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石川五右衛門說下山鄉垣是「禽獸」，的確不為過。

而織田信忠以手扶額，神色苦悶，絲毫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無奈地問道：「姑父啊……對下山鄉垣這個無恥之輩，我該如何去處置呢？無論獎懲，似乎都很不合適……」

河尻秀隆等人率領奇襲隊破城之後，疏於看官俘虜，放任下山鄉垣這傢伙肆意妄為，理論上是有責任的。不過對於有功之臣，顯然不能這麼吹毛求疵。

然則，這在中世紀，拿刀砍人才是值得尊敬的高貴職業。

折磨了活著的人，還覺得不過癮，竟又帶著部下們跑到供奉瀧野家祖先的神社裡，在牌位上行便溺之事，再放了一把火，將社堂徹底燒毀。

柏原城破之後，趁著織田家眾將無暇顧及，下山鄉垣便將怨氣抒發到瀧野貞清的家眷身上。大開殺戒，銀辱奸侮自是不提，還把屍身剁成小塊，懸挂起來。

汎秀餘光瞟到織田信忠身旁侍立的梁田廣正。

疑惑得解。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是古今中外顛撲不破的真理，絕對不是區區一個廢柴穿越者可以抗衡的。

比奈知城城主下山鄉垣，乃是一個典型的土豪地侍，自其父手裡繼承得到伊賀國西南邊境的三個小村子，估計可摺合為三四百石，能動員青壯三五十和*圖*書人。與名張郡的其他三十多家國人眾一樣，在上一代就簽了誓書，奉柏原城城主瀧野貞清為盟主。

汎秀只能苦笑。

然後上了年紀的瀧野貞清就被山內一豐揮刀幹掉了。

登堂入室，見織田信忠經過一夜休息之後氣色大為好轉，不禁鬆了口氣。

甚至於，柏原城城主瀧野貞清，作為名張郡豪族盟主，伊賀國內大佬之一，還對他公開予以嘲笑。本來兩家上一代定了姻親的，下山鄉垣該娶瀧野家的女兒。但准岳父瀧野貞清很鄙視這個准女婿，悍然退婚。

一直以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是過的傳統的生活，結寨自守，與世隔絕，自給自足。有技藝出眾，耐不住寂寞的人，便割斷前塵，捨去祖業，跑到外面大名家裡求職。也有不少人從情報人員做起，一步步成為高級武士了。

剛調查清楚的事，還沒說出口，對方怎麼已經知道了？

平手汎秀抬頭望去，與梁田廣正的眼神交匯在一起，生出一點惺惺相惜之意，悄悄點頭示意。

汎秀驟然一驚。

此時也不容多想，平手汎秀藉著屈身施禮，遮掩了臉上的訝色，徐徐起身，調整好情緒，平靜答道：「啟稟少主，臣下的判斷與您一模一樣。」

結果剛走到門口，m.hetubook.com.com正打算對守門的侍者開口，卻見到侍童們慌忙下拜施禮，稱道：「少主吩咐過，若是平手中務大人來訪，無須通報，徑直入內即可。」

對於這個傷腦筋的問題，平手汎秀沒有繼續想下去。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事按理應當交給主將織田信忠裁斷才是。

這梁子，可真是結大了。

另一方面，伊賀國的百姓，遇到這種事情，沒有嚇得四散逃逸，反倒是集結起來圍攻城池，這個民風，可以說是相當剽悍了。

也算下山鄉垣間接報了往日之仇。

殺仇人全家尚可說是激憤所致，公開奸銀女眷就已經擦邊球了，但侮辱屍身，褻瀆神社，這兩個行為，在中世紀的倫理道德下，是無論如何圓不過去的。

伊賀國窮山惡水，當地土豪們向來是粗豪狂放，暴戾恣睢，是文明人聞之色變的狼窩。幕府任命的「伊賀守護」，實際上是完全沒有能力去行使職能的。

這麼一來二去，屠殺和謠言變成了互相促進的惡性循環。

於是簡單收拾了一下儀錶，走進御館，準備向二代目求見。

織田信忠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接著解釋道：「此事乃是梁田大人花了一夜時間調查出來的。既然您也是同樣的判斷，那麼應該是事m.hetubook.com.com實無疑了。」

挖礦在這個時代可是一門高端技術，僅限小圈子之內流傳。一般的大名們，普遍都缺乏技術官僚，無法自行處理礦山，於是就會選擇把領內的金山銀山交給專業人士承包，收取固定賦稅。而礦工隊的工頭們，通過辛勤加班或改良技術多挖出來的，便可以放進自家腰包。

柏原城的城牆本不嚴密，混亂之中就有一些俘虜跑了出去，將惡行散播到外面。下山鄉垣見狀才企圖要滅口，帶人追殺，導致更多無關群眾卷了進去。

大魔王對親生兒子，還是很捨得給好東西的。

但人家又是「平手中務」又是「姑父」的，于公于私，都無法再置之度外。

故而，織田家大兵壓境之時，下山鄉垣這傢伙主動投降，做了「伊賀奸」，甘當「帶路黨」，領著河尻秀隆等人直搗黃龍，拿下柏原城。

有了這個基礎之後，平手汎秀便能把握住大致方向。經過一宿的「加班」，反覆調查，多方確認，心下漸漸明了。又喚來幾個下級家臣詢問一番，終於是把城下暴亂的大體情況搞清楚了。

「平手中務大人，我聽說那個臨陣倒戈的下山鄉垣，做了一些人神共憤的事，才引發暴亂？」

而下山鄉垣這種人，就顯得很不合群了。再加之他為m.hetubook.com.com人氣質猥瑣，行事吝嗇，呆板懦弱，便漸漸有了「貪生怕死，唯利是圖」的美名，風評極差。

丟下祖傳飯碗，改為研究礦業，這個事情要放在後世，那就是「暴力組織繼承人洗心革面拋棄黑產投身實業」，值得全國性電視台出個專欄節目了。

事已至此，該怎麼處理呢？

先不考慮真實性和感情傾向，石川五右衛門至少是提供了大量詳實的情報。

看來這傢伙不但是個退婚流男主，還是戰國時代的馬某爵。

河尻秀隆注意到了異樣，卻沒考慮到伊賀的特殊國情，未加撫慰反是強壓，企圖砍幾個頭顱來殺雞儆猴。誰料這野蠻地域下的鄉民，最不怕的就是掉腦袋，正好被激起了凶性。

當然，也同其他伊賀人一樣，祖傳了幾種密門忍術的訓練方法，對於放火燒倉，堀地挖井之類勾當，有些心得。

梁田廣正這人，據說也是織田家忍者部隊「饗談」的高層成員，當年桶狹間合戰期間，還與汎秀有過合作。信長將其安排到二代目身邊，很顯然是專門負責情報收集的。

帶魔王的孩子練級，這個任務既是榮耀卻也有風險。要是讓二代目在自己跟前出什麼差錯，落下病根，以後就不用在織田家混飯吃了。

下山鄉垣逞凶肆虐，暴戾恣睢，拉出去砍頭平民和-圖-書憤一點也不冤枉。但他主動投降帶路，為名張郡的攻略做出了巨大貢獻，若是不賞反罰，日後還有誰肯向織田家投降？

最終演化的結果是，民眾認為織田家要殺光伊賀人獻祭給魔王，群情激憤，奮起反抗。一番激戰下來，伊賀百姓拋下三千多具屍身，織田家的奇襲部隊也有八九百傷亡。

可這退婚流男主的戾氣之重，哪裡是這麼簡單就能了結的？

這些事情，實在做得太過，自然引發了眾怒。城中本有幾百名放棄抵抗的非戰鬥人員，見狀卻都重新奮起反抗了。

但下山鄉垣偏偏與眾不同，有著易於常人的志向。他既受不了山林里的清苦，又沒本事得到大名的重用，也沒膽子去用命博富貴，反而是異想天開，打算對祖傳的放火堀地技術加以改良，轉職去當礦工。一番折騰下來，還真被他在附近找到一座小型銀礦——雖然因為條件所限暫時沒能正式開採。

本來想把這個問題交給主將的，卻沒想到對方先把皮球踢過來了。

平手汎秀見狀，立馬念到「慚愧」，換了一副感佩和惶恐交織的表情，恭敬地小步往裡走。

當然也沒忘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兩個看門侍童手裡，各塞了一塊銀幣。

走上前去，正欲行禮，便聽到織田信忠迫不及待地開口了——

梁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