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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聊了幾句，突然軍帳大門的帘子一抖，石川五右衛門疾步竄了進來，半跪于地，朗聲道：「剛剛在織田信忠大人本陣的側方發現了敵軍蹤跡！對方裝扮成難民，化整為零地潛行過來，接近目標才臨時集結，所以先前沒有察覺，現在也難以斷定具體人數，不過看行伍規模至少數千人！信忠大人請我們按計劃行動，並且已經通知瀧川、池田等人從前方撤回來合圍了！」

派遣二線部隊來完成原有計劃，而讓最能打的精銳去執行接應工作。這個命令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元龜三年五月十一日，織田軍以池田恆興為先鋒，瀧川一益為次鋒，進攻茨木一帶的亂軍，織田信忠將本陣孤懸，置於戰場西側的龍王山腳下，平手汎秀作為預備隊呆在最後面。柴田、坂井、前田等戰敗逃出的人留在山崎城休整，收納潰兵。

「瀧川大人在大道寺一帶遭遇敵方援軍，因此暫緩行動。」

對此汎秀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身處不熟悉的地形，最好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結好陣型再老老實實地出擊，需要盡量避免夜戰和亂戰，更不要提主動去挑起夜戰和亂戰了……」

但午後的消息開始令人擔憂了，一方面是戰線拉得太開，另一方面是三好長逸開始向正面戰場派出了援軍，敵方部隊被壓縮之後也漸漸匯聚起來形成集團。

為了防止敵方龜縮避戰，經過一討論之後，確定了這樣的戰術。

但眼看平手汎秀神情嚴肅，語氣篤定，眾人盡皆不敢不服。

「池田大人所部追至豬名川，行程已超過一百町（11公里），開始休整。」

沒錯，這兩個幕臣和-圖-書，也跟著來了軍中了。

「噢？叔父您的意思是，三好長逸明天會主動出擊嗎？」秀益做出喜上眉梢的表情。

等待了大半天，也不知道敵軍究竟是否按預料中那樣行動，只是不斷受到前線的消息。

「既然制定了計劃，而且也沒有明顯漏洞，就姑且先如此執行吧……如果今夜三好長逸仍不來進攻織田家本陣的話，明早就得考慮改變戰術了。」平手汎秀最終下了論斷。

「說得甚是！我也覺得其中有些蹊蹺。」平手汎秀聽見明智的低聲自語，立即表示贊同，「我們這麼辦……通知加藤、野口、杉原，按原計劃支援側面受敵的本陣。慶次，你帶著拜鄉（家嘉）、本多（正重）兩備，再分給你兩百名親衛兵，前去接應按計劃返回的瀧川、池田等部！」

當然，起兵作亂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就算身死族滅，也是他求仁得仁而已。

「別太放鬆了……今晚或許是暫時安靜，但兩三天內一定會有激戰了。」

池田、瀧川各自帶著精兵，爭取短時間內擊潰敵方外圍的烏合之眾，而織田信忠則故意露出破綻，作為誘餌，吸引三好長逸本人來奇襲，屆時平手汎秀需要作為伏兵出現，咬住敵方主力，等待池田、瀧川回援包圍，力求一舉拿下敵方大將。

平手汎秀無意點破，只屈身回禮，說了句「有勞」，便將心思放回到正事上面。

又等了約一個時辰，收到了三條新的消息，據說是對方不斷派出部隊增援，在豬名川附近隔著河流與織田軍對峙，前面潰散的雜兵也都被收容起來，展示了一定的戰鬥力。

隨戰https://m.hetubook.com.com局推進，織田信忠的本陣緩慢向側前方移動，有意無意地更加與友軍隔得更遠了，平手汎秀也拉開了距離，不過預料中「敵方主力強襲我方本陣」的預判並沒有應驗的跡象。

「平手中務大人，請用這個吧！剛才鄙人在附近看到一個小瀑布，順手就多灌了一些清水來飲用。」

「池田大人攻克丸田城，討取武士三名，殺敵四十！」

此時河田長親正騎著馬前後奔走巡視，本多正信在整理近日的書信材料，服部秀安像個透明人佇立在一旁，山內一豐等人全副武裝面無表情地恭守，平手秀益靠在石壁上把玩手裡的一束葉子，假裝心不在焉但其實是躍躍欲試。再遠一點，拜鄉家嘉、本多正重、加藤教明等備大將各帶了麾下精銳，隨時準備出發。而明智光秀和伊勢貞興則是湊在跟前，希望討到一個能立功又不至於送死的位置。

唯有另一個客將明智光秀沒那麼激動，反倒是皺眉搖頭生疑：「喬裝打扮，化整為零，這樣確實可以不被察覺，但也很影響己方的戰鬥力，明知我方有所防備還這麼干，略顯奇怪……」

因為他的處境比織田家更艱難。

用明智光秀的話說：「細川兵部（細川藤孝）是當年背著公方大人逃出生天的人，無論如何總會得到原諒，但在下卻沒有那麼幸運……」

平手汎秀立即搖搖頭：「這不太現實，就算淺井有意與織田為敵，也應該是他自己當盟主，何必要跟在三好長逸後面。」

汎秀淡淡一笑：「我並不了解三好長逸，也許他比我想象中更有耐心，或者另有別的退路，但那m.hetubook.com.com都無所謂了，對方再忍下去，我們就不得不發起全面進攻了……」

三好長逸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將了，不可能看不出織田軍的目的，但他就算知道是個誘餌，也很有可能不得不去咬一口。

「終於來了！」平手秀益一拍大腿跳了起來，「叔父，看來三好長逸果然對這個『陽謀』沒什麼辦法，咱們趕緊動手吧！」

順手從身旁拿過水囊，擰開瓶塞正欲潤喉，才發現已經是空空如也了。

總而言之，歷史的車輪稍一滾動，車下的螻蟻們便焦頭爛額。也難怪人人都想爬到車子上去，而不願做車下的螻蟻了。

這為年輕的家督贏得了一點尊敬。不過這點尊敬能不能真正兌現，還要看此戰的勝負結果。

總之，數量佔據優勢的一方，可以靈活分兵，拉開戰場寬度，從空間上逼迫對方。而數量佔劣勢的一方，則必須集中優勢兵力，謀求短時間內打出戰果。戰術層面沒有絕對的高低之分，具體打出來的效果取決於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叔父！就這麼牽制著實在不是滋味，如果敵人不來夜襲，乾脆我們主動夜襲對方怎麼樣？」平手秀益做出了這樣的提議。

「瀧川大人攻下了砂田館，殲敵約五十人！」

以前足利義昭對某些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無可奈何，現在就能一一算賬了。

「說的也是。」明智光秀和伊勢貞興立即接受了這個觀點。而平手家的家臣們則壓根沒有提出異議的意思。

「唉……」平手秀益嘆了幾聲，一幅提不起勁的樣子，「真是搞不懂，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樣……發生了這麼大的變亂，我卻有力使不上，實在是憋屈…和-圖-書…」

沒了靠山，只能憑藉功績說話了，所以就帶著私兵來到織田軍中，以客將身份行動。

對於故人，平手汎秀其實是很願意幫忙，順便培養自己的影響力的。然而戰事兇險，敵軍不易對付，本部的人馬都未必扛得住，實在不敢讓客將居於重要位置，頂多是打贏之後摘桃子的時候，分他們一杯羹罷了。

「除非……從播磨撤回來的淺井家，會站在他那一邊？那他拖時間就有意義了……」明智光秀不太有自信地插了一句。

倘若三好長逸始終集中兵力防守，而不分兵奇襲的話，那織田信忠的直屬精銳部隊就由誘餌變成突擊隊，繞到側面形成夾擊之勢。

……

明明不是家臣，卻比家臣們更恭敬，這卑微的姿態下面，蘊藏的可都是野心。

舉例來說，站在織田方的角度，這一仗最大的憂慮是，萬一池田、瀧川被敵方雜兵拖住，信忠的本陣卻先支撐不住，那可就不好辦了。

「申時已經過半了嗎……敵人隨時會來，不可輕忽，傳令下去：分成四波，輪流用餐。」（申時過半即下午四點）

「難道三好長逸看破了誘餌，採用了加固正面防守的思路嗎？」平手汎秀看著戰報喃喃自語，「這樣一來他的確是可以多拖些時間，然而就失去了唯一拚死一搏的機會了……」

「有心了！」平手汎秀也沒看清那人是誰，接過葫蘆，便仰起脖子往口裡傾倒，連喝了幾大口，方才覺得煩熱之意稍解。

雖然作亂的時機很好，利用近畿各方的矛盾，成功佔據了攝津，又有荒木村重和游佐信教弒主投靠，兵力一下子龐大起來，但並未取得決定性的戰果。目前織田家與幕府和_圖_書重歸於好，又帶了大軍來攻打，天平已經逐漸轉變了。

他們都是通過與織田家的親善關係在足利家站穩腳跟的，現在織田逢難，連信長本人都親身入京都為質，幕府的權力結構自然也發生了變化。

側近的山內一豐、小西行長也都目光炯炯，請戰之意不加掩飾，前者上次打仗受的傷還沒好利索。

所以有人拋出這個主意時，柴田、瀧川、池田都表示反對，但織田信忠堅持要以身作餌，沒人攔得住。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大半，但眾人顯然還不能休息，必須分出精力去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夜襲。

「請平手中務大人開恩，讓我也加入攻擊之列！」客將的伊勢貞興緊接著站了出來。

「中川大人在山本寺附近擊潰一股敵軍，斬獲二十餘人！」

「是打算讓疑兵拖住瀧川、池田等人再奇襲本陣嗎？順水推舟的陽謀？」平手汎秀下意識做出這樣的分析，然而總覺得哪裡不對。

從上午開始，陸續傳來了一些「捷報」，但規模全都是兩位數，戰果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實在讓人提不起勁。這倒也不稀奇，面前的敵人本來就是陣型鬆散的烏合之眾，分散到幾十個小據點防守，彼此間沒什麼配合，逐一吃下去沒有太大難度，就是浪費時間而已。

這是一個意圖十分昭然，非常弄險的策略。

靜下心來，才發現面前並不是自己的家臣，而是伊勢貞興與明智光秀兩個客將。

自有伶俐的人上前解憂。

平手汎秀找一處視野開闊的山腳設定陣地，然後親自用南蠻人的「千里鏡」觀測著四周動向，顧不上頭上的烈日。於是不免汗流浹背，只吩咐了幾句話，便覺得口乾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