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顧淼追了幾步，小男孩兒跑得快，她沒追上，於是把滑板放到了地上，踩上去幾下就蹬著往前衝過去了。
「對不起個屁！對不起有屁用！」女的馬上指著他，「我不抽她一頓這事兒沒完！」
被按在地上的小男孩兒也不掙扎了，就抱著頭大喊哭喊著。
躺到床上的時候只覺得累得很，也不知道是因為帶著傷打了球還是昨天沒睡好。
「我知不知道有關係么？您現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蔣丞拿著書包就往外走。
蔣丞無奈地打斷了他的話：「行了我知道了，我放學了去他家店裡看看，別的我也幹不了什麼了，我跟他其實不怎麼熟，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蔣丞這段時間也發現了，老徐雖然不會喝醉，但身上經常會有酒味兒，周敬說他吃個早點都會喝兩口。
蔣丞過去摟住顧淼，把她搶到了自己懷裡。
「你不能走！這是你家孩子嗎！」那個男人說，「把人家孩子打成這樣！這得報警，叫你家……」
「你們報警。」蔣丞摟著尖叫聲已經低了下去，但全身都在不停發抖的顧淼。
他溜達著出了學校，在門外的車站看了看站牌。
蔣丞也沒再說別的，轉身走了。
「中午喝了點兒，」老徐嘿嘿笑了兩聲，「蔣丞，我看你打球的時候，跟顧飛配合挺好的，平時關係也不錯吧？」
蔣丞一邊緊緊摟著顧淼，在她背上用力搓著安撫她，一邊掏了手機出來，撥了顧飛的號碼。
「啊？」王旭吃了一驚，但是還是馬上能聽到他跑了起來，「等著等著，我剛到家，我再出去！我過去找他！你們在哪兒？」
蔣丞擠在後門旁邊的鐵棍上，後面的人一動，他就得往鐵棍上撞一下，沒過兩站就煩得想把旁邊的人都摁地上去。
「喲！現在小學生也這麼猛了！」有人說。
蔣丞剛把外套脫掉，想上床躺一會兒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他也要去。」警察看了蔣丞一眼。
「你不能走！」圍觀群眾變得多了起來，大家圍成一個圈把他和顧淼堵在了中間。
蔣丞看了一眼被人從地上抱起來的那個小男孩兒，能看到腦袋上有血，正放聲嚎哭著。
小男孩兒頭上的傷不算太嚴重，有個大媽拿了些酒精過來給他腦袋上沖了一下，後腦勺有個小口子，但不知道會不會有別的問題。
「該怎麼處理聽警察的，」蔣丞知道這事兒顧淼肯定不對，但對方說的話實在勾火，他壓著往上竄的怒火，「你碰她，我就碰你，這事兒完不了。」
蔣丞有些無奈，自己沒有鎖門的習慣，因為從小到大隻要關了門，就不會有人隨便打開他的房門，看來現在得記著鎖門。
「行。」蔣丞抱著顧淼，過去把滑板撿和*圖*書起來，然後往警車走過去。
「對不起，」顧飛轉頭看了看那兩口，「我妹妹……」
「不是，」蔣丞說，「我是她哥哥的同學。」
「說起這個XX來啊，我就想說說李白，」他一般是這麼開頭，「李白這個老東西……」
「是么，」老徐皺了皺眉，周敬走了之後他又揪著蔣丞，「周敬都知道，你不知道？」
「嗯，」蔣丞看了他一眼，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還腫著，看來昨天被打得不輕，自己要是沒過去，說不定李保國這會兒得進醫院，「你……傷沒事兒吧？」
「你……」女的還想說什麼，被丁竹心打斷了。
蔣丞只知道顧飛接了個電話，說了一句馬上回去，別的他也沒有聽見。
回到李保國家的時候有些意外地發現李保國居然在家，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手裡還拿著張紙，正就著昏暗的光線看著。
「她把那孩子打了，」蔣丞小聲解釋著，「滑板砸腦袋。」
剛一轉臉，就看到三個小男孩兒只剩了兩個，從一個衚衕里跑了出來，另一個不知道怎麼摔到了地上。
蔣丞在她經過車旁時看到了她臉上從未有過的說不清是冷漠還是憤怒的表情，心裏頓時卡了一下。
回憶剛開了個頭，他迅速地抬頭吸了口涼氣，把這個頭給切掉了。
醫院的錢蔣丞先墊了，處理傷口和各種檢查，錢倒是不算多，麻煩的主要是對方的家長。
車開得慢，好在沒多長一段路就到站了，醫院還有三站地，但蔣丞還是急急忙忙地從這一站擠著下了車。
顧淼聽到他的聲音，終於鬆開了蔣丞的脖子，轉臉看了他一眼，然後撲進了他懷裡，緊緊摟著。
「我下午打了幾個電話給顧飛，他都沒有接，」老徐說，「我之前對他關心還是不夠……」
「給我，」蔣丞跟拎著顧淼的那個男人說，「把她給我。」
「我操！」蔣丞嚇得腿都有些發軟，立馬往那邊狂奔著跑了過去。
蔣丞跑到的時候，那個男人拎著她有些手足無措，扔也不是拎也不是。
他用腦門兒頂著鐵棍，耳機在書包里，這會兒想掏出來不太可能，只能閉目養神，聽著四周的學生或吹牛逼或交流八卦。
顧飛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在哪兒？我馬上到。」
「二淼？」顧飛半跑著過來。
「但是你放心，」李保國又接著說，「你爸有啥事兒也不會扯到你身上的！」
顧淼拚命掙扎尖叫的樣子他從來沒見過，看上去瘋狂而又讓人揪心，蔣丞知道顧淼有些問題，現在看她這樣，頓時就急了。
蔣丞往窗口外面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顧淼和那三個小男孩兒已經沒有了蹤影，他順著小孩兒們剛才消失的方向快和-圖-書步追過去，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了，直走是大路，右轉是個破舊的小街。
「先去派出所吧，」丁竹心走了過來，「聽警察怎麼說，這事兒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治療，賠償，只要是合理的，我們都配合。」
「蔣丞，你是不是不太願意跟老師溝通？」老徐身上帶著酒味兒。
這個滑板小姑娘，蔣丞不用細看就知道是顧淼。
大概是顧淼掐的，一個小丫頭，這麼大勁兒。
狗操的玩意兒設了免打擾！
「先別說這些，」蔣丞說，「顧淼……沒事兒吧？我看她剛才……」
「不知道，現在在一個小學……一會兒警察來了就不知道了。」蔣丞看了看四周憤怒震驚的人民群眾，感覺自己要不護著，顧淼這會兒得挨打。
「我已經吃過了，」蔣丞打斷了他的話，進了裡屋，「你自己吃點兒吧。」
「馬上去找顧飛，」蔣丞壓著聲音，「馬上立刻！他妹妹出了點兒事！他不接電話！」
「為什麼？」老徐問。
「他突然跑總得有個原因吧？」老徐說。
「沒事兒，」蔣丞說，「我想睡會兒。」
每個孩子都喊得撕心裂肺，中途有鄰居聽不下去了出來勸兩句，就會跟著一塊兒被罵，被罵的要是氣不過，就會演變成一場嘴仗。
去顧飛家店裡看一眼，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如果不是老徐一直找他，他絕對不會去的，誰樂意老被老師同學盯著，還上家裡去打聽。
「二淼！」蔣丞吼了一聲，「我是蔣丞哥哥！我是丞哥！」
「丞丞，」李保國探進來半個身子，「昨天你沒事兒吧？」
「我不知道。」蔣丞回答，他知道老徐要問顧飛怎麼回事兒，但他的確是什麼也不知道。
總之這一片的老樓，每天都很熱鬧，充滿著蔣丞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生活氣息。
「……就打個球而已，會打的都知道怎麼配合。」蔣丞說。
「你爸沒用，」李保國說，沒有關門出去的意思，「你爸被人在街上揍，還得你來救，你覺得丟人了吧？」
「不，」蔣丞回過頭，「徐總，如果我半道從學校跑了沒拿書包，您千萬也別讓誰給我送回去。」
但那邊響了半聲就斷了。
「我說把她給我！」蔣丞吼了一聲，瞪著這個男人。
-顧淼出事，快聯繫我。
顧飛政治課直接閃人，連書包都沒拿，政治老師氣得衝到辦公室把老徐罵了一頓，老徐在放學的時候到了教室。
而顧淼，正騎到了他身上，掄著滑板就往他腦袋上砸了下去。
今天傷口被撕開一次，如果這些天訓練一直這樣，他這傷到比賽也好不了，他想去醫院換藥的時候弄點兒什麼傷口粘合劑之類的，能好得快一點兒。
三個小男孩兒正尖叫著和-圖-書邊跑邊罵，身後一個抱著滑板的……小姑娘正在追。
「你說話注意點兒。」警察提醒丁竹心。
李保國今天中午難得的沒去打牌，蔣丞一個中午都能聽見他在客廳里咳嗽，幾次都想起來讓他去醫院看看是不是咽炎了，從放著寒假的時候到現在都快期中考了，李保國的咳嗽一直都沒好過。
「先把這個小孩兒送醫院，」一個老警察說，又看了看蔣丞，「你是那個孩子的家長？」
「醫院，快。」蔣丞說。
李保國這房子被前後兩棟樓夾在中間，還是個凹字型的結構，光線特別差，外面陽光明媚，進屋就跟黃昏了似的。
「蔣丞。」他堵住了剛拿了書包要走的蔣丞。
蔣丞沒說話，李保國這個「你爸」說出口的時候，他第一反應都沒想起來這個「你爸」指的是李保國自己。
「大姐，」丁竹心看著她，「您這鬧的警察都沒法說話了，如果您不想通過正當渠道處理，我們也可以配合，那您就未必能撈著好處了。」
「沒事兒沒事兒，」李保國摸了摸臉，「這點兒傷算什麼，想當年我還在廠里上班的時候，就他們那樣的小年輕，都不夠我一隻手……」
「謝謝。」顧飛看著他。
「通知她家裡，」老警察說，「你現在跟我們去醫院，然後去派出所。」
對方家長一聽這邊有家長要過來了，頓時又激動起來，顧飛到的時候警察正要帶著他們去派出所。
只有老徐會堅持追問。
「你幫顧飛把書包送回去？」老徐在後面說。
「你認識她？」有人問了一句，「這孩子怎麼回事！瘋了嗎這是！」
「嗯。」蔣丞應了一聲，看了看靠在顧飛肩上的顧淼，現在她看上去平靜多了，沒有了之前那種瘋狂和冷漠的憤怒。
警察來得挺快的，一到現場馬上就被群眾圍住了，紛紛解說。
顧淼沒有反應，手上勁兒也沒松，身體還是在抖。
「知道了。」蔣丞點點頭。
警察帶著一幫人要回派出所，顧飛問了一句：「我同學不用去了吧？」
顧飛身後跟著李炎和劉帆，還有王旭和丁竹心。
旁邊幾個店鋪里的人都出來了，都是先驚叫，然後有人過去想拉開顧淼，但只要有人靠近，顧淼就會拿著滑板對著人掄，連著倆人都沒能靠近她。
「沒事兒，」顧飛猶豫了一下，「我找時間跟你慢慢說。」
這次有一個男人從身後抱住了顧淼，一把把她拎了起來。
「別攔著我！」男的吼著，「賠錢！賠錢！她把我兒子弄成什麼樣，我也要把她弄成什麼樣！瘋子啊！變態啊！我跟你說，我知道這個瘋婆子，是我兒子同學！變態！班上有她我就說要出事！有種別讓她出門！我見一次我打一次！」
顧飛下和-圖-書午也沒來學校。
下午放學的時候蔣丞又被老徐攔住了。
不過他卻並不想跟老徐說，誰知道顧飛是怎麼回事，又願意不願意這事兒被老徐知道，他不想多嘴。
開出去半站地，他聽到車廂里一陣騷動，睜開了眼睛。
「喲！」王旭倒是接電話接得很快，「蔣丞？你個事兒逼居然給我打電話？」
滿車說笑聊天兒的學生。
「顧淼，顧淼？」蔣丞輕聲說，「我肉都快被你掐掉了，沒事兒了，你別害怕，你哥哥馬上就來了。」
每次蔣丞一進來就覺得一陣壓抑，他伸手打開了客廳的燈。
「嗯我知道了，」蔣丞耐著性子，「我睡會兒，我有點兒困了。」
不過周敬顯然沒有他想得多，老徐拎著他一問，他就說了：「他接了個電話說要回家，就跑了，是家裡有事兒吧？」
「因為很煩，」蔣丞說，「不是誰都願意別人碰自己的東西還給送回家的，真的，他要拿自己就來拿了，學校連流氓都進得來，還怕自己學生進不來嗎？」
「操！」女的尖叫了起來，「警察叔叔！你聽聽他說的這什麼話！」
老徐看著他，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過蔣丞沒顧得上想這些，顧飛拉他衣領這個動作，讓他條件反射地一巴掌甩在了顧飛手上。
顧淼抽空對著他的腦袋又用滑板砸了一下。
顧淼閉著眼睛，像是什麼也聽不見，只是不停地尖叫，手裡還緊緊地揪著自己滑板的一角不鬆手。
「怎麼個意思！」那男的一看顧飛就喊上了，「這架式是要打架啊！」
李保國的咳嗽聲終於隨著客廳門的一聲響消失了，蔣丞摸過手機看了看，自己也該起床去學校了。
李保國點點頭，轉身走開了，但門也沒關。
於是他還是在街口的小店吃了碗面。
「不好意思，」丁竹心對著警察歉意地笑了笑，「孩子出了事，我們都著急，但我們是一定會配合的，但配合也不能只靠一方配合吧？」
「哎喲這一下打著了是要開瓢啊。」又有人邊樂邊說。
就開學這段時間，顧飛不是遲到就是曠課，似乎是一種常態，同學不好奇，老師也不太過問。
「喲，」李保國這才嚇了一跳似的抬起頭，「丞丞回來了啊？」
男人被他吼得愣了愣。
他只能又給顧飛發了條消息。
「你……」顧飛指了指他脖子後面，伸手拉了拉他衣領，「這兒破了。」
「我知道了！」王旭喊了一聲，掛了電話。
蔣丞只得又過去把門關上，猶豫了一下沒有上鎖，李保國就在外面，鎖門的聲音他能聽得見，蔣丞不想弄得太尷尬。
蔣丞不知道老徐是不是因為這一點，特別喜歡李白，上課的時候經常會發散，無論什麼內容的課文，他都能發散到李白身
和-圖-書上去。顧淼已經沒有了聲音，只是死死摟住他的脖子，手指用力地掐著他脖子後邊兒，感覺指甲都快掐進肉里了。
有人報了警。
蔣丞覺得老徐一會兒肯定還得給顧飛打電話，但是顧飛肯定不會理他，這種師生關係，就以老徐目前的情商，還真是改善不了。
「好好好，」老徐很愉快地點了點頭，「讓他明天來上課……其實本來我是想讓王旭去的，但是他住得沒你近，而且這個混小子不靠譜……」
車站有直達醫院附近的車，等了沒幾分鐘車就來了。
特別是顧飛這種一看就是獨慣了的。
午睡的時候聽著這樣的聲音是沒法睡著的，而且樓上又在打孩子，不是昨天那家了，換了一家。這樓里有孩子的好幾家，每天都輪著打孩子，今天你家，明天我家，趕上了就一塊兒打。
在這一點上，蔣丞突然有些懷念以前的班主任。
老徐就跟個老媽子似的，管得多，管得細，但這個年紀的人偏偏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老母雞似的愛的呵護。
「……沒事兒。」他有些尷尬地說。
「顧淼，哥哥來了。」蔣丞小聲跟顧淼說。
還因為這個被校長當全校的面點名罵過，但一直也沒什麼收斂。
顧飛沉默地看著她，過了幾秒鐘之後說了一句：「來。」
「嗯。」蔣丞應了一聲，跟在警察後面往外走。
他裹在四中的學生里擠上了車，一輛空車，過了這一站之後就滿了一半，下一站是個什麼職專，過了這兩站，車上就上不來人了。
「你是不是喝酒了？」蔣丞問。
前面又經過一個學校，蔣丞看了一眼，還好是個小學，小學生都有人接，不會有人來擠車，而且現在這個點，小學生已經放學挺長時間了。
中午其實他還挺想去王九日家吃餡餅的，但是又覺得自己這麼跑過去見著九日隊長有點兒沒話可說，他也不願意九日隊長一直拉著他興奮地說戰術。
那孩子的父母一到醫院就跟瘋了一樣地衝過來要打顧淼和蔣丞，警察過來攔的時候他倆差點兒連警察一塊兒打了。
接著他又撥了王旭的號碼。
走了幾步之後顧飛在他身後叫了他一聲：「蔣丞。」
「就這一點上，他挺江湖的。」周敬說。
這個狀態讓蔣丞很擔心，一是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回事，揍那個小孩兒揍那麼狠又是為什麼，二是他畢竟不是顧淼的親人，這樣處理也不知道對不對……萬一沒處理好，顧飛是不是還得找他尋仇……
正想著往哪邊走的時候，他聽到右邊傳來了一陣叫喊聲。
「顧淼！」蔣丞沖了過去喊了一聲。
那女的像是受了驚嚇，退了兩步：「天哪！這是什麼態度！這是什麼態度！」
顧淼開始瘋狂地掙扎，發出尖銳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