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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越后之龍」。

講完便驅馬繼續前進。

椎名康胤心思稍微多一點，見了面除了叩首問安，沒忘詢問：「彈正大人如此神速，令人歡欣。但不知，您總共帶了多少士卒來加賀作戰呢？」

上杉謙信騎在馬上，沒有絲毫下來的意思，傲然道：「諸位無慮，今有旗本三千，皆以一當十之俊傑，越后郎黨一萬，亦以一敵五之勇士，總計便可視作是八萬軍勢了。」

就在如此形勢下，上杉謙信最終到達加賀的時間，乃是元龜八年（1575）二月初七。

只不過具體的人選有所區別。

一度成為敦賀與直江津的過渡地點，在一向宗寬鬆商業政策下興旺起來的金澤港口，由於受到上杉水軍的屢屢襲擊劫掠，再無任何商賈光顧，變回了小漁村。

另一些人則是寄希望于越后之龍的百戰雄師，現以加賀津藩城為中心聚集。

游佐盛光歷來與他相善，連忙也跟著下拜求情，眼角卻不自然閃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只是深深伏身，掩藏了起來。

再有馬上武士約三四百，盡著黑甲，五騎為一排，平頭並進，森然無聲，目不斜視，縱橫身位只差彷彿，如刀鑿尺量一般，整整齊齊走了過來。

扶桑的本州島，可以看做是一個從東北到西南方向順時針延展的弧形。將琵琶湖南岸視作中心的話，北陸越前、加賀、能登、越中、越后諸國，則是在偏北約一百五十公里到二百五和_圖_書十公里的方位之上。

小島職鎮、椎名康胤已然很了解這位大爺的言行作風了，只回應了一聲「是！」，便沒有多做計較。

主將身後，兩名熊腰虎背的壯士，一持亂龍旗幟，一持毘字旗幟，皆高三間。二人頂天立地，浩蕩磅礴，並趨而行。後面則是四橫四縱十六個身形稍微短小一些的士兵，各擎了小旗，亦昂首闊步，威風凜凜。

溫井景隆嚇得瞠目結舌，汗出如漿，戰戰兢兢癱倒下去，趴在地上連連叩首，請求饒命，聲調中已有哭的腔調。

諸多來歷和立場各異，因為種種現實原因才主動或被動湊到一起的人，面臨著巨大的壓力，不得不抱起團來，一同凝視著春日山城的方向，等待著救星的到來。

「御中城大人」指的是謙信養子景勝，如此身份，大家倒也不敢有何記恨。

接下去，看家紋和旗幟，乃是一門眾的麾下屬兵，則稍顯參差不齊，前幾隊軍容與旗本眾相差無幾，後面的雖也排列整齊，卻讓人感覺只是勉強維持，徒具其形，精氣神遠遠不如。

身邊小泉長利卻是低頭皺著眉，小聲念叨著「為死者諱」「何故貶我舊主」「實在無禮」之類的話，並沒有被人注意到。

直至今日，已經可謂是百業俱廢，民生凋敝了。

頭一個被人認出來是「七郡無雙」柿崎景家，有名的最喜歡「一騎討」的武將，自然是放縱慣了的性格和*圖*書，見了諸位出城迎接的國人領主們，也學著上杉謙信的樣子，沒有下馬，隨意打了個招呼，徑直往前去了。

這才令怨言暫時消弭。

歷經無數血戰，從沙場上存活下來，已經見慣了生死，對手上的鮮血和身邊的屍骨不會感到任何動搖，所以淡漠。

此言一出，上杉謙信勃然大怒，揮刀呵斥道：「真鼠輩也！未戰先怯，全無膽略，有何顏面自稱武士？有何顏面自稱男兒？念爾新附之眾，尚不識得家中法度，姑留性命，日後再有如此行徑，定斬不赦！」

其中包括了已經為上杉家效力數年的越中國人椎名康胤、小島職鎮，也包括了最近兩年才宣布降伏的能登國人溫井景隆，游佐盛光，更包括了剛剛倒戈加入上杉旗下的越前國人溝江景逸、小泉長利。

鬚髮已白的溝江景逸哼了一聲，面露不屑，惡聲惡氣道：「我等加起來也有雜兵一二萬人，匯合上杉彈正，如何不能一戰？反正老夫是與一向惡徒仇深似海，跟平手氏也沒和談餘地了，別說六萬大軍，就是六十萬大軍殺過來，都是一樣作戰！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便是！」

就連推著車運作物資的手明隊，也保持著這種令人難以言狀的姿態。

只見他身著無色南蠻胴具足，包著純白的頭巾，騎一匹高頭大黑馬，獨自走在隊伍最前列，似乎完全不擔心有任何刺殺。

再一個，乃「越后鍾馗」齋藤www.hetubook.com.com朝信，長著一副喪門星的面孔，令人下意識畏懼三分，不料竟是個寬仁和善的角色，慈眉善目地過來問候了一圈，一個也沒有遺漏。

由著名劍豪富田勢源所創，鼎盛時有上千名門徒的「中條流」劍術道場，為了避免捲入紛爭，兩年前受織田家之邀約，搬到了美濃，再立門戶。

倒是他身邊一個瘦小的伴當，偷偷跑過來，禮貌地與眾人寒暄一番，表示「御中城大人有急事要面見主公，無暇分身，特意派我來問候各位。鄙人桶口兼續，代他向各位大人致歉了。」

越前殘兵和加賀門徒眾指望的是平手宰相中將的千軍萬馬。他們暫時集中在府中城，竹中重治作為臨時推舉出來的領袖姑且還能安撫住人心。

這或許是造成政治形勢始終不能穩定的原因之一。

越后之龍平素並非細心的人，見了這幾個首腦，也懶得一一去跟剩下的打招呼，便大手一揮，高呼：「鄙人上杉謙信，特為殺滅平手亂賊而來！有血性者，隨我退敵，必有重賞！怯敵惜命者，最好早日離去，免得被我碰上！」

英姿勃發，不怒自威，顧盼之間，眼中濃烈的肅殺之意毫無掩飾地散發出來，雖然並不算高大威猛，卻有一種要改天換日，氣吞山河，摧毀一切阻礙的豪邁氣概。

他開始準備的時間，比平手汎秀晚了不少，但行動起來，卻要快上許多，自春日山發布動員令，聚和_圖_書結兵力，籌集糧秣，花了五個晝夜功夫。再到揮師上路，邁向津藩城，一百九十公里只走六天，凡十一日，已至前線。

後面是槍足輕數百、弓鐵炮數百，依次進場，情狀大致如此。

再過去了，才是大眾心中那種桀驁不馴，蠻勇驕橫的「精兵」。

元龜年間，隨著朝倉家的衰落，以及上杉家的戰略目標轉移，北陸陷入了激烈的暴亂當中，戰火連連，從無停歇。

溝江景逸聽了這話大生知己之感，慷慨下拜道：「願為上杉彈正效死！」

滿地廢墟之中，許多勢力打得頭破血流，人人都沒有結束戰亂的實力，只能期盼身後的貴人早日出兵主持公道。

有的人神色坦然，目光堅定，深信戰無不勝的上杉彈正能像往常一樣遇強愈強，挫敗頑敵；有的人心志猶疑，惶惶不安，看起來似乎時刻都要叛逃跑路，只是因為某些客觀原因才沒跑；有的人自暴自棄，了無牽挂，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挽回的東西，每活一天都只當是多賺的。

他們現在固然很死傷慘重，情況緊急，但已經得到消息，身後六萬將士正在集結，不日即可到達，於是內心總是可以充滿轉危為安，柳暗花明的機會。

一丁點緯度的差別，本來並不足以形成決定性變化，但是由於山脈和洋流的綜合影響，氣候與近畿大為不同。沿海的狹長平原相對溫暖適合居住，內部的山地則是寒冷而又貧瘠。

溫井景隆卻是頓時色變m.hetubook.com.com，訝然失聲：「平手宰相中將擁兵高達六萬，彈正您只帶來一萬三千人，敵眾我寡，如此懸殊，豈不是危急萬分嗎……」

上杉家御旗本眾，一眼望去僅僅兩千余兵，卻讓在場所有的老革都覺得「以一敵十」並非虛言。

一門眾的筆頭是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弱冠少年，看上去好像不善言辭，面對迎接的人只是稍微點頭致意。

況且桶口兼續這人善解人意，妙語連珠，很是有趣。

沒有任何多餘誇耀武勇的舉止，僅僅是馬蹄踩在地上的聲音在迴響。

那是一種令人畏懼的淡漠和從容。

小島職鎮、椎名康胤已經習慣，不僅沒覺得有辱，還主動堆著笑奉承兩句。但其他幾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點尷尬了。

小島職鎮聞知此事，興高采烈手舞足蹈，謂左右曰：「我就知道，上杉彈正用兵如神，風馳電掣，怎麼會像平手氏那麼拖拖拉拉！」然後就號召大家一起出城恭迎了。

深信自己是「毗沙門天」的化身，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將世界還原到應有的程度，殺人再多也不違背義理，所以從容。

曾被譽為「小京都」的一乘谷城歷經多次合戰之後殘破不堪，而新主人也沒有餘力去修補——甚至究竟誰才是新主人，這一點嚴格講起來，也很模糊。

聞言上杉謙信朗聲大笑：「溝江殿真豪傑！我看越前朝倉舊臣之中，不乏如您這般的忠勇之士，只是金吾（朝倉義景）懦弱無能，不能任用，以致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