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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高考成績出來，王聽雲並不意外。因為她當時只能考這樣的分數，考試前，她一場感冒拖了半個月，身體差，精神也差。她真的儘力了。

到了家門口，她急得回頭，低斥道：「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王聽雲在那一瞬間，定下了一個專業——心理學。她覺得，只有這個學科可以拯救她和母親。因為她們都病了。

「那封情書也許是你寫的。你因為我把情書當作業交給老師，記恨我，你生氣，所以欺騙我的感情。」在這半年裡，王聽雲已經把來龍去脈想通了。她抬起頭，「見到你，我就想起不好的事。我不想見你，你別再找我了。」

「噢。」王聽雲起身，「我換個位置吧。」她坐到另一桌。

王聽雲感覺他變了，和以前的暖心少年不一樣。不過，暖心本來就是假象。眼前的弔兒郎當，也許才是他的真面目。她搬起椅子，往旁邊蹭。

可是，人的希望，從來都是自己給予自己的。

黃摯按門鈴。

黃摯的手不但被她甩開，還被她拍了一下。他輕輕撫著她碰過的部位，柔柔摩挲著，「王聽雲，你高考前為什麼不告而別？」

王聽雲下樓吃飯，拿了鑰匙和手機。是的，她現在終於有手機了。

王母哭喊：「我真的好命苦啊。」

忽然，一隻手橫過來，擦過了她的臉頰，讓她驚得不敢動。他抓住了灰塵滿滿的防盜欄杆，等於把她圈在了懷裡，他在她耳邊問：「你是不是應該聽我解釋？」

或者，王聽雲高考失利，和他的賭局有關。也或者，是她自己的問題。

有鄰居在場，黃摯不好衝過去堵門，朝鄰居禮貌笑笑。

王聽雲輕輕一踩，留下鞋底的圖案和_圖_書。她幹家務並不利索，只能先將自己用得到的房間打掃一遍。累得腰酸，再看，已經是傍晚。

王聽雲越走越快。

鄰居點點頭，「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說完，她到一旁打電話，通風報信去了。

「王聽雲？」

王聽雲低頭吃飯，不回答黃摯的話。

「對不起。」黃摯說：「犯人也有申訴的權利。」

她按下燈。還好, 沒有被斷電。

她看他，再看兩人幾乎肩並肩的距離，又要往外挪椅子。

王聽雲納悶鄰居這突如其來的問好。她關上門，見到地上塞滿單據。都是半年的物管費、水電費。

看著態度決然，但是黃摯想，哪有人換位置前還要諮詢一聲的。他端起碗筷，跟了過去。

王聽雲一手拖著箱子，一手扶門, 雙手握住行李箱把手, 斜著身子慢慢走上樓梯。

王聽雲的分數進了C大的投檔線。C大是985院校的尾巴，但她沒有氣餒。

她長相寡淡，但那一抹笑，蘊藏了少女的心動。

「過幾天走。」王聽雲這趟只是回家看看。年，她不在這兒過。

黃摯有一絲愧疚。

可是，580這樣的分數，在王母眼裡，就是不及格了。她崩潰了，坐在地上喊打喊殺。

「球鞋是我的愛好，高考是你的一切。」誰敢燒他的鞋子，他一定和對方拚命。那行。「王聽雲，我欠你一條命。」

這正正刺中了王聽雲的傷口。誰跟他朋友？她板起臉，命令自己要昂起驕傲的頭。「我和你從來都不是朋友，你也不要再騙我了。我還不如一雙鞋。」

王聽雲稍稍提高音量，學起母親的訓斥。「你不是犯人，我也制裁不了你，你只要離開我，和-圖-書就是大恩大德了。」

黃摯低聲又問：「考哪兒了？」小真形容，去年的錄取險象環生。王聽雲可能淪落到普通本科了。

「你同學。」鄰居手摺回來，指向自己的臉頰，「長得可俊了。」

黃摯隨口一句：「那麼遠？」C大在內陸。其實580的分數，省內一本多的是。

王聽雲開了門，握上門把，一手的灰。她拖了箱子進去, 反身要關門。

鄰居笑著捂眼，哈哈幾聲關了門。

鄰居問：「哎，出去啊？」

黃摯上午接到鄰居的電話，請了假，匆匆從D市坐車趕回了縣城。得知王聽雲下樓吃飯，他在樓下幾家餐館轉悠，終於見到了那紙片一樣的身影。

一個能考年級一二名的學生，毋庸置疑，她很聰明。原來封閉的空間，阻礙了王聽雲的思考，當她有了眼界，自立自強的思想進駐腦海，她明白過來了。她和她的母親，就像二人三足，沒有默契，頻頻受挫，埋怨遊戲規則，抱怨上天不公。

她偏頭，避開他的呼吸。「解釋不解釋，已經沒有意義了。」所有的一切已經發生了，她想要放下，卻不代表要原諒。

他紋絲不動。

她想放過自己，不願變為母親那樣，耿耿於懷，鬱結在心。每見到他，她就回憶起從前失敗的人生。心理學科，她大一剛入門，才開導完自己，可別又被他趁虛而入。

王聽雲在救助站最深刻的感想是，在每一個悲劇面前，人都習慣尋找罪惡之源。如果源頭不滅，有些人永不釋懷。

她不得不收起表情，嚴肅地說：「我想一個人吃。」這是陳述訴求。

老闆端了盒飯過來，「手撕雞飯，加例湯。」

這半年，黃摯一直和_圖_書在找她。王聽雲班上的同學都知道，王聽雲有一位俊美的追求者，鍥而不捨地詢問她的消息。

相隔半載，他頭髮長了，神情自然得彷彿兩人昨天就見過，他涮了碗筷，指指店裡的招牌，「這裏的豬耳朵好吃。」至於是不是好吃，他也沒吃過。

黃摯拿到了王聽雲的QQ號，但是驗證消息過去，就沒了下文。

小真氣惱，「你一個兩百多分的當然不知道580分對於王聽雲來說，意味著什麼。打個比方，你一屋子的球鞋，突然失火被燒了，那就是王聽雲高考失利的感覺。」

門神圓彪彪的眼睛與他對視。

她一轉頭，果然到了台階邊。

580分的成績，在黃摯眼裡是相當高分了，有他高考成績的兩倍多。

天空如同一副潑墨畫，繪下層層烏雲, 又在遠處點綴了幾許亮白。年二十三, 上午停了雨。舊樓那一扇有鎖跟沒鎖似的大門, 傳來「吱呀」的聲響。

黃摯拉住了她的手。

王母卻不懂女兒的話，哭得嗓子都啞了，尋死覓活。

「回來了啊。」腦袋上的臉笑眯眯的。

他跟了上去。

到了家門。

黃摯有樣學樣，靠得更近了，「王聽雲，你這半年去哪兒了？」

這半年多, 王母沒有回來, 傢具、地板也降了飽和度, 都酷愛高級色。

半年的時間, 不長也不短。第二年，又到了春天。

王聽雲立刻想到了黃摯。去年的事仍殘留記憶，她不知，他是否拿到了球鞋。她苦笑一下。拿不拿得到，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他笑，「問你話，這半年去哪兒了？」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說了。」

但是看到那一雙贏來的球鞋，黃摯時不時想起王聽雲收hetubook.com.com下那一顆心時的笑顏。

這一聲，王聽雲覺得像是穿越而來的叫喚。一抬頭，男孩主動坐到了她的對面。

他繼續說：「我開始是當賭局，因為別人都那樣形容的你。我接受了賭局，是我的錯。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考砸了。我非常抱歉。」

她嚇一跳。

黃摯：「……」小兔子也懂反抗了。

他長腿一邁，她小跑都沒他走得快。

「你這次回來，待多久啊？」

他按住她的肩，把她轉過來。她煞白的小臉和以前一樣，似乎更瘦，眼鏡下的雙眸不再迷霧重重，清亮如星空。「王聽雲……」他想念念她的名字。這半年多，他想來想去，都知道自己欠她一句話。惦記著哪天遇上了這小姑娘，記得好好道歉，祝她幸福。

他趕緊抓住了她的凳腳，「再走就掉台階下了。」

猛地, 一個腦袋探了出來。

王聽雲定睛一看, 原來是鄰居大嬸。「張姨好。」

鄰居正好打開了門，見到黃摯懷裡的王聽雲，大嬸瞪大了雙眼，「你們要抱也進屋裡啊。小年輕啊，甜蜜蜜……」

想曹操，曹操就到。

眼前的少女變了，眼睛不再躲閃無措，而是深藏安定。從前的她，是飄零的孤帆，現在的感覺，像是靠上了岸。

坐在快餐店，王聽雲點了餐，克制不住思考一個問題——黃摯為什麼要給她繳納生活用費。

鄰居抬手，指指門上的線盒，「你們家有線電視被停了。物管費和水電費，有人幫忙繳。沒事。」

「我知道，我沒讓你請。」黃摯應答如流。

這個比喻，終於讓黃摯產生了共情。

她像被燙到了似的，趕緊掙脫。同時瞄了下其他桌，生怕被人誤會她和黃摯hｅtｕbooｋ•com.ｃｏm的關係。

王聽雲羞紅臉，立即推開黃摯，趕緊開門。

這句話似乎回到了去年，黃摯心軟，說話溫柔許多，「朋友一場，別這麼見外。」

還好，有救助站的婦女在旁勸慰，「怎麼能遷怒孩子呢？都是你丈夫的錯啊。他才是罪惡的魔鬼。」

王聽雲覺得，自己真的被殺死都不稀奇。

兩張大紅大綠的門神紙張，在歲月的塵土裡降低了飽和度，倒像如今流行的高級色。

「王聽雲，你誤會了。」黃摯看著門神。

黃摯欺騙她。她怪他，怨他，這些情緒傷害到的都是她自己，最好的方法是放下和遺忘。

她躲，他就追，熱氣全呼她耳朵上。「所以，你高考失利是因為這個？」

王聽雲三兩口吃完了盒飯，她站起要走。

剛下樓梯，又遇到了鄰居大嬸。

她聲音也低，「C大。」

她的媽媽就是如此。

「都過去了，我和你以後不要再見了。」她離開了快餐店，往家的方向走。

有人？王母都是獨來獨往的，沒什麼朋友。王聽雲驚訝：「誰幫忙繳的啊？」

黃摯眯起眼，他這時終於把情節串聯起來。但他需要解釋，他上前一步，「你誤會了。」

「我上大學了。」王聽雲告訴自己，別被他激起負面情緒。就用一種相識卻又陌生的姿態就好，其實也不過見過幾面的陌生人。他不重要，她無愛無恨。

她捶了捶他的手臂。

不知王聽雲聽到了多少，反正門神一直在聽，想不聽都難。瞪了黃摯好久，黃摯仍在說。

又半天過去了。

王聽雲索性把門鈴的電源拔了。

「嗯，樓下吃飯。」王聽雲說話還是細聲細氣。

王聽雲搖頭，「不管怎麼樣，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她轉身掏鑰匙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