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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不是事實。以佐佐家的門第，攀上刑部少輔，三國守護的長女，還能有何不滿的呢？更別說他跟平手汎秀本就是互知根底的同鄉好友，兒女親事也是自己主動商定的。

「佐佐大人！剛才後方一輛牛車，可能是輪子打滑，失控跌進了河中，砸破了冰層，貨物好像全部沉入水裡去了！」

先是寄希望于德川能對武田造成足夠的消耗，幻想破滅之中又眼巴巴地等著平手來當救世主。

其實是均勢之局。

佐佐成政的無奈與憂愁，別有內情。

「哈哈哈哈！」平手汎秀撫掌大笑：「不愧是佐佐啊！《左傳》裏面的句子，整個織田家也沒幾個人能隨口說出來吧？如果不是一邊開口一邊皺著眉頭強忍著情緒，那就更好了！」

不僅趕著上了路，還派出了龐大的隊伍，大張旗鼓，浩浩蕩蕩，彷彿生怕路途之中有任何人不知道的。

如此回去也好有個交代了。

佐佐成政目瞪口呆。

按如今身份差距，理當如此。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畏敵如虎，未戰先怯呢？

為什麼老是指望別人呢？

他內心倒不敢也捨不得腹誹織田信忠，一心只是抱怨酒囊飯袋的一門眾帶了壞頭。

「念在其父兄的顏面上，就不讓他切腹了，讓他賠償清楚，然後到最前面去跟足輕一起探路。至於牛……就地宰殺，讓士兵們今晚吃點新鮮牛肉吧。」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一陣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的腳步聲，和-圖-書平緩沉實的中年男嗓音在耳邊響起：「這就不必了吧？我們相識多年，何必如此多禮呢！何況這麼冷，還是快進去吧！」

然而佐佐成政的情緒比這要複雜得多。

甚至私下時常說出口，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凜凜寒風之中，佐佐成政看著老家臣前野小兵衛佝僂的背影和盔甲縫隙露出的白髮，終於耐不住身心的疲憊，深深嘆了口氣。

他印象中老朋友，明明是個謹言慎行，卑以自牧的人，如今這落拓不羈放蕩形骸的樣子，彷彿是換了個人似的。

「這個……」佐佐成政心想老朋友你可真是墮落了啊但又不好當面說，想了半天從漢文古籍找了一種違心的拍馬屁方式：「所謂君子勞心，小人勞力。」

佐佐成政愕然失色。

頭一回出門替長子求親的父親，難免會有患得患失的心態，不足為奇。

那小沙彌也是個有眼力勁的，不管程序正不正確，麻利地領命而去。

不過內心裡佐佐成政是稍微安定了一點的。平手汎秀這個作風，明顯還是很顧念舊情的，那一切都好說了。

話說到這裏，氣氛終於開始活躍起來。

既然有求于這位發小，只能被迫接受人家的安排。

新春過後，正月中旬以來，溫度雖然有所回升，但其實遠遠沒有達到冰雪消融的程度，只是不至於大規模凍死人而已。天氣依舊是不適合大隊人馬在外行動的。

也不想想德https://www.hetubook.com.com川和平手加起來的兵力都不一定趕得上尾美二國的織田家。就不能靠自己試試嗎？

哪怕是顧慮甲信軍隊善於野戰的名頭，咱們以尾張、三河一帶的城砦為據點，列陣防守總是沒問題的吧？

看起來，面前這個位高權重的故交舊友，只是有些耽於物慾罷了，本質性格並未改變。

「主公還在掌權的時候，何曾像少主如此憋屈過。」

佐佐成政常有如此想法。

法號叫做宗悟的住持滿口答應，表示就算住不下，也可以在附近其他交好的廟宇去住，刑部大人事前都已經把這些已經安排好了。

……

「……什麼？帶隊的是誰？可有人員傷亡？牛怎麼樣？不是吩咐過牛車一律遠離河岸二十步之外，仔細牽著牛慢慢走嗎！」

「沒錯沒錯，這句話就應該用在這種場合！吐槽之道，看來你已經學會大半了！」

今日之事，想必應該可以順利取得對方應允吧！

……

宗悟禪師見對方神色嚴峻，也不耽誤，即刻出發去總寺詢問。

憑著清晰的記憶，如約找到了臨濟宗妙心寺瑞龍院，向有過交情的住持請求借宿。

刑部大人？

而以甲斐、信濃、駿河、西上野諸地的錢糧人口來推算，滿打滿算，武田信玄最多也就是五六萬人的程度了。

言笑晏晏之下，佐佐成政懸在半空的心，慢慢降落下來。

內心裡，佐佐成政對一門眾們這種嚇破膽子只一心盼和-圖-書外援的心態非常的鄙夷，對於二代目如此輕易受到叔叔們的影響也感到十分無奈。

宗悟禪師亦覺得訝異：「數日前就有平手家的人來此告知此事，還帶了不少金銀布施……今晨更是刑部大人親自駕臨，說在京都等您，現在大概正與總寺的長老們談笑風生呢……佐佐殿，您難道不知道嗎？」

「明白，現在也只好這麼處理了。」

多少有點自欺欺人，但心裏總是能好受一些。

然而織田信忠半是命令半是商量，甚至帶著懇求的語氣開了口，一門眾的信照、信張那幾位殿下更是坐立不安，痛哭流涕地拜託，身為一介譜代忠臣，豈能不上路呢？

……

雙方似乎漸漸找到當天在尾張指點江山高談闊論的感覺。

「刑部大人……您說得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

何況德川殘黨至少還有個幾千上萬人，至少能在敵方身後打打游擊呢。

只看臉色的話，彷彿他根本不願意結這門親事，是被人逼著前去的。

至於自己在這裏面是不是起到了什麼負面作用，需不需要負一定責任，有沒有可以改進努力的地方，卻是沒怎麼想過。

可以說是被逼無奈。

儘管德川守不住門戶，儘管北伊勢、南近江都不太穩定，但尾美二國猶然能徵召起接近四萬人的軍隊。除卻給前田利家六千人守衛東美濃，尚餘三萬多人。

然後佐佐成政才恍然大悟，觀察之後，發現說得很有道理。

對方還要防備越後上ｈeｔuｂｏｏｋ•com.ｃoｍ杉，維護側翼安全，鞏固已佔領區域，確保補給糧道，各方面消耗考慮進去，正面主力也不可能超過四萬。

見狀平手汎秀笑了笑問到：「你現在想必仍在勤練武藝吧？」

「我卻疏忽久了。」平手汎秀搖搖頭，「近幾年可謂是錦衣玉食慣了，越來越受不得寒暑勞頓，讓你見笑了……」

「怎麼能這麼說呢？須知你佐佐氏，以前是尾張以武立身的國人，家門傳承的無非弓馬刀劍最多加上軍學兵法，京都人口中的所謂『田舍武士』是也，能有這份學識當然值得驚嘆。而我平手氏嘛……一百多年前就是管領斯波家的近臣，世代以奉行佑筆之類文職居多，讀一點漢文典籍，是分內之事。」

瑞龍院並不算很大，勉強擁擠著最多也才可容納五百客人。所以眾人並沒走多長時間，便踏入了寬敞的客房，不用在受凍。

「終於是到了！」平手汎秀完全沒把自己當客人，一進門便解下鞋履和外套，老實不客氣地佔據了圍爐邊上最好的位置，一邊烤火一邊吩咐身邊伺候的小沙彌說：「讓廚房弄些熱湯來！再準備些飯菜，適才與你家的幾位大師討論了許久佛法，都顧不上晚膳了呢！」

大半個時辰后，只剩瑩白雪光，百十人披星戴月而來。

「呵呵……呵呵……」佐佐成政尷尬冷笑，不自覺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話說，鄙人也不過是能說出《左傳》裏面的句子而已，刑部大人您，卻是一聽就知和_圖_書道出處在《左傳》，剛才表面上是誇獎我，其實……是在自誇吧？」

「禮儀尊卑，本是理所當然……唉唉……好好，我自己走，不用這樣……」接著只感受一陣大力，佐佐成政正要推辭，話尚未落地，便被平手汎秀加上兩個侍衛拉起來，推攘著往寺院客房的方向走。

「加快一點腳程，今天日落之前，應該可以到達京都南郊附近，那一帶我有一些認識的僧院可以投宿，不用忍飢受凍了。你把這個消息公布出去，鼓舞一下士氣。」

還是虧了身經百戰見多識廣的老家臣前野小兵衛提醒說，您這一句話就犯了兩個大忌諱：第一信忠大人乃是當今主公，已經不再是「少主」了，第二信長大人的事最好少提一些，有很多人聽了會不高興的，其中就包括剛才說的「少主」。

佐佐成政勉強笑了一下，趕緊提出求見。

「這是自然。」佐佐成政下意識答道。

「是！屬下這就去辦！」

雖然因為事故耽誤了小半個時辰，但佐佐成政鐵青著臉催促之下，一千五百名士卒組成的大部隊加緊步伐，果真在日落前到達京都南郊。

「是小島家的章二郎……他已經承認，是因為又累又冷才偷偷爬上車去睡著了……人倒沒什麼大事，但牛瘸了一條腿無法再走了。」

早得了消息，佐佐成政整好了上下衣冠，迎在僧院門口等候，藉著燈籠燭火瞧見了熟悉的旗幟，沒有上前細看，而是立即伏身半跪于地，口稱「參見平手刑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