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
「帥帥」是她單方面給灰鸚鵡起的名字，那鳥死都不肯認。
徐西臨樂不可支：「差不多，你竇叔叔那張嘴出去當銷售，現在一定已經被人削成扁豆了。」
竇尋趕緊囑咐：「看看就行了，別買回來，回頭高嵐跟你急。」
宋連元把孩子放下就走了，宋悠悠聲音清脆地請示：「竇叔叔，我可以跟帥帥玩一會嗎？」
從她上回來連續對著一隻鳥叨逼叨三個多小時不停嘴，把很能坐得住的竇尋叔叔念叨得撐著頭睡過去這件事來看，這孩子將來說不定是個人物。
徐西臨使出殺手鐧：「帶你去看小狗。」
「要是沒有你，我說不定已經是上市公司老闆了。」徐西臨審完公司最新季度的報表和營業報告，簽好字塞進文件夾里，回頭突然有感而發，招惹了正認真對著電腦幹活的竇尋一下。
要說起四年來最大的變化，就是灰鸚鵡的記憶存儲定期清理，早忘了管竇尋叫「情敵」叫「后媽」的「陳年舊事」，它明智地認識到了家裡誰說了算的事實真相，牢牢地抱住了老大的腿，從此走上了諂媚奸佞的康庄大道。
竇尋牙疼地乾笑了一聲：「可以啊。」
徐西臨翹起來的椅子「啪嗒」一下落下去了，他死狗似的往書桌上一趴，例行耍賴：「啊，我陣亡了。」
女主人愛乾淨，大多不願意養個熊孩子的同時再伺候個寵物。
還是覺得不像好話。
徐西臨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見竇尋把電腦一合，食指敲了敲桌子：「一個小時到了，去換件衣服，走。」
「小白m.ｈｅｔｕbook.ｃoｍ•ｃｏｍ眼狼，」徐西臨憤憤地說，「明天悠悠來，看你得意。」
竇尋路過的時候摸了一把它的頭：「乖。」
大金主宣布辭職的時候，還給他們這些合作夥伴發過郵件，當時徐西臨還腦補過一連串的陰謀爭鬥，感覺是個篡位奪權的故事，不料時隔幾年再見，這位沒有一點「亡國之君」的意思，氣質平和了不少，似乎臉色也好多了……倒像是和平退位的太上皇。
徐西臨在旁邊笑夠了，走過來打斷了宋悠悠的魔音穿耳：「竇叔叔一會還要上班，他們班上有事，我帶你出去玩怎麼樣？」
竇尋把上衣脫下來換運動的長袖T恤，徐西臨就津津有味地在一邊欣賞美男子的裸背：「今天有球，我要看球……」
要說起來，所謂「離經叛道」的日子也沒什麼不一樣，就是每天上班下班，晚上回來一起散個步，溫存片刻，周末有時候一起去看個電影，有時候去老成的花店裡吃烤串——當初的烤串店雖然開黃了，但老闆的好手藝依然在。
宋悠悠啃著自己的手指跟著學舌：「竇老師。」
灰鸚鵡聽懂了「悠悠」倆字，嚇得毛炸起三尺高。
徐西臨有生之年竟也能翻出過去的舊賬來倒小茬，竇尋總算相信此人這麼多年就記住自己了。
竇尋的目光透過防輻射眼鏡，飛快地在他毛馬甲下的腰線上掃描了一遍：「上市以後叫『ST鄉里』？不太好聽。」
正是當年那位大金主。
徐西臨：「差點變成竇銷售。」
等竇尋遛完徐m.hetubook.com.com西臨回來，灰鸚鵡又很長眼色地恭迎到門口，學著不知道哪個動畫片里日本翻譯腔的台詞：「主人，您回來了。」
悠悠全名宋悠悠，是宋連元的小閨女，被她媽教育得不錯，算是同齡熊孩子里比較乖巧的，唯一的缺點是熱愛小動物。
灰鸚鵡乖巧地站在窗邊恭送：「陛下慢走。」
宋悠悠戀戀不捨地摸著鳥翅膀不吭聲。
校門口有人開車等著魏先生，徐西臨遠遠地看了一眼，覺得司機有點像大金主家新的當家人，遠遠地沖他們點了個頭，那兩人就走了。
鄉里又開了一個分部，但沒能上市，別說「世界五百強」，連「中國五百強」也不是。
宋悠悠說話比別的小孩利索，小腦卻不太發達，跨個門檻差點摔了，瞪著眼說：「哎呀，帥帥，嚇死我了！」
「拖」字嗷了好長，竇尋把他從椅子里拽出來扔在旁邊，把便於行動的運動褲往他身上一砸：「快點！」
徐西臨：「知道。」
竇尋給它抓了一把堅果，灰鸚鵡就埋頭苦吃不理徐西臨了，徐西臨想摸摸它，它屌屌地叼著開心果飛了……全然忘了當年是誰跟它相依為命，誰帶著它浪跡江湖的。
竇尋：「……」
末了，魏先生伸手摸了一把小狗的頭，目光從竇尋和徐西臨之間掃過，彷彿將他們兩人之間牽連得看不見的線拉出來參觀了一遍，然後似笑非笑地道別：「好好的，有前途。」
蔡敬閑暇時筆耕不輟，已經出了兩本書，花店的客人都管他叫「作家」，然而「作家」m.hetubook.com.com的稿費依然養不活自己，至今，他的主業還是花店收銀員，打算考個會計證。
這天學校有個學科研討會，來了好多其他學校的同行，竇尋忙了一天，傍晚時分，才接到徐西臨來接他的電話。
徐西臨：「嫂子要是不肯帶回去，咱倆留下養唄，你看這小眼神，不買都犯罪。」
「生意做膩了，換個活法。」魏先生沖竇尋點了個頭，態度隨和地和徐西臨聊了幾句。
灰鸚鵡這種大鳥對小孩來說有一定攻擊性，怕它咬孩子，每次悠悠來玩，他們倆都會留一個人看著鸚鵡，按著鳥脖子逼它給小孩摸，聽那孩子傾訴衷腸。
這已經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四個年頭。
徐西臨一愣，即使掛著一身的小累贅，他也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些：「魏先生？」
他往後一靠，椅子一雙前腳就跟著翹了起來，他用腳尖左搖右晃地撐住了平衡，伸了個懶腰。
徐西臨的車停得有點遠，竇尋抖掉了袖子里的狗毛，把宋悠悠接過來，循著餘暉往外走去，忽然有種「這種日子已經過了很多年」的錯覺。
徐西臨：「您怎麼……」
竇尋：「……去死。」
徐西臨把小禍害領走了，竇尋和灰鸚鵡同時鬆了口氣，各自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竇尋如蒙大赦地換上衣服去學校了，灰鸚鵡在架子上展開歌喉恭送聖上：「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品種多樣，不一而足，真是個居住氛圍良好的小區。
竇尋回頭一看，只見是個脖子上掛著參會牌子的男人，他有點印象，因為這個人在一和_圖_書大群中老年人中帥得十分鶴立雞群，一直在低頭做筆記，沒吭過聲。
竇博士升了個職稱，從一個項目轉到了另一個項目，拿了個「最受歡迎青年教師獎」，並沒有什麼卵用，發的獎金不夠吃頓飯的，距離諾獎還有十萬八千里那麼遠。
美男子穿上衣服，冷酷無情地說：「看個球。」
徐西臨一邊被連著椅子一起從寫字檯前拖走，一邊捂著胸口念台詞：「回去告訴我老婆，讓他改嫁……以後到了別人家，不要再任性，也不要把你男人當行李箱拖！」
徐西臨知道自己出爾反爾，笑得很討好。竇尋當著外人和孩子的面沒好說什麼，只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結果包里的小奶狗翹著尾巴探出頭來，顫顫巍巍地聞了聞他的手指，還舔了一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竇尋平均要遭到三百六十天類似的抵制，早已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直接動手。
灰鸚鵡縮著脖子，鵪鶉似的站在架子上，腳上栓了鏈子，也是一副「嚇死爸爸了」的慫樣。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了一聲：「小徐。」
竇尋感覺他是忘了自己跟上一條狗掐架的前車之鑒了。
灰鸚鵡哆嗦了一下，沒敢反抗。過了一會，它探頭窗邊往下看，只見小區花園裡，有遛拉布拉多的，遛金毛的，遛吉娃娃的……以及一個遛徐西臨的。
徐西臨沒骨頭似的拎著褲子往旁邊一歪。
第二天是周末，宋連元一家回老家，兩口子正好有事，把孩子託付給了他們倆。
「削什麼？」宋悠悠沒聽懂，自發聯繫了一個自己詞彙量之m.hetubook.com.com內的事物，「削蘋果皮……」
竇尋：「……」
一幫臨時征來負責會務會場服務的學生最後出來，紛紛跟竇尋打招呼，「竇老師長竇老師短」的，竇尋淡定地站在原地，一邊讓小奶狗把鼻子往他袖子里拱，一邊矜持地跟學生點頭。
最後，姓徐的「行李箱」被扒皮打包完畢，一臉沉痛地給竇尋拉走了。
而以後……大概還將再過很多年吧。
竇尋覺得自己再也沒法直視上課睡覺的學生了，聽見宋悠悠小朋友那熟悉的長篇大論開場白「唉，帥帥啊……」，他就開始瘋狂地瞪徐西臨。
老成梳起了滿頭小辮，徹底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大齡非主流，先後談過倆背包客姑娘，倆姑娘一個個比他還不靠譜，過客似的來了又走，連露水姻緣都算不上。老成一度消沉，想把店扔給蔡敬照顧，自己出去「浪跡天涯」，聞訊，三姑六婆們齊齊震驚，先後上門苦口婆心，不求別的，只要他踏踏實實的，別一把年紀了整天想著出門浪就行，賣花賣報賣烤串隨便了……從此，「姥爺」鮮花店終於曲線救國地取得了家族的支持。
他跟幾個同行一起往外走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徐西臨一手抱著個小女孩，一手拎著個狗包，裡頭還有一隻小奶狗不時露個頭。
徐西臨：「……」
宋悠悠小朋友性情溫和，沒有拔鳥毛，戳鳥屁股的惡習，只是話嘮。
他就知道得是這個結果，囑咐完也不管用！
這是竇尋定的規矩，因為徐西臨不肯花時間鍛煉，所以要求他除極端天氣外，每天晚飯後一個小時必須出門溜達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