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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紀事2·龍鳳情殤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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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月若無恨月長圓 第十章 二朝乾坤定

第七卷 月若無恨月長圓

第十章 二朝乾坤定

這一瞬,張妍多多少少有些感動,輕喚一聲「陛下」,把頭埋在他的懷中,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這二十多年來的風風雨雨。都過去了,如今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管是床第之間他最寵的郭氏還是譚、李、王、黃等人,自己終究是他的嫡妻,他心裏還是有她的。
「趙王?」若微略感驚訝,隨即便明白了,她語調輕快地說:「也不難解釋。趙王在先帝在時並不得寵,前年的風波若不是殿下力勸父皇在先帝面前為他講情,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所以他首先上表請立皇太子,于奏疏中對父皇和殿下稱頌一番,既表了忠心,又搶了頭功。」
她巧笑倩兮,目中滿是期待。
「母親,讓雲汀帶您去後面看看,有上好的雲裳瑞錦和西洋進貢的珠寶首飾,您選些帶回去,給兩位嫂嫂添妝吧。」張妍面上似乎很是和煦,可是彭城伯夫人最了解自己女兒的性情,看起來柔弱謙和,實際性情如火、剛硬固執,她認定了事情,就再難更改。此時她的和煦正說明她內心的不悅。
朱高熾立即連連點頭,面上有些如釋重負,「妍兒真乃賢后,以後有你主掌後宮,朕即可安心了!」
朱瞻基不以為然,「我自然知道!」
「為娘知道,娘娘是擔心若微太過得寵。這女人嗎,得起寵來,難免嬌縱。怕是對瞻基來說未必能起到襄助體恤的賢妻的作用。可是,那個胡善祥,咱們終究是不摸底,更何況瞻基連正眼都不愛看她,不過是礙著元配的面子勉強應付罷了。瞻基不喜歡,都不往她屋裡去,她就算再賢惠於國于私又有什麼用?」
「啊!」若微耳垂邊是一陣鑽心的疼痛,馨兒竟硬生生地把她的耳墜子從耳垂上拉了下來,可是她用力過猛反而沒拿住,小手一閃,那支熠熠生輝的珍珠耳墜就掉到了地上。
後記 龍鳳翔九宵
「何事驚慌?」若微騰地一下站起身。
這一年,朱瞻基二十六歲,本應是躊躇滿志大有作為的年紀,然而正是在這一年他彷彿被世人遺忘了,在太子宮中度日如年地挨過這人生中的一段蟄伏期,他並沒有料到,這一年他將遭遇人生中的大喜大悲、沉浮變故。
若微點了點頭,顧不得與他多談,幾步走到廢墟之前,「為何不立即派人掘土?」
「陛下真願冊封臣妾為後?」張妍對上他的雙眸,目不轉睛地凝望著。
「可是?」若微湊在朱瞻基耳邊壓低聲音說道:「父皇一向以仁孝厚德稱頌於世,最是在乎自己的名聲。你說,他為何要在替先皇守喪期間近女色呢?」
萬事俱備,只待吉日來臨。
「殿下!」若微眼中噙著淚水,緊緊咬著嘴唇,她撲到在廢墟之上,繼續呼喊:「瞻基,瞻基,我知道你沒事的,你應一聲!」
胡善祥款款步入殿內,淡妝素服,面上含憂,恭恭敬敬地叩頭請安。張妍心中感慨,「免禮,坐吧!」
朱瞻基點了點頭:「想不到居然是三皇叔。」
「會嗎?」若微同樣問著自己,她搖了搖頭:「殿下此時唯有靜觀其變,若微只是以小人之心度之,也許一切不過庸人自擾。若微只是想提醒殿下,不要因為先皇的崩世而掉以輕心,如今朝中的風波恐怕未必比前些年少,居安思危、謹慎行事才最是要緊。」
若微心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這耳墜子是他當時從自己身上搶走的,一直留在身邊,直到經過離亂最終在一起的時候,才重新配成一雙為她親自帶在耳上的,這一帶就是好幾年,不管是換妝、改髮髻、搭配釵環飾物,在任何場合下她沒取下來過,而此時竟然被女兒的小手給拽脫了環,掉了?
朱高熾自然心情大好,走到殿中寶座之上樂呵呵地接受太子妃及其她嬪妾的恭賀。
「欽天監選了吉日,十月初八將舉行冊后大禮,屆時昔日太子宮中的嬪妾也當一併冊封,旁人倒也罷了,或是封妃,或是賜嬪,只是這郭氏……」到此處,朱高熾圓潤的臉上浮現起少許的尷尬之態,話語也暫時頓住。
「怎麼?難道是朝中無人附議?」若微挑了挑眉,一向有仁德之名又略顯憨厚的皇太子朱高熾登上帝位之後,這行事卻偏偏詭異起來,果然是君心難測。
自永樂二十二年十月行完皇太子冊封之禮時起,皇太子朱瞻基就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一直到第二年也就是洪熙元年三月初一,在將近半年的日子里,除了參加皇祖朱棣的葬禮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的公開活動,甚至連其麾下的親軍也被編入錦衣衛和皇家禁軍,不再專屬於他。
朱瞻基輕輕拍了拍若微的手,又拉她與自己一同坐下,把頭倚在她的香肩上,輕輕嘆了口氣。
大學士楊榮獻言,建議可派一位親王或朝庭中的重臣前去鎮守南京。
彭城伯夫人還待再說,只是拿眼一瞅,張妍已然面色微慍,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似乎含砂射影地戳到了她的痛處,於是立即後悔。
永樂二十二年九月,皇太孫府內,退朝後的朱瞻基信步而往,穿過迴廊,在青翠的樹木空隙之間,瞥到湖畔山坡之上,那抹倩影在綠草叢中悠閑地盪著鞦韆。
當晚留宿在永和宮正殿中,朱高熾醉眼朦朧斜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著張妍更衣換妝。張妍的美不是郭氏那等嬌艷姿媚,而是帶著書卷之氣的溫雅秀美,只是她的美中,更帶著三分淡和-圖-書然,三分雍容,三分華貴,端嚴之極。不管是在人前還是深閨獨處時都讓人肅然起敬。朱高熾見她此時換上一件白色雪綢的睡衣,髮髻上卸去金釵珠翠,只以一支玉簪相配,瑩白如玉又素麵朝天的臉上聖潔明麗不可方物。不由心中一顫,輕喚了一句「妍兒」,就上前拉扯。
而在文武百官的一片勸進之聲中,朱高熾終於傳旨,在同年十月十一日冊封朱瞻基為皇太子,朱瞻基元妃胡善祥被立為太子妃,孫若微與曹雪柔、袁媚兒則被封為太子嬪。
「不知殿下現在身處何方,這斷壁廢墟並不牢固,隨時有可能繼續坍塌,故下臣等不敢妄動!」
張妍身形微顫,雖然自己成為皇后是板上定釘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由新任天子口中說出,還是免不了有些驚喜。
對此,朝堂內外免不了議論紛紛。
「娘娘,殿下在夫子廟附近查訪民居,見一老伯重返屋中取物件,立即出言示警,誰知老伯耳背,殿下就進屋去拉,不料他家的牆不知怎的突然倒了,殿下、殿下與那老伯都被埋在其中!」小順子已然泣不成聲。
「殿下,太子殿下遇險了!」小順子艱難地喊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在場眾臣中,有一位是朱瞻基幼時的侍讀李時勉,他性情最是剛直,立即出班起奏,反對太子居守南京。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她來的還要早。
「是!」湘汀與紫煙何其聰慧,立即抱著小郡主離開。
「參見殿下!」湘汀與紫煙連忙見禮。
「你們留在此地照看好馨兒!」若微的聲音里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凌力,讓人莫敢不從。
他怔怔地笑了笑:「皇后說的極是!」
守備大人立即命人拿著鐵鏟、鋤頭等器具上前挖掘,只是挖了片刻,就發現廢墟上方搖搖欲墜,彷彿會發生再一次塌陷。
「會嗎?」朱瞻基輕聲問道。
瞥到她那雙慘不忍睹的手,許彬像看到了什麼噁心的物件一般,他嫌惡地扭過頭去,對守備大人低語片刻。
「在念詩給你的笨丫頭聽,可是她不喜歡,我念了一下午,她就鬧了一下午,我猜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若微苦著臉嘆息道。
「什麼?」若微轉過身,痴痴獃呆地對上他的臉。
「瞻基!」若微喜極而泣,興沖沖地剛要撲到他的懷裡,卻冷不防地被人自身後拎著手臂拽了回來。
張妍心中感慨萬千,她暗暗想道,這孩子真是冰清玉潔、賢惠淡泊,這番說辭更讓人感動不已。此時此刻,自己的夫君當今天子和兒子瞻基都在想方設法為寵妃籌劃計較,只有她,居然還能想到替自己分憂。
「娘娘!大事不好了!」小順子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神情慌亂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此時,若微心中隱隱地對一個人產生了莫名的恨意,那就是當今皇上。為什麼要置瞻基於險境呢?
「不可以!」張妍彷彿惱了,盯著面前案上的青蓮百合杯,張妍強壓心頭怒氣低聲說道:「一切都要遵從祖制而行,善祥是先皇為瞻基欽定的太孫妃,又沒有失德之舉,怎麼能突然廢棄。妃就是妃,嬪就是嬪,沒有嫡庶顛倒的規矩。」
兩歲大的女嬰,長的白白胖胖的,此時正揮舞著如藕的手臂衝著若微哼嘰著,她口中含糊不清,也不知在叫些什麼。小腿用力地蹬著,害的湘汀十分費力地抱著她,生怕不小心就把她摔了。
於是幾日後便啟程南下,若微苦苦哀求皇后,張妍也認為瞻基身旁應該有人照應,這才允了。
永樂二十二年十月初八,太子妃張氏被冊封為皇后,太子側妃郭氏為貴妃,太子宮中的嬪妾選侍皆被冊封,其中封李氏為賢妃、趙氏為惠妃、張氏為敬妃、黃氏為充妃、譚氏為順妃、王氏為淑妃。
「皆大歡喜?」張妍臉色微變,「母親是替瞻基來做說客的?」
誰料一向溫和的皇帝竟然突然發怒,當場將他逮捕下獄。
不多時,雲汀又報,太孫妃胡善祥求見。
還是那位備受寵愛的孫令儀?
張妍放下幔帳,坐在朱高熾身旁,臉上浮起淡然的微笑,輕啟朱唇道:「陛下可想好了?」
「娘娘。忘了之前發生在太孫府里的蹊蹺事了嗎?瞻基這孩子仁厚,不予追究。皇上是置身高閣冷眼觀望,又礙著趙王和漢王,自然是也不便出面管。可是,咱們不能忘呀。若是外表賢良,內藏禍心,這樣的人怕是當不了瞻基的閑內助。」彭城伯夫人小心翼翼打量著張妍的神情緩緩說道。
「許彬!許彬!救他,快救他!是瞻基,是瞻基在下面,你一定能救他的,對不對?」當她發現身後之人是許彬的時候,只覺得像是溺在大海中奄奄一息的人遇到一根浮木,一下子便燃起了希望。許彬一向是她的守護神,每當她遇到危險時,他總能從天而降為她化解一切災難,這一次他也一定可以拯救瞻基。
「殿下繆贊,小人羞愧之極!」那位老人家羞愧難當,伏在地上拜了又拜。
而洪熙帝卻說:「鎮守南京非同小可,朕已心有所屬,此事非皇太子不可。」
朱瞻基目中流露出不忍之色,剛待追上去,又被若微凌力的眼神兒喝住,這才止步坐在春凳之上,看著一池靜謚的湖水,心中卻波瀾迭起。
在群臣的愕然中,朱瞻基恭順回奏:「兒臣雖不願遠離父皇,但國家大事絕不敢有半分推辭。」
和*圖*書「恰恰相反!」朱瞻基苦笑道,「這幾日群臣紛紛上表奏請父皇冊我為太子,不管是當朝首輔六部尚書,還是城中百姓獻的萬民書,父皇只稱他們有『忠愛之誠』,然而對於請表,均一概不復。」
宮中的殿閣牢固堅挺,雖然有不少瓦片被震碎掉落下來,幸無大礙。
郭氏,從南京的東宮到紫禁城的端本宮,兩人長達二十年的隱於暗處的默默較量真的就此停歇了嗎?
胡善祥沒了主意,此時她只有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婆婆,皇后張妍的身上。她打定主意,明日一早進宮請安,索性以退為進,以無德無才請辭正位來試探試探她。
在新帝登基之後,便是冊后大典,新帝冊封皇后、皇妃之後,便是要冊立太子及太子妃嬪的大典。朱瞻基由皇太孫而晉陞為皇太子是眾望所歸毫無懸念的,只是這太子妃之位就疑而難決了,會是她胡善祥嗎?
彭城伯夫人眼中含著笑意,環顧大殿由衷嘆道:「這永和宮就如此輝煌精美,那皇後娘娘的坤寧宮還不定得華麗成什麼樣子?托皇後娘娘的福,老身真是開了眼了!」
朱瞻基面色嚴峻,立即吩咐貼身的內侍小善子,「這房內暫時不能住人了,快把咱們帶來的行軍用的營帳在宮中空曠之地搭建起來,多備氈毯、被褥,侍候娘娘與郡主移駕在帳內休息!」
終於成為大明朝母儀天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國母了。此時此刻,張妍心中想的,卻是那個消瘦俊朗的身形。
緊接著又是一陣猛烈的搖晃,就像坐船航行時遇到風浪,腳下沒有了根基,瞬間便地動山搖起來。
而被洪熙帝朱高熾帶在身邊耳提面命,常常出席各種慶典活動、並一同臨朝聽政的竟是他與張皇后所生的最小的嫡子,襄王朱瞻墡。
明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在朱棣錫棺入京后的第五天,太子朱高熾即帝位,史稱明仁宗。改明年為洪熙元年,是為洪熙帝。
「母后!」胡善祥眼中閃過一片晶瑩。
這個名位是郭氏期待的也是朱高熾早早許給她的,只是此時從皇后張妍的口中說出來,才是最恰當的。
「殿下!殿下!」她聲聲疾呼,卻無人相應。
「馨兒!太子殿下!湘汀、紫煙!」若微此時方才明白,原來這就是奏摺中所說的南京一帶近期連連發生的天災——地震。
「殿下!」若微抱著女兒身子微微輕顫,她臉色蒼白如紙,看樣子是真的被嚇住了。
八月十五一早,朱高熾先是身著孝服告几筵,在設有祭品、上列先帝、神靈的牌位前叩首跪拜。隨後命禮部官員分別到天壇、先農壇、太廟告知祖先。
至吉時,鐘鼓齊鳴,朱高熾換下孝服,穿上明黃色的皇帝袞服御駕至奉天門,登上天安門城樓后,做告天的祈禱儀式,這是天子與各路神仙溝通,祈求諸仙認同並護佑的一種程序,隨後天子從「奉天門」下來,進入「奉天殿」就座,登基儀式正式開始。
時間越長,瞻基越危險,若微只是用手不停地去挖,她甚至顧不得多想,當她徒手挖出時,瞻基是否還活著。
馨兒似懂非懂,用手使勁拽著若微耳邊的珍珠墜子。
「這是自然!」朱高熾這才恍然明白,原來對於名份天下沒有哪個女人是不計較的,只是有些女人表露在外,而有些女人隱藏的深些。他笑著拉過張妍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輕捂著:「你我少年夫妻,這些年又經風沐雨早就成為一體,民間百姓還講究夫貴妻榮,朕怎麼可能剛一登基,就忘了前情呢。」
只是小郡主原本待在父親懷裡備受愛撫,正舒服的很,突然被抱開心情十分不爽,撇著嘴哭了起來。
眼看著夕陽西下,還不見皇太子回宮,心中不免焦急,只好吩咐湘汀差小順子前去打探。懷中的女兒又餓又困,哼哼嘰嘰跳著小腳表示著她的不滿,若微只好輕聲哄著:「馨兒乖,父王一會兒就回來,等父王回來咱們就開飯了,好不好?」
此語一出,滿朝文武都不免疑慮。
「正是,娘娘。當初咱們都看好若微,是先帝爺突然變卦又另外選了一個胡善祥,沖了咱們的好事。如今新皇登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冊立太子妃時,咱們正可以撥亂反正,立若微為太子妃,這樣才是皆大歡喜!」
於是眾人皆沸騰起來。
馬蹄聲聲,正是陽春三月好時節。朱瞻基奉旨南下,居守南京,心頭百般滋味難以言表。回眸相望,正看到她從車窗內探出頭來,四目相對,梨渦初綻,即在瞬間安慰了他,還好有她相隨,彷彿再苦的日子也不再難挨了。
敬之,你後悔嗎?
「停,停下來!」若微驚愕地大喊。
「快請!」張妍隨手理了理妝,這一次她沒有起身相迎,看著母親一身紅艷艷的一品夫人禮服樂呵呵地走入殿內,口稱:「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並要下跪叩拜時,她這才起身將母親扶起,嘖道:「母親何須多禮,別說還未冊封,就是日後相見,母親也不必行此大禮!」
明太祖朱元璋時期,雖然曾派太子朱標出巡西安,卻也從未調他外出居守;永樂帝朱棣曾派太子高熾監國南京,自己則出巡北征,可是每當他回到京城以後仍與太子同理朝政,也未曾調太子外出居守;而如今洪熙皇帝朱高熾竟然調太子居守南京,況且南京如今連遭天災m.hetubook•com•com,就連朝中大臣都不敢前來駐守,這顯然既有違祖制又不符人情。
「要救太子殿下,就請娘娘先閃開!」冷峻的如同千年寒冰,彷彿他與她從不相識,也沒有所謂的相知之故。
「若微!」朱瞻基輕喚著。
朱瞻基扶起倒在地上的藤椅,按著若微的肩頭讓她坐在其中,目光冷峻嚴肅,似在埋怨:「不讓你跟來,偏巴巴地跟了來,如今可知道怕了?二三月間,南京連連發生地震,所以父皇才命我前來拜謁太祖的孝陵以除災異。如今累你一起置身險境,我卻無暇顧你,剛剛一場震蕩過後,也不知城中民居如何,我要馬上出宮查訪災情,你與馨兒好好待在此處,知道嗎?」
「殿下,是殿下!殿下在這兒,殿下還活著!」小順子高喊起來。
從朝堂上回到後宮,是准皇后,前太子妃張氏統領著太子宮內的眾妃嬪選侍在永和宮為他舉行的家宴。
朱瞻基走過去,站在身後輕輕一咳,在湘汀懷中原本就不老實的小傢伙立即咧著三顆牙的小嘴笑了起來,沖他興奮地揮舞著手臂。
尾聲
看彭城伯面上神色,猜度著她話里的意思,張妍眼中閃過一絲疑色,「母親可是為了若微而來?」
想到此,她又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與堅強,笑意吟吟地領著宮女太監們忙碌起來,在東宮殿外廣場上搭起行軍用的營帳,又布置妥貼,安排了膳食。
忽然間若微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已經一個多月了,朝中應該有人上書奏請父皇冊立殿下為皇太子了?」
「只是有件事情還要跟皇后商量。」朱高熾輕撫著張妍的雲鬢,緩緩開口。
皇太子一行於四月間到達南京,秦淮河畔昔日的帝都原本繁華如錦,而今朝卻人際罕至,冷冷清清。
按照明朝的制度和慣例,皇太子一般情況下不能遠離皇帝而居守他方。皇太子作為國之儲君就是要在皇帝的左右,一面輔佐皇帝治理國家、處理政務,一面用心學習治國與馭臣之術。
於是,那雙明亮靈動的眼睛也凝望過來。
一雙纖纖玉手輕輕按在他的肩頭,在他的穴位上力度適中地揉捏著,她吐氣如蘭,如珠似玉的聲音緩緩自耳邊傳來:「可是為了冊妃之事?我都不放在心上,殿下也不要再介意了!」
一時間四處亂成一團,哭聲喊聲,往來奔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張妍彷彿有些驚訝,她稍稍用力便毫不費勁地掙脫了他的臂膀,眼眸微閃,帶著幾許清冷說道:「如今還在孝中,陛下萬不可造次!」
突然間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停手,你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小順子,你剛才說,殿下怎麼了?」她強抑著內心的波瀾,定了定神。
朱瞻基初時還很認真地聽著,沒想到從她口裡卻跑出這樣一句話來,又氣又笑道:「你我現在這般親昵,又算不算得近女色呢?」
「是!」小善子應聲之後立即招呼眾人依令行事。
「不妨事!」朱瞻基還待再說,然而眼前一黑,終於暈了過去。
朱瞻基指著院中的景緻回憶著,幼時她曾經在樹下練舞,也曾在池邊磨豆子,兩人在青蘿架下一起背過詩、絆過嘴,還有那常常飄出濃香的小廚房,一幕幕如同重演了一回,只覺得馨香舒適,回味無窮。
這一夜同樣覆枕難眠的還有皇太孫府內宜和殿中的皇太孫妃胡善祥。
「想什麼?」朱高熾聽她如此一問,反而莫名奇妙。
很快,以鐵戈、長矛在那處廢墟上撐起支架,又以數根竹竿穿過殘垣的縫隙被輕輕推到廢墟下面。然後才命人從四個方向緩緩挖掘。
朱高熾的意思張妍頓時明白過來,不由心中暗暗發冷,可面上卻依舊大度豁然,她接語道:「只是郭氏最得陛下恩寵,且為陛下誕育了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又是立國之初勛臣之後,名位自然要高於她人。如此,陛下將貴妃之位相賜,以為如何?」
張妍雖知道她的來意,但又不好不見,只好宣她入內。
聽朱瞻基講,在廷議時,洪熙帝對臣子們說,「南京是國家根本重地,災異如此之多,可見天戒可畏。朕本來應該儘快趕去,但是皇父剛剛去世,實在不忍離去。」
在一處廢墟邊上圍了很多官兵和百姓,小順子高喊著:「快閃開,太子側妃孫娘娘來了!」
至此,朱高熾終於成為紫禁城以及整個大明帝國的主人。然而還來不及欣喜,接踵而來的繁雜的朝政與宮庭事務就將他牽絆住了,正如他所言的那般,作為一個大國的君主,遠沒有當一個閑散王爺來的逍遙自在。
「娘娘!」她遲疑著不知這話如何繞回來,以安慰女兒那多疑而敏感的心。
在場眾人莫不動容。
太子升格為皇上,那太子妃自然就是欽定的皇后,只是張妍為人一向嚴謹,未及冊封並不敢搬入坤寧宮,只是帶領了太子宮中的妃嬪遷入永和宮暫居。
很快,她停止了呼喊,身子趴在廢墟上側耳傾聽,不時調轉方向,伏在另外一側。很快,她便滿面浮塵,衣裳染污。突然間她痴痴地笑了,臉上隨即洋溢起燦爛的笑容,她轉過頭對著小順子喊道:「你聽到了嗎?」
惹的女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原本以為最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反而會被擱置下來,若微心中隱隱不安起來,「殿下,你說父皇是好色之人和圖書嗎?」
「你是說父皇守喪期間聲色之事是為了宣洩對皇祖的不滿,而遲遲不立我為太子,也是緣於此故?」朱瞻基如夢初醒,怔怔地呆住了。
貴妃再「尊貴」,還是妃。
「這樣不行!」若微眼中滿是血絲,盯著那片一點點兒將要吞噬掉朱瞻基性命的廢墟,突然間覺得自己是這般無用。瞻基就埋在地下,也許僅是咫尺相隔,但是她卻無能為力。
「在做什麼?」朱瞻基凝視著她,眼前這個女子仿如明珠般熠熠生輝,從小到大兩人已經相知多年,但依舊還是常常能帶給他太多的驚喜與震撼,彷彿她身上蘊含著永遠也發掘不完的寶藏一般。周身散發著迷一樣的魅力無時無刻不在牽引著他,又像陳年美酒讓他沉醉不醒。
這樣的性情,才是正妻嫡后該有的。
大約半個時辰以後,朱瞻基與那位老伯都得救了。
她幽雅自在的坐在鞦韆上,明艷動人,綠衣白裙倒映水中,不知何時飄落在水中的落纓似乎正嵌在她的發間和衣裳上,恰恰極好地裝點了那抹水中的麗影。
「羞也不羞?」若微從鞦韆架上跳下來,幾步走到朱瞻基面前,用玉指在他臉上輕輕一劃:「你這才叫老朱賣瓜,自賣自誇。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你怎麼就看出她聰明來了?」
「娘娘!」湘汀與紫煙、司音司棋等人皆是方寸大亂。
彭城伯夫人知道自己該閃了,於是撞了一鼻子灰,自討沒趣地匆匆告退。
而即將成為大明皇后的張妍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從燕王世子妃到太子妃,直至今日母儀天下的皇后,真的萬事大吉、永享太平了嗎?
朱瞻基啞然失笑:「馨兒聰明絕頂,你不用刻意去教,該會的時候她自然就會了!」
「你好像變了!」他盯著她的眼眸,那雙靈動晶亮的眸子依舊明凈清澈、燦若繁星,只是為何他越來越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朱瞻基便帶著護衛匆匆離去了。
彷彿只是轉瞬之間,腳下的大地依舊堅實牢固,彷彿從來不曾搖晃過一般,只是宮女太監們臉上驚惶的表情和懷中馨兒的哭聲提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娘娘!」彭城伯夫人愣了,此番來意正是受瞻基所請不假,可也是她自己的意思,若微是她從家鄉親自選來推薦給天子的,也是她看著長大的,最重要的是這孩子是瞻基的情劫,兩個孩子這般投緣,怎麼能忍心不隨了他們的願望呢。
朱高熾是紫禁城中第一位在天安門城樓上舉行登基大典的明朝皇帝。
小順子滿臉茫然湊了過去:「娘娘說什麼?」
原本上至新皇,下至黎民在國孝中均不能親近女色,新皇更不可寵幸嬪妃。原本仁孝守禮的他居然大反常態,自從遷入乾清宮后就開始夜夜召妃子侍寢。朝中御使剛剛諫言卻遭訓斥鞭笞責罰,似乎毫無仁君之風範。
若微愣愣地對上他的眼眸,那神色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肅穆,千言萬語於此時多說無意,她只是點了點頭。
若微瞪了他一眼:「殿下以為若微在開玩笑?若微可沒有半點玩笑之意。我是在想,父皇當太子二十多年,在先皇的壓制下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過得十分壓抑。想必內心深處對於先皇的高壓之策也多有怨言。而天下人都知道父皇之所以得來這個太子之位,就是因為當初姚廣孝那句話『好聖孫』,所以父皇……」
張妍站起身走到胡善祥身邊,親手將她扶起來,四目相對,張妍緊盯著她的眼睛,「好孩子,有本宮在,這太子妃之位你做定了!」
若微歪著頭看著朱瞻基,雖然面對女兒時,他一臉的甜蜜與幸福,只是那笑容分明有些不自然,若微眉頭微蹙,暗自思忖片刻,伸手將女兒從朱瞻基懷裡奪走交到湘汀手裡:「帶馨兒下去吧!」
「殿下!」所有的立即圍了上來。
朱瞻基額上滿是汗水,衣裳也被劃破了,他強忍著巨痛安撫道:「若非如此,怎麼遇到先生這等愛文的雅士?看來是天意,藉此讓孤王為朝庭尋訪到一位良臣!」
朱瞻基伸手將女兒抱在懷裡,粉|嫩的小臉上那雙像天上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眸惹的他歡心雀躍,忍不住在她胖嘟嘟的小臉上狠狠親了一下。
第二日天還未亮,張妍即督促皇帝朱高熾起床梳洗,用過早膳後上朝理政。
彭城伯夫人連連點頭,「娘娘,聽說十月初八冊后大典之後就該冊立太子了,那太子妃?」
「陛下請講!」張妍抬起頭,坐直身子,面上依舊是往日一慣的恭敬與肅然。
張妍凝眸遠視,並不作答。
她突然明白過來便發瘋似地站起身向室內跑去,而就在此時她看到朱瞻基已然抱著馨兒跑了出來。她立即撲了上去,朱瞻基伸手將她們緊緊擁在懷中。
終究是塵埃初定。
若微把懷中的女兒往湘汀手裡一送,拎起小順子的衣襟說道:「快,快帶我去看看!」
湘汀與紫煙哄著常德郡主馨兒在屋內玩耍。司棋、司音則令宮女太監收拾箱籠、整理內務。若微拉著朱瞻基在庭院里緩緩而行,「殿下,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對於大明朝遷都以來的第一場盛儀,六部及內廷二十四衙門均不敢有絲毫怠慢,「司設監」陳御座于奉天門,「欽天監」設定時鼓,「尚寶司」設寶案,「教坊司」設中和韶樂……
「他身上受了重傷!」許彬冷冷的聲音響起。
朱高熾心情舒適,很快便沉入夢鄉。
和圖書那位老人家嚇得伏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小人該死,小人該死,為了家中一方端硯,卻差點累太子殿下陪上性命,小人萬死……」
張妍緊緊盯著跪在殿中的胡善祥,她臉上的神情淡極了,眼中一片澄凈,沒有想像中的凄苦與委屈,更沒有矯情做作之態,看來這席話正是發自肺腑之言。
「聽,仔細聽!」她聲音微微有些發顫,眼中有淚光閃過。
「我哪有?」她嬌憨一笑,把頭縮在他的懷裡不再開口。
剛剛落座端起一杯熱茶的功夫,貼身宮女雲汀來報,「彭城伯夫人覲見!」
同時受封為王的還有朱瞻基的幾位兄弟以及漢、趙等親王的兒子。朝廷為此舉行了隆重的冊封典禮,朱瞻基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完成了典禮的各項儀式,終於成為了大明帝國洪熙朝名正言順的儲君。
「快駐手!」守備大人立即命兵士停手。
小順子一面抹著眼淚,一面頭前帶路又領了幾名侍衛簇擁著若微出了宮門,飛身上馬徑直奔往事發地點。
若微不明白,瞻基心裏也十分不解。
故宮內,他和她不約而同地放棄中宮正殿和昔日的東宮舊居未住,而是在東宮內的偏苑靜雅軒內安置。
只此一句,朱高熾便如兜頭被淋了一桶涼水,覺得索然無味。
不遠處是懷抱嬰孩的湘汀,還有在旁輕輕搖扇的紫煙。
「好好,我閃開,我閃開!」若微立即閃到一旁。
淚水肆意流淌而下,她撲在上面,瘋狂地用雙手去刨土,以柔弱的手去挖應該不會帶來新的震蕩和危險,可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錯了,雖然雙手很快鮮血淋淋,可是那廢墟卻並沒有因此而被挖掘多深。
一大早就等候在天安門前的各部官員都身著朝服,在「洪臚寺」官員的引導下經過金水橋進入紫禁城。大臣們在午門外的廣場上,以「文東武西」的方式跪在御道的兩側,等新皇在「奉天殿」升座之後,大臣們才可以依官階高低魚貫進入,對新皇上表道賀。然後由「司禮太監」正式宣讀詔書,確認新皇帝的身份。
湘汀與紫煙低著頭竊竊地笑了起來。
家宴中少了許多規矩,朱高熾與眾妃推杯換盞,唱念對答,只覺得以往二十年的陰鬱之氣一掃而光,舒坦極了。
正值夏秋相交,依然暑氣難當,只穿了一件碧色的紗衣小襖和白色的百福裙,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皓如白雪的玉臂,漆黑的長發以一條綠色絹帶隨意束起,一邊隨著鞦韆往來搖擺,一邊緩緩吟誦著詩經里的句子。
突然間朱瞻基只覺得腳下一晃,樹木花草也隨之輕顫起來,「不好,若微,你待在此處別動!」朱瞻基將若微輕按在地上,隨即轉身衝進室內。
胡善祥卻並未起身,依舊端端正正跪在殿中,稍稍抬頭,衝著張妍展顏一笑:「母后,善祥自入宮以來一直得母后眷顧,體貼庇護,如同親生一般,善祥五內感銘都記在心上。如今不願因一己之事,讓母后增添煩憂。善祥無德無才,不能得殿下青睞,不能替母後分勞,實在是無用的很,如今自願請離,求母后賜一處僻靜之所,讓善祥帶著順德平淡度日,如此才算兩全之策!」
她聲聲疾呼,帶著悲音。
朱瞻基反手輕按在若微的手上,唇邊浮起淡淡的苦澀,此時無聲卻又似千言。
小順子學著若微,也趴在地上仔細聽著,起初什麼都沒有,然而過了一會兒就聽到一下、一下輕微的敲擊聲。
「嗯!」她笑魘如花般應著。
殿內鋪著大紅的地毯,門神、對聯均煥然一新;宮門及殿門口紅燈高掛;而眾妃雲集更是如花團錦簇,分外妖嬈。
唇邊隱著的是許久未現的甜美的笑容,只是這笑容中頗多酸楚和苦澀。敬之,你終究是我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百姓們自動閃開一條小路,若微急步上前,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立即上前參拜:「下臣南京守備李隆見過孫娘娘!」
午後的陽光將樹木草叢湖水暈染上一層耀眼的金色,說不出的迤邐燦爛,他低下頭,下頜輕輕抵在她的玉頸之上,溫情脈脈,柔情滿溢。
這片房子都是簡陋的民居,如今已經倒了大半,就算勉強立著的那部分也都是殘垣斷壁,二層變成一層,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
新帝登基之後兩件大事,其一為冊立中宮,他倒是極為果斷及時傳下旨意說是十月初八行冊后大典。而第二件事,即為天下矚目、臣民期盼並關乎國本的冊立太子一事,卻遲遲沒有旨意傳出,一時間文武百官不免疑慮重重,各種猜測也風生水起。
雖然說太子的仁德和威望足以讓眾人心服,但是突然被皇帝調往南京,都頓感意外。
若微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朱瞻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若微面上表情極其認真似乎不像是戲噱之言,朱瞻基在她鼻子尖上輕輕一刮,不由嘖道:「這腦子裡又在想些什麼,自然不是了!」
貴妃之位是眾妃之首,比皇后只矮半肩。
真正親歷其間,看到南京城的蕭條,若微才知道自己的任性是對的,因為在這個時候,她和他,她們一家人守在一起,這比什麼都重要。
張妍嘴角含笑,吩咐左右侍女上茶看座,屏退眾人後,方與彭城伯夫人閑談起來:「母親今日進宮,可有事情?」
張妍定了定神,坐在殿中仔細看著司禮監上呈的慶典所備諸事流程和用材,細細籌劃之餘心情也明朗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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