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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不渡

作者:呂亦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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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

Chapter11

那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原本那麼亮,亮中帶著驚訝、歡喜與希望——那一種小心翼翼的、害怕多流露出一點兒歡喜就會害美夢化為幻影的、近乎絕望的希望,用盡了所有虔誠才求來的希望,漸漸地,一點一點,自眼瞳里消失。
他能助紂為虐嗎?當然不!
「他、他才沒那麼好心!」
不知來電者是誰,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沒一會兒素末又聽到他獨特的低沉嗓音:「行,我讓人去接你。」像是含著笑,掛了電話后,江玄謙又抬高聲音喚老管家道:「鍾先生,讓司機去江大接尹小姐回家。」
睿睿口中的「陸叔叔」就是陸喬久,江玄謙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Joe。相識兩三年,素末知道這傢伙是小冉名義上的老闆實質上的男朋友,他與江玄謙一同創辦了「C&J」,一同投資了她的調香室,一同為國內外大大小小的品牌、明星、網路紅人之崛起貢獻了無數的才智。可此時,對素末來說,這兩人一同做過的最令人振聾發聵的事是——刪了她想要的監控視頻。
壁燈亮,光線起,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男人扯開微笑的唇角:「當時的確是有些生氣的,沒想到被你給看出來了。」
江玄謙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颱風天里也不出門,一個人坐在那看書。
「懂了吧?」
窗帘大喇喇地拉開著,透過落地玻璃看出去,世界依舊一片白。在那片白茫茫的暴雨中,幾分鐘后,一道優雅的黑色身影走出了萬花莊園,朝著咖啡館走去。
小冉在掛電話之前又說了一句:「大BOSS那種老狐狸,十句話里沒準兒連一句都不是真的,末末,你別往心裏去」
付冉說江玄謙這人十句話里沒準兒一句都不是真的,素末無從得知關競風的事究竟是真還是假,倒是Joe的出現,讓小冉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證實。
直到那頭的聲音響起:「怎麼樣,在視頻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嗎?」
幾天後, Joe果然把用Dior香水的女公關給揪出來了。其結果,正好驗證了他之前的預料。
如果是從前,平平常常的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從前,她十有八九會泡一杯熱飲,找本書,坐到他身邊一起看。然後沒多久,就會有一道不用上課的小身影冒出來,不找他爹地,卻是乖巧地黏到素末身上:「末末媽咪,我想聽故事。」
一想到這孩子當初還死活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去了「豪朗」,更不肯告訴他自己去「豪朗」的原因,江玄謙就覺得她簡直是傻得可愛——想瞞天過海地把事情查出來嗎?就憑她和那個有勇無謀的付冉?
江玄謙笑著搖頭:「那天你提到豪朗的香氛時,我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素末這才錯愕地抬起頭,對上的,卻是江玄謙平淡的表情:他知道了?知道自和圖書己之所以會這麼關心「豪朗」的怪事,全是因為懷疑那怪事和家裡的「某些人」有關係?
此時此刻,這男人正坐在沙發上,而他兒子則站在一旁,唯唯諾諾地低著頭,迎接他家爹地似乎有點兒嚴肅的目光。
她笑了笑,其實心中倒是想著,這一次,她寧願他說的不是真的。
她坐到他對面,從頭到尾垂著眼。明明豎起了耳朵盼著聽一聲「過來坐」,可那目光始終也沒與他接觸過。
「其他人呢?」
倒是在一旁泡茶的鍾先生笑了笑:「陸先生,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俗話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老鍾我覺得分外有理。」
素末只覺得莫名其妙,也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迷,看他們坐到茶几前開始泡茶了,估摸著也沒自己什麼事了,素末便無聲無息地撰著U盤,上了樓。
付冉一收到素末的微信就將電話掛過來——末末之前的預感,自聞到包廂里的怪異香氣之後便隱隱發酵的預感,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種驗證。只是——
「當然。」他淡淡地,緩緩地,勾出了抹頗有內涵的微笑。
黑暗如磬,再一次展現它吞噬萬物的魄力:一個男人因為一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而生氣,這是為什麼?按照無數言情小說偶像劇里男女情感的發展模式,一般男人會在這等場景下生氣,能是為了什麼?素末鼓足了勇氣,急沖沖地將這句話拋出來,可拋出之後,換來的,卻是滿屋子的靜默。
「我不相信謠言,我媽媽和你爸爸,江玄謙,他們絕對不是那一種關係!他們是最純粹的合作夥伴,他們都是世界上最高尚也最偉大的調香師,江玄謙,他們倆……」
大廳里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沒多久,她就聽到江玄謙接電話的聲音:「怎麼了?」
尹素末啊尹素末,看你問的是什麼傻話——不然呢?還能是什麼原因呢?比如他不喜歡關競風?比如他為了你好認為關競風不適合你?比如,比如他愛你?
「是的。」
那晚聽江禽獸在接電話前說出那一串禽獸不如的威脅,再聽末末那壓抑中帶著震怒的聲音,陸喬久就知道他那喪盡天良的搭檔——又在做喪盡天良的事了。
「是。」
她貪戀那樣的溫暖,嵌滿了人間煙火味,世俗,卻幸福。
一點就通的江玄謙抽了抽嘴角,對著鍾先生頗有內涵的表情,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可是,證據要到哪裡找?」
所以當時的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在素末離開后,給Joe打了通電話:「豪朗怪事發生的當晚,那一間包廂里具體都有哪些人,你去查一查。」
「睿睿,你說叔叔給我帶了什麼?」
「不知道了,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他兒子倒是一聲也不敢吭,很慚愧的樣子。
房間黑漆漆的,將視頻來來和*圖*書回回看了幾遍后,外頭的天開始暗了下來。
「所以說,跟咱之前預料的一樣,你爸和尹娉婷她媽真在那間包廂里?」
不過不通古語不打緊,這廝通人心。在鍾先生那看似正經可其實很不正經的表情里,很快,陸喬久就Get到了某種潛含義:「我靠,瞧我哥這惡趣味!」
江玄謙無語地瞥了老管家一眼。
「我錯了,鍾爺爺。」
樓梯口有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鍾先生回過頭:「小姐下來啦,那咱們可以準備開飯咯?」
「聽叔叔和鍾爺爺說,好像是什麼視頻呢。」
江玄謙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好笑地咧開唇:「怎麼,是不是突然間覺得自己蠢斃了,竟然還想要瞞著我?」
「怎麼了怎麼了?」鍾先生迅速出現,面色緊張,卻似乎還帶了點做壞事被撞到的尷尬。
可不管信不信,他所願意傳達出的信息就是這個,不是嗎?
隔天果然就是颱風天,各大中小學校一大早便下了緊急通知,說為確保學生安全,全市停課,具體的上課時間待定。
「江玄謙……」
可今天呢?還會不會?
Joe賤賤地朝她眨眨眼:「哪敢刪啊?要真刪了,你還不得跟我哥拚命?」
看夠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就連颱風都退了,他才捏著那U盤粉墨登場:「其實呢,我哥那天不把東西給你也是有原因的:你說你,前幾天才剛累暈吧,我哥哪能馬上把視頻給你啊?要萬一你又不要命地開始查這個查那個,操勞過度后又暈倒了,怎麼辦?懂不懂我哥的良苦用心呢你,蠢姑娘!」
「尹娉婷呢?」
他打住了話。
「好的。」完全沒Get到剛剛那一席對話的精髓所在,她只是朝老人家笑笑,走到大廳時,下意識地選擇了一個離江玄謙最遠的位置。
「因為你那個策劃嗎?」
那一刻的心情簡直無法描述,也不知是驚多點還是喜多點:「是監控錄像嗎?不是說刪掉了?」
「江玄謙,還有一件事——你為什麼要生氣?」
付冉的口氣斬釘截鐵,素末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原來是她,原來。
「好了,回去睡覺吧。」
夜色沉如死,黑涔涔地映著眼前男人挺拔的輪廓。素末的聲音響起來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不可能在一起的,怎麼可能在一起呢?」她失神地說:「再怎麼說,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更不是我喜歡的人。
可素末看上去卻比他更尷尬:「沒、沒事,剛倒水時不小心打破了杯子。」
「懂!」兩個男人互相交換了一記只有男人才能領悟的眼神。
房裡依舊瀰漫著淡淡的西柚香,颱風天燃起的那一款香精,還沒見底。素末將窗帘拉緊,然後,無聲地坐在電腦前。
這傢伙雖然為人挺https://m•hetubook.com.com萌賤,可一張混血兒的臉也著實英俊得無可挑釁,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隨便眨兩下都倜儻得能迷暈一眾良家少女。
她逃也似的上了樓,將自己鎖進房間里。
手中的可可不熱了,素末掛了電話下樓,到廚房裡重新燒水,想再泡上一杯。
素末點下暫停鍵,將視頻擴大,再擴大。
素末被他說得有點兒心虛,從桌上拿起U盤后便緊閉起嘴,不說話了。
馬克杯碎在了地板上,深褐色的液體開始漫延,就像一個醜陋的傷口。她聽到鍾先生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瞄一眼外頭無動於衷的江玄謙。同根所出,相煎何急?
素末沉默了。
男人原本已經準備離開餐廳了,他將被末末吃得見了底的餐具放到水槽中,鍋碗瓢盆全留著讓鍾先生收拾。可她卻用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打住了他步伐:「你生氣了,那天在餐廳里看到我和關先生在一起,你生氣了,對不對?」
「末末,」他站起身,與她拉開了一點距離,「答應我一件事:別和那姓關的走得太近。」
她目光一亮:難道是……
他說,是。
「事情都過那麼久了,沒什麼好提的了。」
「江玄謙,可是還有一件事。」
「嗯。」
她的每一條神經都綳得格外的緊——監控器就像江玄謙說的那樣,像素太好,將包廂里的一舉一動都照得分外清晰。此時在那視頻里,男男女女魚貫而入,他們在包廂里找位置坐,他們陸陸續續抬頭低頭,他們轉過臉對著監控說話——咔!
「啊!」短暫的驚呼聲很快就消失在自己的舌底,素末咬住唇,怔怔看著被燙紅了一片的左手。
可顯然,素末不在少女之列:「怎麼可能?我那晚明明聽到他打電話讓你刪了,難道是我聽錯?」
尹小姐?
素末不由得豎起耳。外頭不知是什麼動靜,好半天都悄無聲息的,最終江玄謙的聲音傳了進來:「算了,送她去咖啡館吧。」
「是的,除非能找到最直接的證據,證明方宛正在研究這種怪異香氛。」
最高興的莫過於睿睿了,小書包都整理好了,一聽不用上課,立即屁顛屁顛地扔下書包跳上床,睡他的回籠覺去也。
素末眼睛一亮:「有辦法?」
氛圍不知怎麼的,突然又沒那麼沉重了。好像壁燈重新亮起,人間萬物便又重新明媚了起來。
江玄謙不語。
一記雷打過,廚房裡的小燈暗了一下。明與滅之間,一萬種訊息越過他的臉,她看不清那上頭一閃而逝的情緒,她只聽到自己急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江玄謙……」
「可即使方宛和你爸都在包廂里,也不能直接說明那香氛就和方宛有關吧?」
「哦?沒有嗎?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真的沒有嗎?」賤Joe搖著頭,看上去分外惋惜的樣子,「每天三餐都得參照著你的課和*圖*書程和勞累程度來吩咐鍾先生做什麼吃的,滿世界地給你找你想要的香精原料,前陣子還特意陪你飛荷蘭,你敢說不是因為大小姐你想調鬱金香香水?最最最重要的是,那傢伙還縱容他兒子喊你媽誒!我去,這樣的待遇下你還敢說他沒安好心,真是可憐了我哥的一片苦心!」
颱風過境沒多久,又是一個不用上課的周末。大中午的睿睿就來拍她的房門:「末末媽咪,陸叔叔回來了!陸叔叔說他給你帶了你想要的東西,讓你下樓哦!」
窗外的風開始「呼呼呼」颳起,天氣預報說,今天夜裡到明日的清晨,閩南一帶將會有颱風過境。
最後一句話,她留在了心中。
外頭狂風夾暴雨,而廚房裡,他聲音低柔得不可思議。
「我想你現在應該還有些棘手的問題沒解決吧?比如說,那香氛到底是誰調製的?」簡直就像是素末肚子里的蛔蟲,江玄謙再次料中了她的難處,「想不想儘快解決?」
良久:「是。」
所以,善良又仗義者如Joe,只是藏起了視頻,默默退居二線,默默看戲。
真是個孩子。歡喜也歡喜得直白,失望也失望得直白,連掩飾都不知道該掩飾一下。
漫長的電話結束后,走下樓,大廳里仍是這個時間點應有的其樂融融。有時候素末會想,要不是住進這萬花莊園里,她實在很難想象看上去華美又矜貴的江玄謙也會有這麼人間煙火的一面。
「先生的包廂嗎?」
素末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
「也在。」
她突然之間,無聲地笑了。
「上回在車上說過的那個聚會,明天陪我去。」
是啊,明明是同根所出,為什麼卻會有現下的場面?素末突然間覺得好可笑,這一切都太荒唐太可笑了:竟然是尹娉婷,怎麼會是尹娉婷?怎麼會?
鍾老頭兒批完之後,又摸了摸小朋友腦袋:「睿睿啊,這是錯的你知道嗎?要是喜歡那姑娘,你就得誠實地說出來,捉弄人家只會把她越推越遠呢。」
尹素末小姐就在家中,鍾先生自然不會混淆了彼「尹」和此「尹」,只不過那一句「回家」……
「意思就是:人人都有他的樂趣。」
老頭兒納悶地踱步到沙發旁:「先生,恕老鍾蠢鈍,回的這個『家』是指?」
那日關競風的話言猶在耳,儘管這幾天來,她始終死死壓抑住自己奔騰的心緒,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尹素末你別亂想」「尹素末關先生他說的絕對不可能」,可就在這一刻,在這兩三年來始終小心隱藏的秘密被他輕描淡寫地揭開時,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在她腦中輕輕地裂開了
其實不是沒有一點兒小心思的,關於他:如果是從前,平平常常的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從前,這人八成會拍拍身邊的座位,朝她招招手:「坐過來。」
素末的心口突然間變得好虛弱:「為、和_圖_書為什麼?」
陸喬久挑起眉。這傢伙的中文水平著實有限,雖說他父親早年在倫敦是教中文的,可從小到大,會認真跟著陸爸爸學古漢語的,只有隔壁家的江玄謙。兩人一起長大,雖說陸喬久總愛套近乎地喊人家「哥」,可跟他這半路來的「哥」完全不同,Joe正是傳說中的「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貨,那些乾巴巴的成語啊古語啊,陸喬久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最後落得一竅不通。
「知錯就改,喜歡就追,」回過頭去,看向他家睿智得一點就通的先生:「先生,您說是吧?」
「好孩子,記住你的話。」滿意的口氣,這是江玄謙上樓前的最後一句話。
Joe見其孺子可教,這才滿意地重新笑開來,順便「很體貼」地多教了她一些:「你呀,晚上等我哥回來得好好跟他道個歉,這幾天我可是聽說某人又是鬧脾氣又是鬧絕食的,把我哥給整得,嘖嘖嘖……」
倒是整夜沒闔眼的素末清醒得出奇。不用上課的颱風天,很難得的也不想去調香室,於是泡一杯熱可可,在房間里燃一點前陣子調製的西柚味香精,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頭狂暴的雨。
窗外的風雨開始肆虐了起來。
素末即刻領悟:「前提是?」
鍾先生的投訴聲色俱厲,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悲痛:「先生您說,我們睿睿這壞習慣可怎麼辦啊?今天幼兒園的老師又向我投訴了,說他特別喜歡欺負同桌的小姑娘:要麼揪小姑娘辮子,要麼變著法子捉弄人家。可一問他,他又說,因為小姑娘漂亮呀,一看小姑娘漂亮,他就忍不住想去逗兩下。人家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可你瞧他這惡趣味,真是、真是……都向誰學的呢這是!」
揣測過程中尹素末已不知不覺地加快了腳步,果然,就在大廳的沙發桌上,她看到了那天在iPad里見到的U盤。
她閉上了眼睛。
「江玄謙!」
「為什麼?因為,」他頓了一下,「末末,關競風是我的策劃對象。」
她捧著馬克杯的手突的一陣痛——
然後,在一眾聲色犬馬之中,看到了她……和他。
Joe還是笑得賤賤的:「你沒聽錯,你只是低估了我們哥倆的默契。」
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她舉著手機,聽付冉從城市另一端傳來的聲音:「扯淡吧他!他和關總能有什麼關係?還策劃對象呢,從英國帶過來的那所謂『四個策劃』都還沒見他實施過一個,這會兒又接了關總的策劃?我不知道你信還是不信,反正我是不相信!」
沒有人願意提及剛剛發生在大廳里的對話,儘管彼此心知肚明——鍾先生知道她聽到了,她知道其實鍾先生知道她聽到了,甚至他們都知道了外頭那個同樣知道的人連一步也沒有踏進廚房裡,可是,沒有人願意提,也沒人敢去提。
「What?什麼子?什麼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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