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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是武田信玄棋高一著，能說服這幫人暫時放下成見，勉強齊心合力。

打贏就罷了，畢竟勝敗乃兵家常事，就算幕府軍再弱，運氣好也不是不能打贏……問題是到現在為止，只花了十幾天功夫，就取得令「朝倉義景自縛請降」的大捷，實在難以置信，匪夷所思。

……

當年足利義昭強行把侄子推過來當養子，趁勢扶植這些反對派，意圖就是要分而治之，瓦解朝倉義景的統御力。

根據平手汎秀看到的情報，一乘谷軍約五千到一萬人，是在九月十七日早晨到達一處名叫「大谷寺」的廟宇附近布防備戰，一個半時辰之後幕府軍也來到附近，發動了進攻。但北之庄軍約四千到八千人，卻耽擱了很久，是在當日傍晚才姍姍來遲。

看來確實如山科言經所說，足利義昭在京都附近推行的集權化進程，果真得罪了許多人，甚至觸及到公卿皇族的利益，遭受到舊勢力的嫉恨。此前可能看著武田信玄氣勢洶洶，各方前途未卜自顧不暇，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聽說武田信玄完蛋了，大局並不會有變化，便忍不住蠢蠢欲動。

從人數上看，朝倉那邊是全線崩潰，足利這邊似乎也有相當大損失。

平手汎秀的判斷是——足利義昭有名無實，不需要過於忌憚其感受，私下大可隨意與朝廷溝通交流；但他畢竟還是將軍，在程序上仍然必須給予尊重，正式敘任還是要等將軍大人親征歸來ｈttｐs://wｗw•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oｍ才好。

孰是孰非，平手汎秀亦無法分辨。

然後他們就一同進軍了。

如果局勢繼續這麼發展下去，說不定就能一路高陞，作為制衡幕府的工具被抬到高位去呢！

對面朝倉家的兩大派系雖然矛盾重重，但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姑且達成了最低限度的一致。

——九月十六日，收到了回復，聽說朝廷已經答應賜下「正五位下刑部大輔」之位時，平手汎秀滿腦子都是忍不住的胡思亂想。

之所以寧願多送錢也要如此任性，這是個小小的試探。

官方口吻是一色藤長、大館義實等人作戰不力，才讓上午幕府軍處於劣勢，中午足利義昭訓斥了無能的兵將后親臨一線鼓舞士氣，一舉逆轉。

當然，這些博雜技藝其實都是無足掛齒的，在這個武士掌權的時代，公卿們想要生存下去，乃至興旺家門，最需要的是在薄冰上保持平衡的政治敏銳度。

朝倉景健也假裝不知道足利義昭是假裝的。

世人皆知，室町幕府衰微已久，威勢旁落，並無管理天下大名的實權。比如當年信長勢大的時候，經常跟公卿百官們談笑風生，足利義昭是半個字也不敢說的。但近年來幕府略有中興之貌，如今朝廷趁著征夷大將軍本人親征在外，私底下搞這種小動作，其用心值得深思。

這方面山科言經明顯不如其父。

第二個團伙，是朝倉義景趁兵荒馬和_圖_書亂，擺脫家臣們的視線，單騎到了北之庄城，並取得朝倉景鏡等家臣的支持，佔據了越前國北部三郡的地盤。

他兒子山科言經正相反，只專精於醫學一道，沒有繼承那麼多種多樣的本事。不過在這一道上造詣極高，據說是可以與曲直瀨道三一起討論的程度。

據說，像平手汎秀今天這樣，由「從五位下刑部少輔」右遷至「正五位下刑部大輔」是不合慣例常制的——具體哪裡不合，那要通曉朝廷典禮儀倫的人才清楚，來自尾張的鄉下武士表示並不明白。

所以說中樞地帶的武士政權就是難搞啊，地盤沒多大，利益關係卻是盤根錯節，千絲萬縷，如同交纏雜混在一起的亂麻一般。

公卿們如此痛快就做出讓步，印證了平手汎秀內心的猜測。

分別來自不同部門的三份書面資料呈了上來，相互可以印證。

也就是說「糖衣吃下，炮彈打回」。

閑扯了幾日，到九月二十日入夜後，北方傳回消息：將軍大人親征取得大捷，斬敵無數，所向披靡，朝倉義景聞風喪膽，自縛請降。

足利義昭親征至越前，敦賀的朝倉景健立刻降伏，聲稱「鄙人一向不贊成與武田勾勾搭搭，一向堅持效忠幕府才是唯一正道，奈何人微言輕，無法阻止同僚鑄成大錯。現在終於能夠撥亂反正了！」

除此之外，他尤其擅長與列國武士打交道，人脈極為廣泛，又兼具了相當程度的財務統計測算能力，和-圖-書堪稱公卿界難得一見花實兼備的奇才。

按道理說，天下武家的官位敘任，理論上應該是幕府將軍代為處理的，地方實力派私下與京都溝通，那是有些犯忌諱的事。源義經與源賴朝產生間隙，新田義貞與足利尊氏劃清界限，諸如此類的故事中，都有著「私自接受朝廷任命」的橋段。

說起來山科氏與本願寺還頗有些親緣，所以石山一向宗的大小姐，是挂名山科氏養女身份嫁入平手家門的，那麼大家也就結成了親家的關係……這麼一想，各個親家好像都不是讓人省心的呀！

懷著這樣的心思，平手汎秀對朝廷做出含混兩可的答覆，與准親家山科言經周旋推託了幾天，話說得很滿卻不肯有實際行動。

於是平手汎秀安心在京都等候。

算是足利義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反正幕府軍獲勝是沒法作假的，事實真相也許並非那麼重要。

朝倉義景怎麼說作為正牌家督，多少是有一部分人支持的，何況足利義昭明顯居心不良要搞分化瓦解的陰謀，朝倉家的一門眾肯定要拚死反抗。

但足利義昭還是假裝相信了。

可不曾想，僅僅過了兩天，幕府大軍尚未歸來，卻先有使者快馬趕到，提出一個令人十分驚訝的委託……

大體來說，朝倉家確實是一個很缺乏凝聚力的集體，雖然在武田信玄的威逼利誘之下，勉強抱成團合力攻入了近江，但甫一看到大勢不妙，就成雞犬散去，形成三個m.hetubook.com.com團伙，彼此推卸罪名，指責不休。

但合戰的過程可就眾說紛紜了。

第一個團伙，是繼續擁立上代將軍之遺孤（現已取名「武輝丸」）的勢力，他們都返回了一乘谷城。雖然這個養子是足利義昭強行推過來的，但畢竟是走的正規程序，名正言順。實際掌權的則是魚柱景固、前波吉繼、富田長繁等人。

此時此刻，除了恭祝迎接公方大人凱旋之外，難道還能有別的什麼想法嗎？

朝倉景健也知道足利義昭知道這是鬼話。

出來混的，沒有誰是傻白甜的白蓮花，公卿們這麼做，無非是拉一派打一派，維持平衡的老把戲，而接受任命的實力派武士，明顯也是抱著「為了獲得名譽，不惜被人利用」的心態。

足利義昭一貫就擅長玩弄陰謀詭計，假若還能掌握一支超過萬人，具備相當戰力的軍隊，也許……也許……室町幕府果然中興在望？

還有一種不知是否合理的推測是：足利義昭布陣失誤，被人攔腰突到本陣，主將帶頭逃跑導致大亂，全靠木下秀吉穩住陣腳，明智光秀策反敵兵二千，柴田勝家派了侄子領援兵及時到場，才反敗為勝，事後將軍大人為掩飾狼狽姿態，而遷怒歸咎於家臣。

山科言繼是著名的博學家，多才多藝，身懷百技，從文學、音樂、典儀到蹴鞠、雙陸乃至醫學、丹藥各方面都有所建樹。其中音樂、製藥算是家傳的「有職故實」，其他學問則是從不同的師匠處學來的。ｈtｔｐs://www•h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om

山科言經也實在是不敏銳，毫無警覺地擔負了這麼燙手的工作，面對各種隱晦的暗示和弦外之音，老是半懂不懂的樣子，令人氣急。

這才稍微清楚事情始末。

這顯然是鬼話。

共演了一出痛哭流涕，感人肺腑的戲碼之後，足利義昭口頭承諾說「若平定越前一國，便讓景健殿繼承家業是最合適的。」

這應該算是「舊勢力」的反撲了。

年初「比叡山失火」事件后，朝廷一度對平手汎秀十分冷淡，沒想到幾個月時間，情況發生劇變了。

交戰的最終結果是幕府軍獲勝，敵方各個頭目或死或降，只有極少數餘孽逃亡藏匿鄉間不知蹤跡。

這些基本都是以前朝倉家中，對朝倉義景有所不滿的「反對派」。

足利義昭也知道這是鬼話。

他們跟一乘谷那批人完全是互相看不順眼，看在武田信玄那空頭支票的份上，捏著鼻子合作了半年，遇到嚴峻考驗就罵上一鬨而散了。

平手汎秀安下心緒，睡了一晚，次日凌晨醒來，洗漱停當，用完早膳，在鄰近的佛寺打發了一會兒時間之後，看到了較為詳細的報告。

不管山科言經這個人將來怎麼樣，至少當下辦事還是非常靠譜的，拿了錢，就在五天之內解決了問題。

這讓平手汎秀差點驚掉了下巴，把情報反覆看了四遍，又仔細詢問了一番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還有第三個團伙，是以一門眾朝倉景健為核心的一小部分人，撤到了敦賀郡，似乎與其他兩方都不是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