝，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原本才貌雙全可進了咱們府里，我卻唯有辜負，心中也內疚的很。」

慧珠指了指胡善祥的肚子，「還不是因為他！」

「不忙！」若微拉著湘汀坐下，「她們怎麼說。」

胡善祥依偎在她的懷裡，心裏好一陣撲通。

「老天有眼，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如今到了……」紫煙倒是一派喜色。

「姐姐，妹妹還是不明白！」胡善祥只覺得這思路是越理越亂，不知道慧珠到底想說什麼。

見她胃口好，慧珠心情也甚是明快，她朝柳嬤嬤使了個眼色，柳嬤嬤立即領著落雪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若微抬起頭，對上瞻基的眸子，眼中一片霧氣，怔怔地沒有接語。

「殿下，到時辰了，微主子該休息了！」外面的嬤嬤又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