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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紀事2·龍鳳情殤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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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月若無恨月長圓 第九章 帝星更迭速

第七卷 月若無恨月長圓

第九章 帝星更迭速

馬雲聽命立即退下吩咐乾清宮太監去長春宮召賢妃前來問話。
朱棣大罵道:「蠢材,迂腐之極。想那武后只一介女流,為了朝廷綱績,還能斬殺兩個親生之子。不僅是她,就是太宗、玄宗,每遇皇子諸王謀反也是絕不姑息。之前你為高煦求情,朕也念他有些戰功在身,便赦免了他。如今高燧犯事,朕絕不輕饒。偏你又來勸阻,你只圖一個好名聲,卻不知這江山之柄該如何執掌。」
「除了王瑜的告密,還有其它證據嗎?」朱棣強忍著心中怒火從口中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喻氏唇邊若隱若現的笑容突然定住了,怔怔地望著小柱子的背影許久之後才說了一句:「你讓黃公公放心,那丸藥我一直留在身邊,到了最後關頭我不會出賣你們的!」
一身大紅的皇妃吉服,滿頭珠翠鳳釵,端坐在榻上,然而面色蒼白如紙,更駭人的是那美麗的容顏上,唇邊那抹殷紅,略為發黑的血跡自口中流出,直滴到胸前的霞披上,映入那象徵吉祥富貴的大紅禮服中,再也分辨不清哪滴是血,哪滴是淚,哪一滴又是高貴艷麗的顏色。
朱棣啞然了,他愣在當場。
這一掌打蒙了太子,卻打醒了自己。
「放了!」喻氏轉過身盯著小柱子:「回去轉告黃公公,那香餅三個時辰自然燃盡,誰也不會想到香餅有問題,所以不會出事的,若是我當時刻意將尚未燃盡的香餅取回那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無端引人注意!」
「就為這個?魚死了礙我們娘娘什麼事了?」大宮女莫名奇妙地應著。
「陛下,今早那缸紅鯉奴才已經差人驗了,是窒息而亡。」馬雲低垂著頭,態度恭敬而言之切切。
「什麼?」天子眉頭緊皺,一掌重重擊在案上。
隨同北征的大學士楊榮與總管太監馬雲等人商定,仿效「秦始皇病逝沙丘」的故事,密不發喪,並把軍中將士使用的錫器收集起來,化成錫水做成錫棺,將朱棣裝殮放在龍車上。為了事不外泄,又將www.hetubook.com.com製作錫棺的匠人全部殺死。在返回京城的途中宣布皇帝「朝夕起居進食如常儀」。
這笑容透著凄涼與無奈,沒有暴怒和陰狠,此時的他就像一個風燭慘年、失意潦倒的老人。
「父皇!」趙王的頭重重嗑在地上,一下一下,嗑的令人心驚肉跳。
「公公稍候,娘娘說要打扮一下!」長春宮的大宮女笑意吟吟地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銀子,心中暗想如今皇上真是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娘娘,昨夜裡剛去乾清宮侍寢,今兒才下了朝就巴巴地來人傳。
長春宮外,傳旨太監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煩。
馬雲見到趙王,並沒有說一句聖旨,只是雙手呈上一個木匣。
「好,我這就回去回話,你萬事小心!」小柱子悄悄退下,然而臨出門又退了回來,背對著喻氏,他的聲音細弱如蚊子一般「春姬,還記得初見那年你才十歲,是一個臉蛋微圓,相貌甜美的小姑娘。那時你漢話說的不好,只是臉上那張小嘴卻能顯露出各種心思。高興時你就撇撇嘴,扮個鬼臉;生氣時你那撅起的小嘴能掛住一把小油壺。從這張嘴巴說出的話,上言不接下語,往往用錯了詞語讓人又氣又笑……記得嗎?今天……你穿這身衣裳真好看!」
又一位來自朝鮮的異國美女,又一位備受皇寵的宮妃,依舊是蹊蹺地悄無聲息地告別的人世。喻氏的死所帶來的風波遠遠超過早年權妃。
太子朱高熾跪在地上。
「只是什麼?」朱棣吼道:「都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你還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照直講來!」
「去,召賢妃來此處問話!」朱棣眼中殺意剛起,隨之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甚至笑了。馬雲偷偷抬眼看著天子,他疑心自己看錯了,天子為何在此時還笑的出來?昨天夜裡要不是胡濙的突然叩閣,因為移駕東暖閣,那麼這屋裡死的就不是那幾條紅鯉而是他自己了。
四月初,大軍出居庸關、過赤城https://m.hetubook•com.com,五月過李陵城,六月到了納木兒河,卻因糧草不濟而傳旨班師。七月十七日到達榆木川,病情加重自知不省,於是擬遺詔傳位太子,第二日便駕崩于軍中,時年65歲。
「打扮什麼?娘娘天姿國色不用打扮,再說今兒是為了西暖閣那缸死魚,說是什麼熏香,陛下找娘娘過去查問查問,快點吧,奴才出來的時候看陛下神色可是不太好!」傳旨太監將銀子揣入懷中,湊在大宮女耳邊低語著。
「皇上命奴才轉告趙王,當個閑散的王爺,不問世事,不涉風波,一生安泰,這其實正是他對幼子的獨寵和期盼。」
「窒息?」朱棣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這個傻孩子,現在不除了他,你就不怕日後有朝一日,朕真的龍馭歸天,到時候你們兄弟禍起蕭牆再惹事端?到那時,誰還護的了你?」朱棣恨恨說道。
「父皇,你信兒臣這一回。自家兄弟,兒臣知道經此風波之後,三弟也就明白了。這天子之位時時刻刻如同放在炙炎上燒烤一般,實在沒有當個閑散王爺來的舒坦自在!」朱高熾仰著臉,一派和煦之色,碩大的身軀籠在陽光之中,倒真有些威武之氣。
十二月十九日葬于長陵,由此永樂大帝的時代真正結束,而長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太子之位上苦熬了二十年的朱高熾終於登上帝位,開啟了明朝歷史上的仁宣之治。
「是!」馬雲把心一橫,索性將心中疑慮盡數攤開。
大宮女閃身入內,然而片刻之後便響起駭人的驚呼之聲,如喪先考,隨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面色慘白,眼中滿是驚恐之色,「娘娘,娘娘她!」
在朱高燧離京前,朱棣命馬雲來到早已門庭羅雀的趙王府。
「沒有,王瑜只是偷聽到黃儼與趙王的對話,其他並無實證。昨夜當值的禁軍指揮使孟賢,還有掌印監王射成也只是與黃儼相交和睦,只是……」雲看著朱棣的臉色,就像陰沉的天際,冷森森地讓人透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氣來。
「好吧,公公稍候!」
「父皇,父皇的苦心兒臣都知道,只是記得唐高宗時太子李賢所做的那首《黃台瓜辭》,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兒臣不忍父子手足相殘。」太子凄然淚下,情真意切。
這一番話字字泣淚,太子在朱棣面前一向謹慎小心,不敢多言半語,如今卻說了這一大車。朱棣大感意外,他起身將太子扶起,揮起厚重的大手在太子圓滾滾的臉上就是一掌。
悲痛從心底湧上,如同凌遲一般。
同樣,經此風波之後,朱棣也明顯老了,獨自一人靜處的時候心裏總是慌慌的,也許是為了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也許是為了向世人證明,永樂大帝還沒有老。朱棣在永樂二十二年初春,祭告天地之後領兵出發北征阿魯台,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五次北征。
「兒臣錯了,父皇,是兒臣錯了!」趙王泣淚如血,真的追悔莫及,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父皇母后所忽視的可憐蟲,除了老太監黃儼偏寵著自己以外,在這世上並無真正知冷暖的人。可是此次事敗,特別是見到這件血衣,才真正體會到朱棣鐵血外表下隱藏的那份父愛,可是,真的晚了。
「怎麼了這麼扎扎虎虎的!」傳旨太監一抖袍袖匆匆入內,然而印入眼帘的一幕讓他徹底驚呆了。
「去吧!」
朱高煦低垂著頭,他不敢去看朱棣的眼神,否則他一輩子也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父皇!」只此一聲,淚水便潸然而下,「兒臣不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是真的從心裏覺得虧待兩個弟弟。高煦說的對,因為兒臣是長子。所以不管兒臣是不是賢明、有無戰功,都能得以承繼父皇的大統而成為太子。對於戰功赫赫的高煦,對於一直孝順勤勉的高燧來說,他們所做一切都被兒臣這太子之位的光輝所掩蓋。父皇體恤兒臣,所以常常不能大肆封賞他們,他們有些委屈,兒臣全然理解。是兒臣無能,hetubook.com•com下,不能友愛兄弟,上,不能為父皇分憂,這都是兒臣的錯。兒臣有時甚至在想,父皇這般雄偉英明,卻偏偏有兒臣這樣一個皇子,真是……如早早去了,也免的兄弟不睦,父皇操心!」
八月十日將朱棣的錫棺運回北京並停放在宮中仁智殿。
「父皇!」朱高熾恭順地行禮退出。
東暖閣內,朱棣坐在龍椅之上。
那裡面裝著一件血衣。
如此便不難想明白了。
趙王見狀,身形顫慄,目光中閃爍著驚恐之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去去去,再去催催!」
朱棣先是怒殺宮人三千,隨後將權傾後宮的司禮太監黃儼下獄,連同禁軍指揮使孟賢、欽天監官王射成等人抓入大牢,由錦衣衛秘密審訊,嚴刑烤打最終株連九族一併處死。
詔告天下的聖旨說的再明白不過,自此之後,自己永生不能進京,更不得面聖。
三日後,朱棣傳旨,將趙王朱高燧的封地改到彰德,即日啟程永不入朝見駕。
朱棣輕輕揉著太陽穴,彷彿氣力不足,目光掃過太子那肥碩的身軀,他便氣不打一處來:「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以為這天子之位是這樣好坐的?朕不懼惡名,不畏人言,為了你將來承一個太平之世,這才不惜親手為你披荊斬棘、除去種種障礙,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小柱子身子一僵,彷彿定在地上一般,此時他也恍惚了,叔叔這樣的安排真的是為大家好嗎?彷彿災難即將降臨,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著他,只是他無力掙脫,但願一切如同料想的那樣,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皇上從靖難起兵到數次北征大漠,身上所受的戰傷不計其數。如今每到秋冬之季,便渾身酸痛,苦不堪言。皇上命奴才將此物交給趙王殿下,是為了讓趙王殿下好好保管,日後可代代相傳,提醒朱姓子孫毋忘這江山社稷來之不易。皇上說,皇位上所坐的只能是一個人,天下百姓仰望天子視若真龍,可是坐在皇位上的人卻冷暖自知。不舒坦,不自在,還要時時刻刻提防這個和圖書,小心那個,就是連天倫之樂都是一種奢望。」馬雲言語稍滯,因為他看到趙王已淚如雨下,面上一派真心懊悔之心。
他再次進殿嘟囔著:「娘娘快點起身吧,奴才等會子不打緊,可不能讓陛下久候呀!」
「為什麼?為什麼?」朱棣眼中如同蘊含著一團火,他不願意相信弒父殺兄的謀反篡位之事會真真正正地發生在他的身上。前幾年權妃之死便透著蹊蹺,紀綱與漢王分別私藏兵器與禁物之物,他雖然重罰卻並沒有往心裏去,而短短几年而矣,他的老三,趙王朱高燧居然也要謀反嗎?
「那種魚兒是咸寧公主自集市上得的,不同於御池中的玩意兒原本很是耐活,在水中游的好好的,怎會窒息呢?奴才擅自作主將香爐中的香灰拿去驗了,太醫院的院判大人說這裏面有一味七星草,放在熏香之內兩三個時辰以後,這人就會亢奮異常,精儘力疲,最後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得……而亡……」
「好吧!」朱棣頹然地跌坐在龍座之上,他累了,擺了擺手,「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人們都說朱棣得了失心瘋,只是他心中的苦被自己隨意而施的暴行所掩蓋了。
——
跪在殿中的馬雲如實回奏,「得到王瑜密報之後,奴才立即在宮中各處布防。昨夜二更以後,禁衛軍調動確實異常。而據守城參將回報,昨日一早趙王殿下帶領府內親軍去南苑打獵,四更時分從東華門進城卻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在城門口停歇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等旨令,待天色漸明之後才回到王府的!」
朱棣半眯著眼睛靠在枕上細細思量,他搖了搖頭,臉上儘是不信之色,「不會的,昨兒的香里賢妃是加了東西,可是那不過是些幫朕寧神的香餅,朕以前常常用之都安然無恙,不會的!」朱棣意味深遠地看了一眼馬雲,自從納喻氏為妃之後,喻氏曾經獻過多次香丸、香餅,有熏香用的也有口服的,那些不過是發|情助性讓他體健愉悅的閨房中的小物件,怎麼可能是謀他性命的毒藥呢?朱棣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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