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而蜂須賀小六卻抓住問題關鍵發問：

確實，一般商屋的高級員工，若有心拼搏進取建立事業，便會在鍛煉和積累足夠之後果斷自立門戶，創建自己的商號。如果沒那麼心思，則帶著余財早早退休，轉而從事茶道、藝術，或找間寺社安閑隱居起來。

「這福岡源六，並沒有死！」

就在這時木下秀吉突然又說到：

「確實。」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為了杜絕此類案件發生，本官要施行一件新政！」

幸好這個問題，小西行長替他們問出來了。

「合同契約既然是此人私自所簽，並不能代表葯屋的小西家，所以只能作廢。玉越三十郎先生的損失，則抄沒案犯的余財來補償。以後有類似受害者申訴，皆按此例處理。」

可是這「葯屋」的小西家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小西家雖然不在會合眾的「三十六人」之列，但也是僅次之的二等豪商，人脈很廣，影響力不小。沒有切實的證據，總不能強迫本地的體面人先服軟吧？

也有表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的，但馬上就得到了科普。

「這幾位番頭當中，是否已福岡源六年齡最大？」

但觀眾卻著急了。關鍵劇情還沒透露啊！這案犯如何騙財，如何假死，沒說啊！

「敢問小西先生。福岡源六號稱自己『生病』之後，是否只請了他熟悉的醫師看過？」

作案者雖然沒逮到，但贓款追回來了，所以這個處理方案也沒什麼讓人不滿的地方。玉越和小西兩人都躬身應了，一齊讚頌。

「方才，尾張來的玉越三十郎先生，自稱有契約在手。但葯屋的小西行長少東家，卻說這契約有假。很明顯，最ｍ•heｔuｂooｋ.ｃoｍ•cｏｍ大的疑點就在這契約的簽署者身上。半年前負責簽訂合同的，並非小西家的親族，而是『葯屋』的番頭福岡源六。」

那玉越三十郎卻不關心這些，只是急忙問：

也許是今年撈的錢實在太多圓不過來了，就乾脆詐死逃脫，真是太狡猾了啊！

蜂須賀小六微笑不答，只側目看著身邊的木下秀吉。

圍觀者尚未有反應，葯屋的少東家小西行長卻是大為不樂，反駁到：「我們小西家絕不敢在此事上欺詐顧客，還請奉行大人明察秋毫，不要聽信謠言。」

如果是個沒背景沒名氣的普通外地商人，大不了就趕出去算了。這種欺負人的事，界町也不是沒做過，只要隱蔽點不會有大問題。但這玉越三十郎乃是織田家重臣平手汎秀的屬下，不看僧面看佛面，輕易開罪不得。

「若真如此，他為何直到『病逝』前，都還在商屋忙碌奔波？而不是安詳天年呢？」

「此事，本官已經查明！」

「一直到出葬，都只有他的家人操持吧？外人可曾見過遺體？」

但這次情況特殊，乃是織田家新任的界町奉行碰上的第一樁案件，千萬雙眼睛都盯著，一旦辦得差了，恐怕就算是砸了招牌了。

這時大家才知道，原來那看著就像個鄉間武夫的傢伙，就是界町奉行的副役蜂須賀小六。

兩人都有契約在手，數字卻有很大的誤差，顯然有一個沒說真話。最大的疑點就在半年前負責簽訂合同的「葯屋」番頭福岡源六，然而這個人卻已經身亡了。死無對證，就算把靈龕挖出來，也無法叫那屍骨開口。

而蜂須賀小六也毫無架子的hｅtuboｏｋ•com•ｃoｍ走上前了。他不答反問到：「小西先生，請問你們葯屋的番頭，是否有獨立處理一千五百貫生意的許可權？」

「蜂須賀大人是如何得知的？」小西行長奇道，「確實如此。番頭雖有數百貫年俸及紅利分成，但總是不如自立門戶的收入。能脫穎而出當到番頭的人，泰半是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

這蜂須賀小六說話可比木下秀吉直截了當多了，他環視一下四周，徑直便道：「在下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人稱小六的便是。目前我輔助奉行大人，暫管理界町的治安之事。這幾日調查下來，就發現一件怪事。原來那葯屋的番頭，福岡源六尚在人世，只是騙財詐死。」

「敢問大人，鄙商號的這個番頭，究竟是如何作案的？」

只是作為圍觀者，好像沒有立場去問這些。

蜂須賀再問：

「是的。他有個朋友常年在界町行醫。」

聽到這裏大家也都明白了，此事確實是那個福岡源六搗亂，與客戶約定了高訂金和低廉的價格，而報給總賬的截然相反，是低訂金和高總價。這中間的差價，就中飽私囊了。

「怎麼可能！」

「其人可否逮到？這契約還算數嗎？」

「這個……從學徒、見習開始，只有少數做得到手代。要到番頭，天賦出眾者也需二三十年。鄙商號各地分店四家，僱人總計近二百，總共也只有六位番頭，這福岡源六病逝之後只剩五位。」

這是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得出這個結論。圍觀者見他醞釀半天只說出這麼個廢話，心下紛紛不滿，嫌這木下秀吉分不清主次，啰嗦至極。但當著面也沒人敢罵這奉行大m.hｅtｕｂoｏｋ.com.ｃoｍ人，只是一時冷場。

這話一出，圍觀群眾盡皆訝然失色。

木下秀吉看著神情激動的小西行長，不以為忤，也沒直接回話，只是回頭去看那個短小精悍的粗豪漢子，說：「此事便讓本家的蜂須賀大人來解釋吧！」

接著木下秀吉「嘿嘿」一笑，拍了拍巴掌，起身踱了兩步。看了看周圍一圈人或期待或疑惑的目光，而後慢條斯理曰：

「不曾，說是病症嚴重，遺容十分恐怖，不宜對外。」

織田信長上洛之後，強行指定了今井宗久來當會合眾筆頭，又派了個界町奉行過來，眾人心裏多少是有些不服的。

眼看無人再質疑，界町奉行木下秀吉又重複了一遍：

說來，織田家過來以前，界町會合眾里說話最算數的是「能登屋」的池永平久，「胭脂屋」的紅屋宗陽，「天王寺屋」的津田宗及。這三人歷來的各項決斷，町人們大多數是心服的。

商場不像戰場那樣殘酷，並不總是你死我活的，所以小西行長說到這番頭獨立之事，也不避諱。

界町身為扶桑國商業中心，在這貿易法規不完善的時代，生意上的爭端從來是不少的，每年總有一些涉及幾千乃至上萬貫銀錢的無頭官司最終成了懸案，不了了之。這本來也不稀奇。

木下也沒猶豫，搖頭晃腦答道：

所以九成以上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界町奉行木下秀吉的身上，等待他說出「查明」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那這福岡源六為何一直安心當一個番頭呢？」

「諸位或許心想，這福岡源六不是已經去世了嗎？死無對證，就算把靈龕挖出來，也無法叫那屍骨開口。但是，根據本官查證，這福岡源六www.hetubook.com.com——」

這葯屋的少東家，猶然是不服氣的樣子，躬身問道：

正在這糾結之時，卻只見人群中又出來一個粗壯短小，野調無腔的武士。那武士走上前到木下秀吉和今井宗久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騙財詐死這四個字一出，圍觀人群中不禁響起一陣低沉的驚嘆聲。這年頭可沒有刑事劇播放的，大家少見多怪，對各類犯罪手法一點都不了解。

木下秀吉果然如大家期待的那樣，皺眉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今井宗久要鎮定些，但顯然也拿不出什麼辦法。兩人小聲商量半天，始終不像是能解決問題的樣子。

他之所以還呆在小西家的葯屋沒自立，就是為了繼續實行這貪墨之事。

這個問題不僅是讓小西行長啞口無言，也令觀眾都生出同樣感覺。

「類似今日這樣的事，對小西家不是第一次了吧？」

小西行長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有的！葯屋的生意也不算小，只靠我們小西家的男丁照顧不過來，各番頭有獨立經營之權，只要記入總賬后無差錯即可。」

又故意拖了一個長長的音節，吊足了觀眾的胃口，他才終於肯說：

木下秀吉眉頭皺得越緊，圍觀者的興緻反倒是越濃。

「呃……」

「葬禮之後他的家人去了何處？」

「……人各有志，或許他天生隨遇而安呢？」

而今這個局面，正好能看看他們的笑話。

過足癮的圍觀者也準備要離去了，一個個還是意猶未盡的樣子。有極少數人還在懷疑這是排好的演戲，但也想不通目的何在。

「這福岡源六還在追捕，但他的家產已經扣押。合同契約既然是他私自所簽，並不能代表葯屋的小西家，所以只能作廢。但玉越m•hｅtｕｂoｏk•coｍ•ｃｏｍ三十郎先生的損失，則抄沒案犯的余財來補償。」

判決出來了。玉越三十郎雖然還沒完全滿意，但也似乎能接受這個說法。

也不是沒人懷疑，如此緊湊的劇情發展，根本不是正常的斷案，明顯就是演戲嘛……

那廂玉越三十郎和小西行長，依然是怒目對視，互不相讓，都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如此，請容我再問，貴商屋的僱人，要升至番頭，需多少工夫？」

木下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捋了捋那聊勝於無的幾根鬍鬚，左右顧盼，很是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如此作態一番，他才緩緩說道：

但在這個通訊和娛樂不發達的年代，大部分路人都只急著要看後續，哪裡顧得上疑神疑鬼？

「但今日，這玉越三十郎先生所說的這樁生意，與總賬記錄不符？」

而那邊蜂須賀小六還在繼續發問。

原來剛才這會功夫，奉行大人親自在這端坐著，暗地卻派了這個五短身材的粗漢子去查證了？居然這麼快就知道了真相？

「……這個，確實，往日也有雙方契約數字合不上的時候，但金額都遠比今日要小得多……」

這麼一來眾人已經隱約相信，小西行長和玉越三十郎都是清白的，只是被一個欺上瞞下的番頭騙了。

好在木下也沒做作太長時間，又徐徐補充到：

這次木下沒做聲了，他示意蜂須賀去解釋。

也不知道這人說的是什麼至理名言，木下聞言，臉上的肅容頓時消解散了，反露出得意之色。

「說是送骨灰回老家去了，至今也沒回來……難道……」

像小西屋的福岡源六這樣花甲之年還在給人打工，最終「死」在任上的，的確少見。仔細想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留著當蛀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