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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我鄭重地行禮，「謝謝您為雪飛所做的一切。」

就煩他這副樣子，「只是什麼？」

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太子妃的神情，記得一年前在這間屋子裡，她曾經對我說過：「太子妃不過是未來的國母，未來兩個字尤為可怕。」

「這茶真好，」太子妃仔細端詳手中的茶，輕輕嘆了口氣，「功敗垂成，我不悔，如此結果，甚好，從此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我白了他一眼，看他今天心情大好，於是就問：「可是事情有了迴轉？」

這樣的女子，真的不是太子配得上的。

眾人笑得更凶，芸兒一擺手，丫頭們都退下去了。

李豫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噴了出來，屋子裡所有的人包括我都笑個不停。

天寶五年正月十五日元宵佳節，風清月朗，碧雲軒里，眾人爭相品嘗著我新創的湯圓，抱著肥碩圓滾的雪球，心裏想著三年裡只見過寥寥數面的適兒，思念之情在團聚的日子里總是來得那麼真切和強烈。

太子妃笑了，笑如夏花般燦爛，「雪飛，你是個好孩子，離行前我送你一句話，這也是我剛剛悟出來的。」

李豫盯著我，神情中滿是驚訝。

揮之不去的壓抑與悲傷，對著突遭打擊的太子妃，她活得如此明白。此時我甚至有一種感覺，也許她的兄長與皇甫惟明合議的事情，是她與太子策劃的，想著奮而一搏，或許能爭出個局面來。始料未及，最後輸掉了一切。

「雪飛，還記得嗎？」太子妃緩慢而平和的語調，彷彿在訴說一件與她毫無關係的事，「我兒時的玩伴，隨前任太子獲罪被誅的太子妃趙惠兒，我曾和-圖-書對你說不希望像她那樣，其實我現在倒有幾分羡慕於她，雖然她未得善終，但是終究是與夫君同赴黃泉的。」

「不爭才是爭！」太子妃握著我的手，臉上的笑容依舊。

雪球在我懷裡不安分地動著，喵了幾聲就一下子躥到李豫那邊，溫順地趴在他的膝上。

啊，我起身近前一看，果真是一隻小狗，看模樣就像大一號的雪球，胖胖的縮成一團，看著也就剛出滿月連眼睛還未睜開，「綠蘿，哪兒又抱了只狗來？」

「你去轉告父王，還沒有到丟卒保車的時候，即使到了最後一刻也許還有別的法子。」我頓時對那位有著文人氣息和軟弱的太子公公產生厭煩之感，語氣也重了些。

太子沒事，太子妃沒事，我心裏一陣歡呼：「這一處置只是限於懲治韋堅、皇甫惟明，並沒有任何針對東宮之處。」

「太好了！」我拍手稱道。

這些人為什麼想不明白，這麼多年來朝堂上李林甫對太子的打壓，玄宗從未阻攔與過問，就是因為通過丞相與太子兩個勢力集團的鬥爭，皇權才能平衡與穩固。當丞相勢力佔了上峰，玄宗就會通過大封貴妃家人，在朝堂上培養新的楊家勢力來達到分權的目的。而如今太子妃兄弟的舉動無疑要打破這種平衡，玄宗自然要操刀梳理。

李豫讚許地看了我一眼，「聖上給韋堅定了『干進不已』的罪名，將他由刑部尚書貶為縉雲郡太守，皇甫惟明則以『離間君臣』的罪名，解除河西、隴右節度使的職務，貶為播川郡太守，並籍沒其家。」

「太子妃會獲罪嗎？」我內心波瀾已起，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直都朦朧地記得後來登基的肅宗李亨會有一位張皇后，在東宮的時候也曾暗自留心，太子後宮的良娣、良人中都沒有這位張姓妃妾，難道此次太子妃會有不測。

李豫神色有些複雜，先是有些惱怒，轉而有些悲戚，過了良久，輕輕問道：「你以為我當初娶她只是為了自保？」

我擺弄著懷裡的小狗，真奇怪，小狗肚皮上沒有毛，光溜溜地還有汗珠，我拿起帕子給它輕輕擦去，一邊自言自語：「真奇怪，這麼冷的天，這小狗怎麼還出汗呢？」

「只是……」李豫欲言又止。

手裡理著狗兒的毛髮，眼睛盯著窗子，做出怨婦一般的表情。心裏悠悠想著一句至理名言「這世上果然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眾人紛紛湊過來看，紫藤立在旁邊先是抿著嘴偷偷地笑，後來忍不住索性趴在桌上笑個不停，芸兒狠狠捅了她一下，然後緊繃著臉，表情怪異地說：「回麗儀，那是小狗尿了。」

綠蘿只笑不語，這時李豫進了屋，也不說話，拎起小狗往我懷裡一扔，「這屋裡養條狗，也好沖沖你那貓兒性子！」

李豫似是知道我的擔心，搖了搖頭，半晌才開口：「要看父王如何取捨了。」其實李豫心中明白，今天在太子宮與父王的一番對話，也許明日父王就會上奏，想起那位雍容大度的太子妃，想起她對自己和李豫長期的關愛，心中就會有所不忍。

我雙手捧上一部《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如此寧靜的夜晚，我們都hetubook.com.com沒有料到一場風波即將來臨。

李豫面色凝重：「聖上下詔徹查，李林甫既得了旨，定會指使手下羅織罪狀，想把父王牽扯進來。」

當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李豫非但沒有氣惱，反而有些興緻，連連追問：「你可是還有別的法子？」

細細品味，自知失言，李豫雖然陰鬱事事多揣，但似乎不是那種以依賴裙帶的男人，從他這些年對崔芙蓉的態度就可以知道，我只好走上前輕輕拉著他的袍袖，似是求和。而李豫這次真的生氣了，一甩袖子就出門了。

一連幾天不見人影，但是我知道崔芙蓉與韓國夫人進宮去了，心裏稍安。

「我暈，我又沒養過小狗，我怎麼知道是汗水還是尿？」我還試圖解釋一下。

「麗儀娘娘。」綠蘿樂呵呵地抱著個東西進了屋，如果不是看見雪球正在榻上打著呼嚕，我還當她手上抱著的就是雪球呢。

事情一下變得複雜起來。太子李亨見狀，極感恐懼，為了逃脫自己與韋堅兄弟之間的干係，立即上表替自己辯解，並以與韋妃「情義不睦」為由，請求父皇准許他們離婚，以表明「不以親廢法」。

眾人都圍過去看，「是只小狗！」小艾歡呼著。

從太子被冊立那天起，就時時受到權相李林甫勢力集團的打壓。所以太子李亨以及李亨的成年封爵兒子廣平郡王李豫、建寧王李倓都一直行事謹慎，小心翼翼。

我瞥了一眼，很是有些氣悶，心裏一直希望他能讓崔芙蓉早早生下一兒半女，這樣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不會再為難我了，也許就能把適兒接回來。也不知是李豫不努力和*圖*書還是另有原因，眾望所歸的崔芙蓉一直沒有消息。

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要去探望在此次事件中受到重創的太子妃，仍然是在太子妃的寢殿里，仍然是我敬獻的八寶茶。

同樣是這一天，太子李亨出遊，在東市坊間與太子妃兄長韋堅相見。之後韋堅又匆匆與皇甫惟明相約夜遊，一同前往位於城內崇仁坊中的景龍道觀。一個是太子妃兄，一個是重鎮節度使手握兵權的邊帥，夜間相約，私相往來，必然會引起有心之人的猜忌與利用。

此刻，李豫在書房內惴惴不安地來回踱步。放下手中茶杯，我也很是不安，「三庶之禍」的教訓太慘痛了，這種事情眾口鑠金，其實是不需要什麼鐵證如山的，只要玄宗心中有一絲疑惑，那就是大廈將傾，滿門連坐呀。

我抬起頭，本以為會看到雙瞳剪水一臉悲泣的她，沒想到仍是一臉安詳，而且還有一絲笑容。這樣的女子確實堪當國母之位。一想到從今天以後，她就要在禁中的佛寺做一位清修的僧人，心中充滿不忍。

李豫往我碗里添了一個湯圓，感同身受地低聲寬慰：「想適兒了？」

「此事是否會牽扯父王？」我問出心中疑慮。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真沒有想到還是故意如此，「別忘記你的崔王妃，」索性又加了一句方覺得解恨，「這楊家女兒豈是白娶的！」

太子亨的謹慎確實使他度過了這場政治危機，只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太子妃從此削髮為尼，在禁中的佛寺之中做了永成陌路的出家人。

一時間，對於太子府和與太子相連的所有府第來說，都是風雨飄零。

什麼話，我氣得一跺ｍ•ｈeｔｕｂook•coｍ.cｏm腳，李豫也不管，自顧自地凈手，喝茶。

「你可是知道些什麼？」我盯著李豫問道，「經過開元的三皇子之禍，聖上縱使懷疑韋堅與皇甫惟明有共謀之心，我想他也絕對不會輕易涉及太子。」

「嗯，」李豫點了點頭，「皇甫惟明的兵權則移交給朔方、河東兩道節度使王忠嗣。王忠嗣與父王關係親密，朝廷上下人人皆知。這一結果，李林甫雖不服卻也無可奈何。」

「父王如何取捨，」我心裏一驚，「難道要丟卒保車？」

「你先別急，未必如此。」李豫似是安慰，「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步，為了太子一脈這上千口子也不得不如此。」

「只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芙蓉自認為有功，鬧著讓我陪她到洛陽離宮去住些日子。」李豫有些無可奈何，目光閃爍，直直地看向我。

玄宗對太子加以慰撫，聽任他與韋氏離婚，斷絕了關係。

韋堅一案大加株連，長安牢獄為滿，被逼死者甚多。一時間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元宵節的第二天，御史中丞楊慎矜即上奏，以皇親國戚太子妃親兄韋堅與邊將「狎昵」為由提出彈劾。李林甫也趁機向玄宗奏稱他們結謀，「欲共立太子」，玄宗得奏，毫不猶豫地下詔進行審訊。

在李豫與崔芙蓉走後的第三天，事態逆轉，平地驚雷，一下子把太子李亨推到了危險的境地。原來，韋堅被貶的詔書下達后，他的兩個弟弟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上書替他鳴冤叫屈，二人為了達到目的，還引太子作證，誰知這樣一來，招致玄宗龍顏震怒。結黨與威脅永遠是帝王最為忌恨的。

李豫忍住笑，說道：「還是養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