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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這個加藤教明，似乎無甚起眼的才具和功績，看上去平平無奇，除了比較擅長奉迎上意外，沒見有什麼優點。

老子跟著主公在沓掛城打仗的時候，你岩成友通還是逆賊三好的重要頭目呢！你小西行長還不知道斷奶沒斷奶呢！

那些外鄉人入夥之後的舉動各不相同。戶田、夏目獨善其身，不與人來往，也就引不起什麼爭議。本多兄弟、伊奈忠次各有本事，脫穎而出，也不由得余者不服。

雖然並非嚴格意義上的「譜代家臣」，雖然早早「退居二線」了，但服部春安說話還是好使——就憑他在桶狹間跟在主公馬尾巴後面力戰半宿，斷了只胳膊，這輩子便足以倚老賣老居功自傲了——於是鈴木小兵衛就搖身一變，成為了警視廳官員，並且多保留了四十五石俸祿下來。

畢竟「警視廳」是個初創機構，人數也才二百多，只有臨時履定的十幾條簡要規章作為行動綱領，處事風格也是頗為粗糙的。

但這次可不一樣，人家都已經是指揮千人的高級軍官了，這麼多部下盯著看著，不立威怎麼能行？

「我是平手家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工作不分高低貴賤，都是為主公效力。」「干一行，愛一行，為天下大義貢獻微薄之力。」

——我確實這十幾年沒啥工作成果，但四代侍奉平手家怎麼著也有些苦勞。你這外鄉人立下的功績也不比我多多少，全憑溜須拍馬上去的，好意思說嗎？

以往大家身份都不高，鈴木小兵衛出言不遜，加藤教明都退讓半步，一笑了之了。

出於經濟原因，「警視廳和_圖_書」的高層們，是不願意長期把犯人關起來的——耗費心神倒是其次（反正是下面人操心的事），關鍵你得管飯啊！和泉這邊物價不便宜，就算買最粗劣的糧食，平均一天總得三文錢，才能維持成年人的生存，再加之基本的場地、服裝成本，算下來每人每年可能要兩貫以上的費用。

這日子，沒法過。

岸和田城下，街町東南數十步的偏僻角落，建著一座關得嚴嚴實實的大房子，門前小院子里，睡眼朦朧呵欠連連的鈴木小兵衛懶散坐在馬紮上，有氣無力憊怠至極，身邊三名全身甲胄的士兵，也各自杵著長槍，背靠牆壁，堂而皇之的偷懶，只有兩個手無寸鐵，民夫打扮的窮漢，在忙著搬運整理用具，絲毫不敢放鬆。

但鈴木小兵衛卻覺得前途無比灰暗。

比如，去年秋季，忍者組的多羅尾光雅，在京都以「武田間諜」的名義，抓了一堆人。一番拷打和調查之後，其中大部分查實確為間諜，榨乾價值后秘密處決了。但還有兩三個始終不能確定身份的，就很尷尬了。

最後，織田彈正遇刺，平手刑部反而藉機騰飛，經過幾番變故之後，領地和軍隊大為擴張，於是鈴木小兵衛被提拔為一百八十石的代理備大將，終於得以指揮數百人；加藤教明則升到了八百石的勢大將，指揮近千人。

對此處置，加藤教明倒是不敢有絲毫怨言，老老實實接受了。

接著鎮守山崎城，擊退三好逆襲，再到進入岸和田城，初步建立軍制，鈴木小兵衛是一百二十石番頭，統轄百人，加藤教明是三百五https://www.hetubook.com.com十石，代理備大將，轄三百人。

很不巧，與鈴木小兵衛稍有交情的河田長親、算的上酒肉朋友的淺野長吉，都已經調崗出去，不在中樞了、當時負責此案的，是上任未久的軍奉行岩成友通，和軍奉行輔佐小西行長。他二人了解具體因由后，判決是：

那麼，鈴木小兵衛這個根正苗紅，年齒正盛的尾張武士，怎麼就分配到這了呢？

少數幾個有武士身份的，都是年紀太大，或者受了傷殘，才不得不退居二線。

五月的海邊，氣候是很舒適的，即便是深夜時分，也絲毫不嫌天涼。

早年嘲諷打壓為難過的後輩，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直屬上司。任何人心裏顯然都是非常難以接受的。

言語衝突當場，加藤教明就毫不客氣，反唇相譏，冠冕堂皇地批評對方軍容不整，訓練不力，還指桑罵槐地諷刺，暗示鈴木小兵衛是純靠父祖餘蔭升上來的廢物。

城裡的風紀組，自平手刑部大人出征后也鬆懈了許多，更不會選在半夜出來巡視。

忍不住抱怨幾句，也是難免。

——加藤教明言行輕佻，御下失職，責令禁足思過，謹慎七日。鈴木小兵衛以下犯上，實屬重罪，念在初犯，姑且革去一半俸祿，降職為隊目任用。

終究服部大哥靠得住，講義氣，二話不說，給安排了一個待遇等同於番頭級別的實職，還找岩成友通、小西行長說情：此人為平手家拼殺近十年，一直沒過什麼好日子，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若是剝去一半知行，恐怕要吃糠咽菜，實在讓我不忍，不妨寬限到四分和*圖*書之一，如何？

這一諷刺，可倒好，剛好刺到痛處。

因此，鈴木小兵衛這個「典獄長」，其實不用管幾個人。

「一共抓住二十六個嫌犯，兩個身上搜出物證無可抵賴，七個扛不住招供，四個身份被供出來，五個不小心弄死了，另外八個……多羅尾那裡場地有限，所以先關在你這，好好看著，既不能跑了，也不要弄死掉。」

後來，隨著主家的身份扶搖直上，大家也跟著雞犬升天。

大部分犯人進來，關不了一個月，不是殺了就是放了。只有少量身份特別敏感，既不方便隨便殺，又不敢輕易釋放的，才會一直在牢里獃著。

新工作各方面並不令人滿意，唯一好在清閑。

到現在，兩個多月過去了，絲毫沒有半點出事的痕迹。

——服部春安是這麼交待的。

可正因為此，這事才千萬不能揭穿。

最尷尬的是鈴木小兵衛所轄的「備」，暫歸到加藤教明指揮的「勢」裏面去了。

官面上說法嘛……

於是——

鈴木小兵衛實在不願接受降職，左思右想之下，找了老前輩服部春安，主動申請，平調到警視廳去上班。

鈴木小兵衛頓時怒不可遏，當場就拍著桌子作勢要干架，所幸被周圍同僚死命攔住，沒有真正打起來。

再次是平定和泉，轉戰畿內，征討四國，錄前後功，大封群臣，鈴木小兵衛成為一百六十石，任番頭如原，而加藤教明已經六百石的正式備大將了。

鈴木小兵衛起初還比較重視，但後來一天天下來，發覺那八個「要犯」畏畏縮縮戰戰兢兢完全不像是搞敵後工作的精英，院子周圍也從未和*圖*書出現可疑人物來劫獄的，便漸漸鬆懈下來。

加藤教明在平手汎秀心裏的評價「忠厚緘默」。然而一個當真「忠厚緘默」的人，能一步步高升到這個程度嗎？

事情發生的時候，平手汎秀正在京都搞外交，每日焦首爛額，頭昏腦漲，看了簡報覺得並不嚴重，便懶得親自過問細節，命令軍奉行「查清實情，自行處置」。

殺人放火，大奸大惡的悍匪，大多當場就斃了，或者隨便裝模作樣公審一下就斃了，根本談不上關押。次一等不帶命案的，則會通過幾道專場程序，秘密運到血汗工廠，或者礦山去進行「勞動思想改造」。

定性為「以下犯上」，犯了軍中最大的忌諱，傳出去名聲可就爛了。

在大家的普遍認知當中，「警視廳」這個新設的執法部門，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工作單位」。純粹搞民間治安嘛，雖然沒啥危險，但前程和待遇卻是遠遠比不了正式部隊的，裏面大部分成員都是泥腿子出身，連武士都算不上，頂多是個富農階級子弟。

鈴木小兵衛，尾張武家子弟，平手氏家臣，知行一百三十五石，粗通弓馬，略識文字，現在和泉「警視廳」任職，為「警視總監」服部春安效力，專門負責監守各類囚徒，麾下私兵五人，與力八人，僱工七人，加上他自己，部門一共有二十一名成員。

而普通小偷小摸的蟊賊，一般是懶得追究，偶爾運氣好碰上了，抓捕回來，亦是沒收一點銀錢釋放了事，實在交不起罰金的，揮起板子打一頓也就是了。

他一介三河外人，機緣巧合，與戶田忠次、夏目吉信、伊奈忠家、本多正和圖書信、本多正重……等二百餘人一道，歸在平手麾下。

岩成和小西說木已成舟不可輕改，服部春安笑了：「革去一半俸祿還是照舊不變，但可以用『主動加入新部門值得鼓勵』的名義，獎賞回來一些嘛！」

而私底下，鈴木小兵衛卻一直十分憤懣，聲稱自己是受到「迫害」了。

關押一百個犯人，就是每年兩百貫以上——有這錢干點啥不好？

咱一個尾張譜代，就算出了事，怎麼能讓兩個外鄉人審理？出手這麼重，明顯就是迫害，還談什麼「念在初犯」？假惺惺給誰看？

無非是抓良冒功嘛，這種事難道還見得少了？

其實鈴木小兵衛還真沒抱怨錯。某種程度上講，那加藤教明，確實就是在某個特殊時期，特意豎起來的「千金馬骨」。

成功上洛之後，鈴木小兵衛由資歷與苦勞，得百石之封，算是小小光宗耀祖了一把，然而加藤教明未見有何顯績，卻獲得二百石厚賜。

大家心裏都覺得，這八個人，可能確實就不是武田間諜，而是冤枉的。

鈴木小兵衛的曾祖父為平手政秀扛過槍牽過馬，據實可查的四代資歷。他被分到與加藤教明一個番隊里，成為戰友。身為傳統武家子弟，對這莫名其妙被加青眼的外人很是看不慣，陰陽怪氣的酸話可是沒少說。

只是，「抓間諜」這事，乃是平手刑部大人特意關注過的重點工作，意義非凡，誰也不敢跳出來說他老人家做得差了。

這還得從那個叫做「加藤教明」的同僚說起。

畢竟都這麼晚了，不可能有行人沒事幹到這閑逛。

差距越拉越大，這不是最尷尬的。

這個提議被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