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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市裡買點東西，反正我跟車回來的。」寧火回答。

黃一衍認不出自己下車是在哪一條街。追小偷時, 她只盯著那件花襯衫，顧不上東西南北的方向。

「十三。」

「去吧。」他冷淡。

「遠。」他漫不經心的。

「去。」在夾層倉庫的老闆回了聲。

她在商店買了一瓶水，咕嚕嚕喝完大半瓶，稍稍潤了喉嚨。她背上大包，揮手一別，「我走了。」

鄉鎮的自建樓大同小異，兩層或三層高。土豪外貼面磚, 平民多刷白漆。

正如寧火所言，運氣好的話有車。可她出門都遭賊了，運氣自然好不到哪去。

寧火說：「班長的證件拿回了, 撤吧。別驚動警察。」諒臟虎也沒膽子報警。

趕跑了紋身男，天色已晚。

她向右走。又隱約覺得, 左邊一間小超市也有印象。

她本想解釋自己是女孩。可是與陌生人相處，又是夜晚，女性的危險係數太大。男裝更安全。

寧火不是沒見過這麼瘦削的男孩，他不覺稀奇, 轉身往反方向走。

他靜了好一會才問，「你不抽？」

這下可好，騎虎難下。

「是，我對不起校長。」黃父拍拍小兒子的肩膀，嘆氣，「而且，又送了你過去，罪上加罪了。」

她倒是鎮定，「我在公共場合就有這毛病，越急，越擠不出來。」

她攪動的氣流輕輕撩起他的髮絲，陣風撫過他的臉。

黃家小兒子附和說，「爸，你送二姐去讀書，反而耽誤了學校老師的前程。」

黃一衍淡淡應了一聲，「嗯。」

聽完寧火的話，一群叛逆的少年少女各自散開了。五彩斑斕的頭髮彷彿在向青春致敬。

「打過架，露水兄弟。」話說得真誠。

寧火不m.ｈｅｔuboｏk•ｃoｍ•com耐煩，手往前方一指，「那就是站牌。」

她終究有了危機感，開口打破了沉默，「你也去？」

黃一衍抬頭一看。

「……」真的假的？叫這路名？

「我一個親戚也有類似的問題。」寧火平淡如水，「我們鎮有一個老中醫，給我親戚治好了。你要的話，我寫地址給你。」

寧火夾下了煙，轉頭問裏面，「老闆，你今晚還去市裡拉貨嗎？」

「去市裡？」寧火又把煙抽上了。

「你來不來？」寧火清亮的眼睛看著她。

不過，紋身男的話說得忒假了。她都沒逃跑，何來的讓他逮？

鄔山鎮有一謠言：黃有二三，如招妖幡。

寧火：「……」

江飛白和白飛江相遇的幾率有多大？大約跟火星撞地球差不多。行走江湖, 防人之心不可無, 謹慎為上。

寧火手一勾，放下了布簾。

她看了看左邊。是從這邊進巷子的嗎？

她迷路了。

黃一衍停下腳步，看看手錶。追小偷、看熱鬧，一共花了二十多分鐘。車子怕是開走了……

黃一衍並非善談之人，讓她在有限的交談里尋找話題，難度不亞於八百字作文。她不說話了，睜眼望著黑乎乎的貨廂。

他轉身追著她跑，「你跑什麼？」下一秒，他覺得這是句廢話。並且以為，江飛白要回他：「有人追，當然跑。」之類的話。

黃一衍只得裝模作樣，學他的動作，手往身下掏。她是空掏，連牛仔褲的拉鏈都沒解。

寧火笑了下，「那要是加上我呢？」

黃一衍清楚，白飛江也是假名。看少年的陣勢, 可比剛才的小偷兇猛。

黃父曾說：「我家二女兒如果是個男孩，我早趕她上少林寺了。hetubook.com.com」

「就叫糊塗路。」寧火彈著煙灰，白灰正好落在水泥地的裂口。他食指再彈了彈，似要把裂口填滿。

只見一塊夾在電線杆和路燈柱之間的殘破方形牌。誰能想到那竟是公車站牌？大小還比不上旁邊張貼的性病廣告。

她繼續問：「公車站在哪兒？」

江飛白疾如風，正往商店的方向跑來。

黃一衍這時抬起了頭，跟上寧火，喊了聲：「白飛江。」

黃一衍看到他，稍稍減緩了速度，但又很快跨步，和他擦肩而過。

黃一衍心生一計，跟著寧火走。一進去男衛生間，她目不斜視，直奔隔間方向。

她放棄等車，準備去商店買杯水解渴。

寧火不糾結她的行程，說：「這裏的衛生間乾淨。老闆貨車到雜貨市場的，那兒廁所臟，屎都冒著熱氣。」

紋身男愣了下，「追！」

她看他一眼。

寧火眸子一閃，丟下嘴裏的煙，上前攔截。

寧火解決完，見她還是面壁思過的樣子，他問：「你到底還上不上？老闆只給我們五分鐘。」

「是……」

黃一衍看一眼他手裡的煙，他熟練的動作如同一個老煙槍。她再問：「這裏離市裡遠嗎？」

寧火側眼看她。

她轉頭向右。那間賣燒鵝的店像是有路過？

雙雙小霸王，思路不尋常。

火辣的太陽照得她滿臉通紅，汗流浹背。

紋身男的腳步卻遲緩起來。他在看到寧火出現的那一刻，臉色就如打翻了的顏料盤，青的，綠的，紫的，白的，彰顯出他百變的心理活動。不過，最後都摻雜成了黑。

黃一衍在鄔山鎮作威作福慣了，沒將眼前這群人放在眼裡。

黃一衍：「……」

「老闆只停這個站，起碼還有一ｈｔｔps://www.ｈetｕboｏk•ｃoｍ.ｃｏｍ個半小時才到。你想再找乾淨的廁所，要走出雜貨市場之後了。看你急不急。」

這倒是省事。她點頭，「好。」

道路燈光微弱，加上布簾的遮擋，貨廂幾乎漆黑一團。

黃溪鎮有一謠言：臟虎遇寧火，自食惡果。

上車前，他停了煙。視覺受限時，其餘五感格外敏銳。她聞到了淡淡的煙草香。「白飛江。」

「不是。」寧火彎腰，單手撐在車板，跳出了貨廂。「是到了中途休息站。離市裡還遠。」他回頭問，「你是從什麼地方去市裡的？」

「我要去市裡。」

沒料他真的叫出這個名。寧火覺得有趣，回了頭。

這一回，亦然。

寧火正在熟識的商店小憩，香煙迷倦了他的雙眼。打斷他吞雲吐霧的，是一陣吆喝聲。「小子，別跑！」

不過，更娘氣的男孩子多的是，因此，他仍然不覺稀奇。「前邊有公車站，運氣好，可以攔到去市裡的車。最好從公車站坐車到客運站，客運站半個小時一趟車。」

黃一衍還是在縣城去的衛生間。之後她喝了一瓶水。老闆喊出發時，她匆匆上了車。

巷子里，有幾個少年在收拾狼藉。

這站就兩路車。一路到市裡，一路去客運站。十幾分鐘過去，鬼車都不見影子。

才轉身，有一隻紋身的手臂伸了出來，伴隨惡狠狠的一句，「小子，可算逮著你了。」

這一眼，寧火覺得，江飛白長得有些娘氣，表情冷硬，五官卻透出柔和。

他平視她。

黃一衍不及紋身男的身高，她仰頭望他。

黃一衍深吸一口氣，再吐氣時，「孝」這個字都當滾球一樣丟到天邊，她答：「遺傳因素。」

「不喜歡。」

黃一衍不介意，她平時和*圖*書一樣冷淡。而且現在也沒有笑容。「要從哪兒去？」

這名字叫慣了，似乎也順口，她問：「你為什麼抽那麼多煙？」

一個人好不好惹，黃一衍憑直覺就知道。紋身男不可怕，叫囂得狠，那叫虛張聲勢。但是這少年，她捉不透他的底。

「你——」寧火緩緩地問，「那兒是不是有問題？」

寧火拉下了拉鏈。

黃一衍回頭。

哪知，後來的兩人，他戒了煙，她抽上了。

「嗯？」

剛才被痛揍的紋身男回來了，帶著滿臉的傷，以及，同樣有傷的幾個小弟。

「鄔山鎮。」

貨廂的布簾初初沒有拉上，搖晃到修路地段，飛揚的塵土衝進了貨廂。

寧火的發色白中有灰，看上去成熟了幾歲。待其他人走光, 他吸一口煙，慢悠悠走出巷口。他向天空吐霧, 轉頭看到江飛白低著頭，杵在路燈旁。

老闆拉貨的是貨車，座位只有兩個。除了駕駛位，另一位是拉貨工人。

「來。」她跳下了車。也是單手一撐，瀟洒利落。

再出來隔間，寧火早走了。

這下糟糕了。

寧火迅速睜開了眼睛，坐直身子向外望。

寧火和黃一衍坐在後面的貨廂。

「糊塗路。」

哪知，她說：「我一個人打不過。」

「哦。」

回到車上，她發現他一直在打量她。於是，她擺起一張酷臉。

兩人都是班上的吊車尾，露水情緣換成兄弟的用法正不正確，互不計較。

江飛白的背影很瘦, 影子和燈柱疊在一起，像是插|進地縫的雙劍。

「到了？」黃一衍立刻掀開布簾。

「你為什麼不在鄔山鎮搭車？繞到黃溪鎮是有重要的事嗎？」

「對了，你幾歲？」

「好……」她慶幸貨廂是昏暗的，「謝謝。」

黃一衍和*圖*書直直盯著前方。

初中年紀，他身高還沒拔起，只比她高出五公分。

她迅速轉身，拔腿就跑。

寧火站到小便器旁，看了她一眼，「你站在別人門前幹嘛？」

寧火灰白相間的劉海下，眼睛彷彿浸入白煙，「送你過去。」

花襯衫走的都是小路，更加擾亂了她的記憶。

沒一會兒，車子停下，老闆喊了一聲：「到了。」

「你才十三，就有問題了？」

黃一衍停下腳步，右腳一定，向前滑了幾步，再利落地轉身。她盯著越來越近的紋身男，「那就不跑了。」

黃一衍在等車。

繼續等了十幾分鐘。

她喉嚨跟燒了一樣。她下車本就因為渴了要喝水，這會兒一滴水沒喝上，還跑了那麼久，又是烈日中天，當然口乾舌燥。

這時，有一個隔間的人出來。她趕緊進去。

紋身男壓根看不起這矮小少年，他哼一聲，「上！」

只見紋身男和其餘四五人，齊齊追著江飛白。

她用手掌蓋住自己的頭。才剃頭不久，手指不習慣毛毛刺刺的短髮。但是炎炎夏季，寸頭真是太爽了。

她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音樂會的時間是明天上午九點，黃一衍必須在今晚趕到市裡，否則，她換票的壓歲錢就打水漂了。

她半天掏不出東西。

「算了。」她忽然嘆氣，「我躲一下。只要暴露在別人的視線，我就有障礙。」

「哦。」他轉頭過去。

她再次向少年道謝，走出巷子。

遠在家中的黃父，忽然打了一個寒顫，腳底發涼。

「……」黃一衍明白了。黃父所說，從鄔山鎮到縣城，再從縣城到市裡的路線，是用來坑女兒的。她胡扯道：「重要的事，也許就是陪你打架。」

「謝謝。」這是她的第三句道謝。

兩個隔間都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