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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珂練習著四肢的配合，並且企圖「拿」起什麼東西，可惜「手」太軟，總是掉，他試了很多次，找不到竅門，有些懊惱，但是依然不屈不撓——等他終於感覺到累了，打算休息一下明天繼續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葉子璐本來有點嬉皮笑臉的表情頓時彷彿被吹上了一層灰，心尖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人用指甲捏住掐了一下似的，酸酸鈍鈍的疼。

等她從桌子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做卷子的計劃時間早就已經過了，葉子璐看著真題集上面的一灘可疑的液體，第一反應就是憤怒地質問顏珂：「你怎麼不叫醒我？」

葉子璐正要反駁，這時候，放在一邊的手機簡訊提示音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銀行賬戶變動的提示——有人往她的賬戶里打了八千塊錢。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心裏好像一下子鬆快了不少——她又有錢了，又可以無憂無慮地過一陣子了，彷彿失業和即將到來的考試壓力都顯得不那麼大了，她就像個超齡兒童似的，感到自己又有倚仗了。

可悲的是，如果不是意外失業，葉子璐竟然沒有意識到。

她的此刻的感受非常複雜，一方面無論是顏珂的冷嘲熱諷、還是這件事本身，都讓她覺得很難過，她都已經大學畢業一年半了，按說早該經濟獨立了，卻還在靠父母活著，實在有點丟不起這個人。

顏珂正在練習怎麼控制這個軟綿綿、布縫的身體，聞言木然地看了葉子璐一眼：「你又沒給我裝備麥克風，我叫得醒么和_圖_書？」

葉子璐能想象出別人在背後會怎麼議論她。

可惜，「差不多」三個字是以正常人的評判標準來的，葉子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算很正常——比如她是個非常嚴重的拖延症患者。

失敗者、啃老族、沒前途、沒出路……哪怕她踩了狗屎運嫁給有錢人，都會有人酸溜溜地計算著她什麼時候被人拋棄。

「我看你也別複習了。」顏珂冷哼一聲，低頭繼續著他的訓練，吃力地扭著他那基本叫人看不出來的小短脖——他發現自己和這個布熊身體的同步率越來越高，以至於這些動作做起來彷彿都比前一陣子要容易得多，儘管他很難判斷這個變化究竟是好是壞，仍然在為了自己能多一點自主能力而不斷地鍛煉。

顏珂就發現，時間充足的結果不是讓她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地完成計劃，而讓她打開了電腦，刷起了她的「四小件」。

「只是因為還沒到快考試的時候，我感覺不到壓力，所以動力不足，每次臨到考試的壓力來了的時候，我的潛力都會一下爆發出來的！」

顏珂才終於意識到，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很久以前葉子璐就知道「拖延症」這個詞，很多網上的好友似乎都有這個毛病，每天都有人在微博上嚷嚷著自己沒狀態、拖延症、應該做的事又沒做。

他認為，如果一個人真心想做什麼事，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難，也會絞盡腦汁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去解決的。他根本看不出葉子璐想改正的信念……甚至他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身上就完全看不到有「信念」這種東西。

先休息還是先做題，這大概就是拖延症患者和非拖延症患者的主要分歧。

「我……」

葉子璐無意中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拖延症」三個字，一個關於拖延症的視頻就跳了出來。

「你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葉子璐心情低落地隨口問，「讓你爸媽斷你經濟來源？」

誰也不會相信的——比如顏珂。葉子璐看得出來，顏珂已經不想理會她了，大概在他心裏，在他們心裏，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好吃懶做、渾渾噩噩的人。

昨天才打電話抱怨了失業，今天生活費就到賬了，葉子璐想，一定是她媽上午特意請了假，去銀行給她轉了賬，好像晚一天她就開始挨餓了似的。

這一次她都快哭了，可是顏珂也並沒有安慰她，並且他本來有的一點同情心，看來此時也已經給磨光了。

就像有人掐著她的脖子，堵著她的胸口，卡住她的氣管。就像她整個人被泡在泥漿里，粘稠的液體讓她無法呼吸，也無法逃離，越是掙扎，陷得就越深。

葉子璐就這樣度過了她的失業第一天：毫無成效、充滿悔恨。

當然，顏珂還不忘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寒磣了一下葉子璐：「也還是別看書了，要是你這樣的都能考上，母豬都能上樹了。」

「你爸媽才斷你經濟來源呢——我那是把父母給的錢都攢起來了，大學畢業以後正好夠我創業的啟動資金。」顏珂長說完，看著葉子璐嘆了口氣，「ｗwｗ.hｅtuｂoｏk.ｃｏm.coｍ我本來覺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跟你比起來，看來我總還算是對國家和社會有貢獻的了。」

然而她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菟絲花一樣的性格，她並不認同那種生活方式，同時又有著非常脆弱的自尊心，兩廂矛盾讓她痛苦極了。

最後，處於半身不遂狀態的顏導師有心無力，還是沒能約束住葉子璐，就看著她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無所事事地刷網頁，刷網頁的結果是找到了一個她感興趣的視頻，她掃了一眼時間，發現視頻只要半個小時，於是二話不說，拖出計劃表，把所有的計劃往後拖延了半個小時，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看了起來。

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下，葉子璐開始做一件事——修改她的計劃。

葉子璐不說話了。

顏珂大概覺得葉子璐實在靠不住，所以準備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實在不行，他還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辦法「走到」醫院去！

她發現這種感覺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表達。

顏珂哭笑不得：「你怎麼知道你兩個小時能做完？萬一再睡著了呢？再說，假設你可以，你就不能先做完后休息么？」

顏珂毫不留情地鄙視說：「沒見過你這麼廢物的，我大學那會兒就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了。」

於是第二份計劃的完成情況如下：

葉子璐：「真題我留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兩個小時能做完，剩下半個小時訂正也夠了，還剩半個小時呢，可以適當放鬆放鬆。」

顏珂活動著小布熊笨重的身體——經過了一整天和_圖_書的鍛煉，他已經能控制四肢做一些簡單的動作了，能在小範圍——比如葉子璐的床頭柜上走一圈，雖然很累，但是看似成效還不錯。

她無法描述它們，也無法取信於別人。

顏珂覺得葉子璐這種人就是自找的，所以決定拋棄這個滿口嚷著要改過自新、但是看不見一點誠意的傢伙。

「拖延症，就是逃避一些事情，就是無法開始做事……」【注】四分多鍾的視頻，葉子璐看到短篇里的棺材「砰」一聲合上，好像從生到死的一輩子就這樣茫然而無所得的過去；看到視頻里的小人不斷地列清單，不斷地刪改，再不斷地列，周而復始著不肯開始做任何事……她的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了。

葉子璐用她的實際行動，給顏珂演示了一番，什麼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

顏珂：「你怎麼又上起網了，不是要做真題么？」

葉子璐不清楚別人和她是不是一樣的，她也能用輕鬆的口氣對別人說自己有拖延症，並且舉出自己曾經是怎麼拖延到最後一分鐘，又是怎麼樣以一種超人的狀態險險過關的——好像談起了一回很了不起的歷險似的。

她的悔恨是真的悔恨，焦慮也是真的焦慮，只是這種焦慮和悔恨直到接近半夜零點的時候才爆發出來——當葉子璐意識到，日曆又被翻了一頁，這一天永遠地過去了的時候。

「你昨天才說過時間不夠，」顏珂一針見血地指出，「今天就美其名曰沒壓力了。從你身上我終於感受到了一點稀有的女性特徵：女人都是善變的。」

可是直到這www.hetubook.com.com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是生病了。

可想而知，第二份計劃的下場和它的先輩一樣——被卷吧卷吧，丟進了垃圾桶。

到此為止，顏珂不再說話了——因為覺得她已經無藥可救了。

「我爸媽給我把生活費打來了。」葉子璐悶悶地說。

接著葉媽媽的簡訊就來了，先是問她錢收到沒有，後來又安慰了她一下，說工作慢慢找，這點錢先花著，不夠了隨時找媽媽要。

注：對這個視頻感興趣的同學，請用關鍵詞「拖延症視頻」搜索，土豆就有，小短片的名字就是「procrastination（拖延症）」

而葉子璐就像個小幽魂一樣坐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雙目無神，在那悄無聲息地已經不知道哭了多久。

把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從計劃表上刪除，一天的安排砍去了一些，做每一件事的時間放寬了一點，再一次給顏珂過目，這一次得到了顏老師的首肯，他說：「差不多。」

葉子璐有點心虛。

「第一？」顏珂冷笑一聲，「原來你上的是特殊兒童教育中心？」

「怎麼了？」顏珂問。

那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偶爾調皮搗蛋但無傷大雅的「朋友」，終於不知道什麼時候，長成了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已經對她亮出了鋒利的獠牙……

可是這些彷彿只是一種常態的抱怨，雖然說話的人不至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但肯定也多少有些若無其事的態度在裏面，才能這樣輕鬆地自我調侃。

葉子璐叫喚起來：「我高中的時候一直是我們班第一好不好？我智商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