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這等心虛助長了禽獸的氣焰，嗤笑了一聲：「懶得和你計較。」熱餛飩的香氣撩人，一點一點地撩動著人的胃，他說：「去給我盛碗夜宵來。」
太過分了！一大早讓人飛米蘭？這渾蛋是想讓她無處可去嗎？
奉上御膳后正欲溜，可誰知，這傢伙竟敲了敲身邊的位置：「坐。」
「付小姐已經飛去米蘭了呢，說是義大利那邊有場秀，江先生讓她去看看。」
這隻「鬼」舒舒服服地往座椅靠背上靠去：「繼續啊，怎麼就不吃了？」
江玄謙看穿了她心思：「你是閑雜人嗎？」
江玄謙閑適地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命令道：「閑雜人等回房間睡覺。」
聲音響亮，不容忽視。江玄謙玩味地挑起一根眉：「餓了？」
夏夜三十九度的風裡，她冷得連心臟都在顫抖：「你知道我……」
廚房裡一片其樂融融的溫馨樣：老中小三人正圍在小桌旁，中央一鍋熱氣騰騰的餛飩。江小睿還想到房裡拿他的那一堆零食，好在素末及時制止了：「乖了，我們吃餛飩。」
中午才豪言要以人格來發誓的鍾老頭立即站起身，江小睿也跳起來，只剩下素末呆愣愣地僵坐在原位——嘖，瞧這孩子臉白的，真像是見了鬼。
素末的臉「轟」的一下，紅透了。
嘖嘖嘖，這先生哪，讓他老鍾說什麼好呢？
「那他呢？」
「可先生說，調香室外面的花圃要重新翻，這幾天就不開門了。」
真是夠了！這顆該死的胃，她知道它已經從下午餓到晚上了，可是現在這關鍵時刻，在這關鍵時刻，這傢伙到底要害她丟臉丟到哪個分上才夠！
「但是吃了巧克力，餛飩就會吃不完哦。」
可是小冉說：「末末，你騙不了我的，你的眼睛里全是他，你自己難道沒發現嗎？」
「爹爹爹、爹地……」小傢伙臉綠了。
可不同於往常的是，理應萬籟俱寂的一樓餐廳今夜卻是熱鬧得很。儘管大廳燈已滅，可向來只有鍾老頭兒掌管的廚房裡，依舊有隱隱的光亮，以及……隱隱的人聲。
「砰」的關門聲傳來時，江玄謙才收起捉弄的神色，回頭吩咐鍾先生：「讓她給我在家躺三天。」
很快，另一道溫柔的女聲也響起：「是啊睿睿，別弄了，快過來吃餛飩。」
可人家還是該看報看報，該喝茶喝茶，最多不過是對著鍾先生吩咐一句：「別讓尹小姐吃油條，她今天上火。」然後，繼續喝他的紅茶。
素末簡直氣炸了，二話不說，直接扭頭上樓。其後任鍾先生任睿睿連番上陣請她下樓來吃飯，姑娘她就是一句和*圖*書話：「我不餓，你們吃吧。」
素末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而且他每說一句，那難看的程度就上升了一分：「你、你怎麼知道？」
「關總這麼不知情趣，還讓女朋友走路回家」「還是兩人濃情蜜意，嫌車程太短，乾脆改成了一起散步」「什麼時候傍上了關競風那樣的青年才俊，還在餐廳里你儂我儂，恩愛秀了我一臉……」——嘖嘖嘖，瞧這話說得……多酸哪！
結果一口美味吞下肚后，下一口又送上來，貼心地送到了她唇邊：「再吃點。」
「他？他不喜歡我吧，從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只是工作關係。小冉，他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我。」
服務到位，全五星好評。
「咦？你怎麼知道？」付冉吃驚，以她對末末的認識，這傢伙的世界里除了調香就是調香，哪裡會懂什麼「C&J」創始人？
「所以，真是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呢寶貝兒：你在這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實都發生在我的眼皮底下。」
「那、那我去小冉那邊。」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閉著唇鎖住心，也會有溫柔一點一點地從眼睛里逸出來。
「我？」為什麼？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現在沒有了。」
真相被揭穿時，如同一塊欲結的痂突然被掀開，肉體模糊，血流成河。
萬籟俱寂，暗夜無聲，所有該喧口而出的話都哽在了喉頭——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的女兒？你知道我進書房是為了找你父母的資料？你知道……
「我……」
「是，我知道。」
轉頭，憤怒地越過這老中小三人，素末氣呼呼地往自己的房間走。
「好吃嗎？」男人的聲音在靜夜中響起，輕柔得如同他擦拭的姿勢。
「誰說的？爹地明明在笑呢！」
「怎麼？半夜三更見鬼了？」那身軀慢悠悠地踱到這邊來，踱到三人旁邊，拉出椅子，坐下。
素末簡直羞憤欲死。
鍋里還裊裊地騰著白煙，細聞下去，有瘦肉混合小白菜的氣息，還有一點兒香菇味、一點兒芹菜味、一點兒紅們蘿蔔味，餡里還擱了少許料酒和幾近於無的四川干辣椒粉。
三人幾乎同時鬆了一口氣，無須提醒，自動將「閑雜人」的高帽往自個兒腦袋上罩。鍾先生先走了一步，緊接著，小睿睿也屁顛屁顛地趕上去，可就在素末跟著起身、準備溜上樓時，這廝卻揚起手：「你留下。」
可還好，在沉溺之前，她聽到了他接下去的話：「早上十點吃早飯，下午三點吃午飯，晚上十二點吃晚飯。三餐和*圖*書之外，清晨起床時還有一蠱人蔘茶，因為鍾先生說，尹小姐你前幾天才剛暈倒，得好好補充□□力。不過人蔘茶的味道尹小姐又覺得苦，所以睿睿那吃裡爬外的小傢伙就每天屁顛屁顛地貢獻出他的巧克力——我記得沒錯吧，尹小姐？」
可是，可是——幾乎就在她話音甫落，一道丟人的聲響就從素末的肚子里鑽出來，「咕」——
可越是到位，她心底的不安越強烈：這禽獸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當好人的，尤其在她夥同著鍾先生和小睿睿一起來瞞他后，這傢伙怎麼可能就這麼放過自己？
第三天中午，當鍾先生再一次收到那聲「我不餓」之後，老頭兒終於憋不住了，踱步到他家先生身邊，畢恭畢敬地建議道：「尊敬的先生，我說，要不然您就把東西給尹小姐吧，看她天天這麼不吃不喝的，胃哪能受得了啊？」
於是冷戰繼續，只因男主人不管不問的態度，自然，晚餐時眾人也不可能在餐桌上見到素末的身影。
她無法否認，儘管一開始，素末怎麼也不願意承認。
這、這、這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素末心驚膽戰，最終還是屈服在禽獸略帶威脅的微笑眼神里，張了口。
話未說完，又一道丟人的聲音傳出，再一次！
那時江玄謙剛用完了午餐，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聞言只是翻了面報紙，淡淡道： 「別理她。」
不，不不不，這主隆恩她萬萬受不起！
隔天一早，素末從樓上下來時，老鍾剛好將他的圍裙摘下：「尹小姐來得正好，可以吃早飯了。」
「你為什麼而去？調香？挖掘真相？還是說，只是為了接近一個與你有著同樣命運的男子？」因為那一番對話，在正式入住「萬花莊園」的前昔，付冉曾經這麼問過她。
「是啊，氣笑了。」
素末羞愧欲死，他倒好，一點也不客氣地當著素末的面取笑完人家后，明知道她餓，又拿起湯匙，輕輕舀動著熱騰騰的餛飩湯。
「哦？」還「以自己的人格」發誓了，可見這年頭人們對於「人格」二字的理解有多蒼白。
江玄謙走出書房：「你媽咪前幾天才在學校里暈倒，你說為什麼。」
見鬼的上火！
「我想再等等，再找機會試一試。」
可不就是最標準的「尹素末晚餐」么？這下人證有了，物證亦在，江玄謙似笑非笑地睨向尹素末：「不是鬧絕食嗎？」
素末往後一退：「你、你……你有潔癖，我不敢！」
徹徹底底結結實實的紅，比那晚被他說「你今晚蠢得像豬」時還要紅。那時的紅是www.hetubook.com.com被氣的，可這會兒的紅——就像是你睜著眼睛說瞎話卻被當場戳穿，那樣的尷尬。
「咕——」
「可她最近身體真的很虛弱啊，先生又不是不知道她才剛暈倒過！」
江禽獸在做什麼？他他他……他在喂她？用他的專用湯匙？
早上，中午，晚上，第二天……依此類推。
「先生您說什麼呢！」鍾先生差點兒沒跳起來：「我老鍾以自己的人格發誓，老鍾對先生絕對忠心耿耿，天可明鑒！」
素末原本想摸一摸睿睿那柔軟的小腦袋，聽到這話，生生停下動作來：「請假？為什麼要請假？」
「我……是啊。」素末心虛得不敢大聲說話。
「你是蘇微然的女兒，我是江振華的兒子，」黑夜中最終有聲音響起，卻不是她的，也不再含著笑，「調香界里最有名的姦夫□□的兒女，竟然就這麼聚到了一起，末末你說，是不是天意？」
只聽他閑閑道：「沒記錯的話，我們末末中午吃的是肉醬通心粉吧？」
明明受潔癖驅使，這人的專用餐具一天不知要消毒多少次，可這下子，他竟然將自己的御用湯匙「分享」給她？
站在廚房門口的高大身影，背著光，嚼著笑，抱胸倚在那兒，不知已經盯著這一派其樂融融看了多久。
因為他是江振華的兒子，他不會，不想，也不能……喜歡我。
美食就在唇邊，皮囊下的胃更是餓得「咕咕」響。江禽獸法外開恩讓她享用他的御用餐具：「乖，張口。」
一來一去，也不知幾個回合后，她再也吃不下了，江玄謙才從餐桌上抽出紙巾，輕柔地替她擦拭起嘴角。
酒香寧神又助眠，最適合深夜，可惜素末不喜歡，於是老管家又添入了白胡椒粉中和。
素末瞪大眼——那麼近的距離下，這人竟然舀了一勺餛飩，將湯匙移到她唇邊：「吃。」
「對你，沒有了。」湯匙更近一步抵到了她唇邊，帶著主人無與倫比的決心：「來，張口。」
「那一晚……」
「餓著了吧？慢慢來慢慢來，這邊還有好多呢。睿睿你別忙活了，你那些薯片巧克力媽咪沒興趣。」這是鍾先生的聲音。
素末迅速轉過身，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此等劇情此等場景，只要讓她離開江禽獸一秒，一秒鐘都好，素末都能大大地鬆一口氣。
「先先先、先生……」
「不止我，鍾先生你也知道，不是么？」
睿睿還要纏著江玄謙問他媽咪的情況，卻被鍾先生拉離了現場：「你爹地現在正在氣頭上，別去惹他。」
劇烈跳動的心口突然「噔」一聲，漏掉ｈｔｔps://www•heｔuｂｏｏk.cｏｍ.com了半拍。她臉上原本還填滿了赧意，可此時，赧色退盡，只有白，只剩下可怕的蒼白，軟弱無力地耷拉在這一張臉上——不，不是為了三餐了，和鍾先生和小睿睿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想起了那一夜，因尹娉婷因那家子人而難過得無法入睡的那一夜，她偷偷下樓，趁著暗夜，摸入了他書房……
「萬花莊園」里只住了四個人，可每一個早晨，拜醉心於烹飪的鍾先生所賜，餐桌上永遠擺著超過四人份的美味早餐：清粥小菜，炸油條，咸香腸，牛角麵包，茄汁黃豆，素末和小朋友的熱牛奶，再來一壺江玄謙喝慣了的金峻眉，中餐西餐，配著從窗外射進的晨光，以及桌上還沾著晨露的鬱金香，整張餐桌美好得令人食指大動。
他目光沉沉，眼睛里含笑。那一道笑，太出色太耀眼，耀眼得讓人一個不小心，就要沉溺到這虛妄的夜戲里。
江玄謙好像覺得她這行為挺有趣：「你這麼按著，它就不叫了么？」一隻手將碗捧起，一隻手仍握著湯匙，他朝她轉過來：「來。」
不止他臉綠，同桌吃飯的兩個大人也綠了——
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這是誰的傑作。當然，沒有多想，她甚至連看也不看那始作俑者一眼，便旋身走往了另一邊：「那我去調香室。」
「啊！」這一回，當江小睿還維持著緊張兮兮的神情時，鍾老頭已經由神情緊張轉成了表情正常，再然後，廝一臉瞭然地地搖起頭：「嘖嘖嘖……」
「你為什麼還要待下去，既然莊園里沒人願意提那一樁往事你為什麼還要待下去？為了他？」一年前，付冉又問過她。
勢不可擋，無止無息。
「……」
是夜十一點，莊園上下如往常一般，很準時地滅了燈。
「可人家想吃巧克力……」
付冉大愕，電光石火間反應過來了好友的言下之意：「我靠！那兒子該不會就是江玄謙吧？」
「啊？」「為什麼呀？」一老一小同時出聲，前者鍾先生，後者江小睿。
素末的心突然間劇烈跳動起來。
她真是要崩潰了！
而那時，她說：「我想調香，也想要一個真相。」
誘人的香氣慢慢地從碗中騰起，一點一點地，鑽入了人的鼻息。素末伸起手，死死地按住自己那顆不安分的胃。
昨晚被硬生生壓下的怒氣瞬間又騰起，素末氣惱地瞪向餐桌最尾邊的男人。
江玄謙冷笑了一下，這會兒終於擱下報，正視他的老管家：「鍾先生，有時候我還真挺想知道，給你付工資買衣服發紅包挑保健品的究竟是那丫頭，還是我。」
她真是要被活
www.hetubook.com.com生生地氣暈了！
「那……」
「別讓我說第三次。」
「我……有些困了。」
那年當她聽說小冉被大名鼎鼎的「C&J」聘為服裝設計師時，替好友高興之餘，素末問出的第一個問題是：「 C&J的創始人是不是一名叫江玄謙的英國華裔？」
「你為什麼還要待下去？末末，你不對勁，你看他時的眼神不對勁，你對他說話時的表情不對勁，他摸你頭髮摸你臉頰時你的臉紅得根本不對勁！末末，其實你喜歡他，是不是？」
「可先生替你請假了啊，你們輔導員說，這三天你都不必去學校了。」
「你、你……我……」素末驚呆了！
「既然吃不完，怎麼沒人想到來邀請我？」旁邊突然插|進來一道不屬於三人的聲音。
「可是……」
「我看到了。」
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垂頭繼續看報，不理那老頭兒了。
於是在櫥櫃前，她磨磨蹭蹭地多待了幾分鐘。因為這個人的潔癖，萬花莊園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餐具，用好幾分鐘磨磨蹭蹭地找出了他的餐具后，素末又磨磨蹭蹭地替他舀了碗夜宵。
素末說不出話了——那麼久了，住到這莊園里已經那麼久了，她每天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可結果，他還是知道了。
「嗯……」
「幾歲了還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以為鬧一鬧，想要的東西就會飛到她手上？」
素末頓住。
可素末的食指卻不動：「不了鍾先生，我急著去上課，就不吃了。」
果然！素末如置冰淵。
他點了點頭。
素末沒有說話了，只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小朋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拖著他那口半中不洋的普通話軟綿綿地回：「才不會吃不完呢，人家是D□□id（大胃）……」可一邊回，一邊往聲音的發源地看去——咚！下一秒，勺子落地。
白胡椒粉與四川干辣椒辛辣，吃多了會影響調香師的嗅覺，於是老管家下得少之又少。
「因為小姐在學校暈倒了呀！」
素末說：「那年在收拾媽媽的遺物時，我發現那一名被污衊說和她一起殉情的調香師，他的太太曾經給我媽寫過一封信，信中說到調香師還有個兒子。後來我花了很多時間，查到了一些關於調香師他兒子的信息。」
「哈？」什麼意思？
「明明就有！」
「在這個屋檐下發生的，你覺得有什麼我能不知道？」柔軟的餐巾紙已經離開了她嘴角，此時此刻，男子泛著冷意的笑清晰地映入她眼底，「知道嗎，在這個莊園里，從公共場地到我的書房，一共安裝了十六個監控器。」
「比中午的那一餐還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