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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好說！」

而且平手汎秀故意把這個變數講了出來，煞有介事道：「當年近衛前久殿下出任關白之時，似乎情況不錯。他是由於幕府的強烈要求而被迫離開的，但現在公方本人都不在京都，我想，再讓近衛殿下回來也可以考慮。博陸以為如何？」

「噢……」

平手汎秀卻搖頭：「不好，不好，還是要當滿再看看。」

沒過幾天，平手汎秀來到京都，正式接受了「正二位內大臣，兼左近衛大將如原」的宣旨之後，現任關白二條晴良來訪。

兩個屁股不能同時坐在一張椅子上，二者是天然的政敵。

二條晴良不假思索答應了。

二條晴良其實是提了一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根據官位晉陞慣例，除了平手汎秀這個武家公卿之外，目前關白的繼承順位依次應該是九條兼孝、一條內基，二條昭實、鷹司信房。四個裡面，有三個是二條晴良是親兒子。

好像是在說，他平手汎秀本來是無所謂的，如果下任關白一定要哭著喊著誠懇請求，才願意勉為其難當人家的爹。

「嗯嗯嗯，是是是，辛苦博陸殿下了！」平手汎秀連連點頭，臉上卻掛著譏諷的笑容，一副「我就靜靜看著你裝逼」的神色。

可沒想到後面出了個「永祿大逆」的事情。足利義輝死後，時任關白近衛前久押錯了寶，看好三好三人眾和足利義榮，結果被織田信長的勤王上洛之師趕出了京都。

平手汎秀答道：「博陸的考慮可謂十分全面了。但是……前左府九條兼孝，雖然是哪您老人家的親生子嗣，畢竟已經改姓過繼別和圖書家了，這個還是要看看他本人的意思。」

可是二條晴良老邁衰弱的心臟，已經被平手汎秀天馬行空的提議搞得有點受不了了。比起「為新田義貞平反」和「迎回近衛前久」啥的，區區一個京都閱馬儀式，實在不叫個問題。

所謂博陸，乃關白之唐名，得於東漢霍光的典故。

無論從官位、資歷、能力、人脈來看，這位才是目前公卿中的核心人物。

反正又不要出什麼東西，只是動員一幫子高家名門子弟過去充門面而已，完全是小事一樁，無足掛齒。朝廷裏面別的什麼都缺，唯有吃閑飯的樣子貨嚴重過剩。

人家不需要動刀動槍，只要派人把近衛前久弄回來，京都局勢就完全不一樣。這關鍵時刻，別說當兒子，當狗也是值得的。

這恭維話一出，平手汎秀神色稍緩，笑而不語了。

原本二十多年前，二條晴良少壯時，已經唱過主角挑過大樑了，現在該是頤養天年不問世事的年紀。

這個變化，深刻體現了「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道理。

平手汎秀不知道是懶得動腦子，還是一時智力下線，愣著沒有反應。

二條晴良感嘆一聲，幽幽道：「您也知道，老朽本來早就到了該靜享天倫的時候，只因為時局動蕩，才不得不出來維持局面。眼看現在已經是日暮殘年，天下也多虧了內府的努力轉危為安，那麼是該物色後繼者的關頭了。」

神色好像是比較滿意但又算不上特別滿意的樣子。

於是二條晴良點頭道：「明白了，鄙人會讓他親自來同內府商量的。」

然而和_圖_書，最近百十年，由於經濟條件有限之類的原因，高位的公家漸漸不願意舉辦大型典禮，流行只納妾不娶妻的做法，北方虛懸已經是很常見的現象了。

這個快六十歲的老官僚，雖然鶴髮雞皮老態龍鍾，似乎已入風燭殘年了，腦袋卻半點不糊塗，看起來真有點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意思，一上來，直接便對平手汎秀講：「平手內府交代的事情，一條左府已經轉述了。老朽以為，若源光院殿（新田義貞）乃是您的直親，那麼無論如何應該平反，重獲尊榮。但事實並非如此，就請恕拒絕了。」

反正把一條內基嚇得夠嗆，當場囁嚅含糊，不敢說是也不敢說否。

本來這事也是可以討價還價一番的，扯些什麼「驚動聖駕」，「影響治安」之類亂七八糟的理由，厚著臉皮多要一點禮金出來，然後才答應。

二條晴良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笑容一滯，不敢再端著慢條斯理說話了，趕緊道出本意：「咳咳……近衛殿下的事且不談，老朽認為剛剛卸任左大臣成為散官的九條兼孝最適宜成為下任關白。雖然他是鄙人的子嗣，但所謂舉賢不避親，此提議並非出於血緣，而是最利於朝廷大局的考慮……」

他雖然身居正二位，即將擔任左大臣，堪稱數人之下，萬人之上，卻只是因為出自攝關嫡流之故罷了。本身還不到三十歲，歷練並不怎麼充分。

他的態度溫潤和善，看上去胸有成竹，毫無驚懼的意思。

回溯當年，永祿大逆之後，親近三好三人眾，承認足利義榮為征夷大將軍，那其實是朝wｗw•hｅtｕｂｏoｋ.com•ｃom廷全體做出的決定，走了正常流程的。結果信長扶著義昭上洛之後，公卿們都沒有被追責，唯有近衛前久一人亡命天涯，等於幫大家背上黑鍋。

直到明治維新的時期，江戶政權垮台，大政奉還之後，整個源氏族裔和武家體制的歷史遭到了顛覆性的重新批判解讀，官方認定南朝才是正統，北朝實屬僭主。因此上述那些人的評價徹底調轉，譽為「建武中興功臣」，受廣發的尊崇與祭拜。

真是可氣呀！就算是皇室面對五攝家也沒有這個樣子擺架子的！

二條晴良趕緊繼續補充：「為彰顯內府的無上勛績，朝廷以為，『鎮守府將軍』的職役雖然多年虛懸，不曾授予任何人，但今日加之於您的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

此話令平手汎秀略微訝然：「未知博陸有什麼吩咐？」

能做的唯有把原原本本的話傳遞迴去，讓更懂事更靠譜的人來做決定。

在原本的歷史上，北畠顯家、新田義貞、菊池武光、名和長年等等，那批與足利尊氏敵對的南朝武士，由於最終的失敗，而被室町幕府打上了「亂臣賊子」的標籤，一直不得翻身。

按說既然有此先例，再為新田義貞平反好像也不是完全沒可行性。只要不推而廣之的話。

不過，平手汎秀剛得到內大臣的位置，驟然就提出來這麼勁爆的要求，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所引申，得寸進尺呢？

平手汎秀忽又想到什麼，補充說：「明年初，我打算在京都進行閱馬儀式，還請朝廷務必允許，給予配合。」

說完露出友善的微笑看過去。

hetubook.com.com二條晴良畢竟年紀太大，說這麼一會兒話已經有點體力不支，但正到了要緊關頭，撫著胸口強撐，正氣凜然道：「但是，前任左大臣九條兼孝的問題在於至今未設正室，也沒有任何子嗣，不免總讓人覺得似乎還是無知孩童。倘若擔當關白的話，則北政所之位勢必虛懸，恐非國家之福。」

但那麼做的話，可能會把年老體衰的現任關白殿下嚇死導致政局危機，所以沒有必要。

原來是這麼回事，有點意思。

平手汎秀這才恍然大悟。

二條晴良立即篤定道：「內府放心，他一定是榮幸之至，受寵若驚的。」

二條晴良看上去也不怎麼意外，緩了一緩繼續開口：「另有一件要事，要與內府相商，煩請您指點迷津，慧眼識人。」

不過意思好像也不是很大。

答應下來之後，自己就成為下一任關白的義父了，身份又上一台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別看二條晴良現在布局天衣無縫，五攝家佔了三席，這個近衛前久卻可以對他造成很大打擊。

這話讓平手汎秀愣了一會兒，半天才反應過來，現在自己是堂堂正二位內大臣，是太政官裏面排第四的高位公卿，參与下任關白人選的討論是無比名正言順的事，甚至理論上存在提名自己的可能性。

中途楠木正成受益於後代出了個大學者大書法家楠木正虎，在其反覆周旋活動之下，移除了朝敵罪名。但這僅限於個人定位，並不意味著群體形象。

已經退居二線的二條晴良趁機同義昭、信長接近，得以二度上台，再次成為藤原氏的領頭成員。利用職務之便，和*圖*書他讓一個兒子拜無子的九條植通為父，另一個兒子繼承絕嗣的鷹司家之名，加上還有一個兒子留著傳嗣本家血脈，等於五攝佔了三個。

然而又不敢得罪。

聞言平手汎秀慢吞吞地向前欠身，淡然道：「真是榮幸之至。」

二條晴良體會著這個語氣，觀察了一會兒，明白了：面前這傢伙已經同意，只是在裝腔作勢。

不過其實還存在一個變數。

慣例，關白由一條、二條、九條、近衛、鷹司五家的嫡系成員輪流坐莊，每屆並不規定任期但一般三五年就自覺卸任讓位，否則容易引起公憤。如此一來就不會有哪一家形成壟斷局面。

朝廷剩下的實權已經很稀少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內部就會團結恭謙，該爭的一樣要爭，只是不像武士那樣動刀動槍的程度。

背鍋是個很慘的事，但也讓很多人欠他一筆人情債。再加上近衛前久能言善辯手腕了得本來就有不少黨羽親信，一旦復歸絕對不是吃素的。

二條晴良立即揮手微笑而答：「內府此言差矣。自古新田一門最具盛名的武將，明明是您本人啊！縱然不考慮立場區別，以源光院殿之功業，也是斷然無法與您等量齊觀的嘛。」

平手汎秀卻也不以為意，輕輕搖頭道：「竟然叨擾博陸，真是慚愧。話說，雖然與我只是旁支，但畢竟源光院殿乃自古新田一門最具盛名的武將，豈忍他背負朝敵之名呢！」

二條晴良只得講得更明白了：「希望內府出面，在京都名門中挑選賢淑貴女，收為螟蛉，再嫁入九條家作為正室。」

這會兒講這個是幹嘛呢？

他這番話，不能說是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