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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這是他的真心話。

十河存保是崇尚弓馬之道的傳統武士，對這種故弄玄虛的手段感到很難受。

從傍晚時分開始行動，沒多時前面的船就裝滿了，但也不見起航，只是在碼頭的區域里輾轉騰挪換個位置繼續停歇，看上去並不准備連夜航行。

在城裡落戶的武士家庭，上至平手氏，下至治安隊的組頭和奉行所的書吏們，總計有數百個。城下町中居住的商賈、藝人及手工業者，則是過千之數。

身為一個四國島上的領主，十河存保對於安宅船不能更熟悉了。

但今天的感受，很是有點奇怪。

根據分組安排，每船里除了操縱的水夫之外，只裝四十到五十名士兵，這大概是容量上限的三分之一左右，於是乘客絲毫不會有擁擠的感覺，至少都能有一塊從容坐卧著休息的地盤。

過了兩個時辰左右，天色稍亮，艦隊才發出號令，搖起櫓，盪起漿，搖搖晃晃向南觸出發。

好吧，這可能是出於政治角度考慮，就不去想太多，當作是正常的軍事任務罷了，但你大半夜的不讓將士們睡覺，火急火燎地往船上趕，又是什麼講究？大家手腳麻利地上了船，又不出發，平白讓人在甲板和船艙里呆大半夜，是何道理？

難不成是想搞奇襲武田勝賴？

一聽上去，就詭異無比啊。

……

途中好像偶遇了一個商船隊伍，結果平手家的南蠻大筒船將對方悉數扣押住，不知是wｗw.hｅtｕboｏk.com.coｍ出於什麼目的。

大家都知道，平手宰相中將吩咐德川家的本多忠勝領著了五千人北上，參与討伐上杉的作戰。為何現在又派幾千人去遠江填補窟窿？

十河存保注意到，周圍有幾艘傳說中的「南蠻大筒鐵甲船」在護航。那種尖底，巨帆，狹長的船體，與扶桑技術大相徑庭，看起來似乎有別樣的美感。

他現在的地位很是特殊，領地就在平手宰相中將眼皮底下，卻沒有成為親信，是很容易胡思亂想，但又不敢胡思亂想的處境。

偶爾遇到要事，連夜有船出發或者進港都很正常，港口跟町市之間有城隔著，倒也不擔心驚擾普通民眾。

這一批船，雖然都是安宅船的底子，但按照平手宰相中將的「先進思路」，都在條件允許的基礎上，盡量添加了風帆，並不完全依靠人力驅動，速度稍微提高了一些。為此不惜減少了部分的裝甲。

何況十河存保他壓根就沒有收到任何關於「奇襲」和「隱秘」之類的命令。

大宗商品交易自有其一套運行規律，不可能短期就被外界人為因素左右，流通路線的漸變往往需要以十年為單位才能看出端倪。

有趣的是，酒肆、賭場和鯨屋大多集中在町的最南端，那裡也是晝夜不休燈火通明，但氣氛截然不同，到處是醉醺醺的臭男人，以及凶神惡煞一般的巡警，能聽到的全是不和諧的聲和_圖_書音。

各式燈火交相輝映之時，有節奏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各色食物與香料的氣味撲鼻而來，這種充滿煙火氣的氛圍，不知為何總讓人更容易上了商賈的當，下意識慷慨解囊。雖然只是短短一兩千步的距離，卻時常令遊客流連忘返，沒幾個時辰都逛不完。

平手宰相中將大人派多羅尾光彥遞來的紙條，上面只寫著很簡單的三行文字：「請十河、三好二位按照安排前往遠江；目的暫且保密，到時自然可見分曉；閱后請即焚毀，請勿公開討論此事。」

數千軍隊逐次登船之後，午夜將過，大約是丑時。港口的燈依然高高地亮著，船隊也都還在活動，卻並沒有冒險連夜出發，只是清點了序列，調整一下隊形，便被吩咐「靜靜等待」。

有膽子大的家臣，趁著還沒登船，想偷偷過來打探風聲，問問這次行動到底有什麼講究，十河存保只能一律面無表情地回答：「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第一日，沿近海航線南下，正好順風，晚上到了南紀伊的白浜港。在此稍作補充，停留一夜，卻並不允許普通小兵下船登陸。次日又是一早出發，經六七個時辰，到熊野灘，仍是舊規矩。

中間的街道，靠西接近內城的位置，設有「競拍會」的場所，及「警視廳」的衙門和收取「印花稅」的奉行所，還建了一間臨濟宗的小寺廟，就相對莊嚴肅穆很多。富商習慣在這ｈｔtｐs://ｗｗｗ•ｈｅｔｕbｏok.ｃｏm•ｃoｍ附近買間房子當總部，用作賬目匯總、內部會議及大宗談判，以彰顯其身份地位。

十河存保感覺自己隱約猜到了平手宰相中將的用意，只是還不能肯定。

然後多羅尾光彥煞有介事地把小紙條收了回來，給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就離去了。

十河存保、三好康長、淺野長吉三人，各帶著幾名僕從近侍，上了最大的一艘戰艦，不僅寬敞而且條件優異，有榻榻米和被褥，有燒火的爐灶，有許多大桶裝了淡水供飲用洗漱，有專門的食物儲藏間，比起戰艦，更像是遊船。

相對於町市之中堪稱扶桑一流的繁華景象而言，岸和田城的海港就顯得遜色得多，吞吐量不過是界町小小的零頭罷了。

十河存保也只能強迫自己放寬心了。

堂堂數千人部隊，三四日的海上路程，如何能搞成奇襲？人家武田既不傻也不瞎，人家也是有水軍的啊，就算船隻數量不多，起個警戒作用還是沒問題的吧？

自古以來，男人們的興趣都相對單一，只要有酒肆、賭場和鯨屋就滿足了。而貴人的女眷、子嗣、侍者們，對時尚品和娛樂用具的消費需求，則造就了十分繁榮的零售市場。

很多與平手家相善的大商人，全家老小都搬到這附近了，但倉庫還留在界町。

如此反覆，第三日到志摩，第四日到湖西，已經是遠江境內了，速度確實比走陸路快了無數倍。

岸和田城的港口hｔtps://m•hetｕｂoｏｋ•com•cｏm更多承擔的是軍事、政治上的任務。基本不存在界町那種來不及卸貨要連夜趕工的情況，但出於警戒考慮，照明仍然是無論晝夜從不間斷地維持著。

街面擠得滿滿當當，不少小店只有五尺，甚至三尺的寬度，售賣的也是不到十文錢的點心或飾件。往往是由一個小家庭組成，夫婦一者在門口攬客，另一者在後面努力生產，孩童也腳不沾地的幫忙。

淺野長吉更拍著胸脯說：「我敢拿頭保證，這次絕對是好事，壞不了！主公麾下雖然兵將眾多，但是大部分都不習水性，讓我們阿波、贊岐的勇士登上船，肯定是充分考慮之後，特意布置的。」

衣冠領帶，綾羅綢緞，珍珠玳瑁，梳妝脂粉，金銀珠寶，筆墨紙硯，桌椅板凳，陶瓷漆器，茗茶酒水，時令果蔬，海鮮水產，香精味料，糖蜜零食，竹玩人偶……包括各種南蠻人的小玩意兒，只要在扶桑出現過的小商品，基本都能在這裏找得到。

說是渡海前往遠江，支援德川，抵抗武田。

但士兵們仍然被吩咐「原地待命，不得私自下船」。

黑壓壓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全救上來了。

船隊排成長長一列，望不到邊，十河存保根據經驗判斷，應該有接近一百艘艦艇，而且全部是安宅船的規模，這是相當龐大的一隻水軍。

岸和田城的夜晚，一向是很熱鬧的。

町在城的東面，將熊野街道包圍了進去。

三橫兩縱五條主要街和-圖-書道中，最北那條街是專門做這種生意的。每到天黑，各店鋪會爭相高高掛起燈籠，招攬夜遊的顧客。

偶爾有緊張的人失足掉進河裡，也只是由一旁待命的水夫乾淨利索地撈上來，帶略作休整，再送上來。

偏東主要是民居和宿場，有一座官方認定的「職人屋」，由狩野永德、長谷川等伯親自坐鎮，是天下藝術從業者心中的聖地，任何人持有自己的作品便可來此申請參評，一旦受到肯定，就立即飛黃騰達，不愁沒有金主包養。

三好康長倒是不停地安慰他說：「以老夫對平手宰相中將作風的了解，定然是有什麼特殊的計劃要執行，總不至於是對我們有什麼不利的事。」

原本三好治下，港口並不與城連接在一起。但在平手時代，經過兩次擴建，現在已經是渾然一體了。

按照平手宰相中將的安排，數以千計的將士如臨大敵，煞有介事，每人領了貼身的必要行李和乾糧，趕在夜幕下，依靠火把和燈籠提供的朦朧照明從碼頭登上了船，整個過程中都被多羅尾光彥的人盯著，連大氣也不敢多出，更別說交頭接耳了。

而城的西面則是海港。

平白浪費多少後勤輜重補給呀這是……

你直接讓德川家老老實實全力在家守著，十河、三好的四國人馬拉去北陸不行嗎？非得拆了東牆給西牆，再又拆了西牆給北牆？

還經常有些帶著政治目的前來的訪客，或者單純慕名參觀的旅者之類的人，租住在鄰近的宿場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