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塵
三
「……」簡葇在心裏補充：而且，在戲里被摸，被抱，被吻，甚至被脫衣服，都是不另收費的，如果不滿意，還可以重來幾遍，直到滿足為止。
用力搓了搓手心，她微笑著將錢遞到他手裡：「如果想演女主角這麼簡單，影視劇就沒法看了。謝謝！」
一提起房子，舅媽立刻翻出房子的宣傳冊和戶型圖給她看。「你看看這房子，戶型多好，八十五平米才二百三十萬，我排了一宿的隊才搶到號……明天交款還能打九五折呢。」
「我自己來吧。」
「現在才兩點多，來得及，就上去坐一會兒，你舅舅在家等你呢。」
舅舅乾咳了一聲，舅媽似乎意識到說多了，趕緊轉移話題。「看我光顧著聊天，我給你削個蘋果吃。」
從那之後，她再也不敢回這個家，害怕晚上的夢裡又出現血紅色的石子。這一次，要不是被舅媽熱情的手拖著，她也絕對不會回來。
「小葇，快進來。」舅舅招呼她。「你好像瘦了。」
直到四年前，她親眼目睹著最愛的爸爸從樓上跳下來，頭摔在小區門前的石子路上，暗紅色的血從他的腦後蔓延而出，染紅了灰白的石子。
「你怎麼幹上演員這行的？」
「我讀的學校都干這行。」
「你看呢？」
看出舅舅是真的不想要她的錢，她也沒再多說什麼，坐下來和舅舅舅媽喝茶聊天。
舅舅硬生生把錢推了回去，眉頭鎖出深深的溝壑。「快點收起來。你舅媽也真是的，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給你打電話，你現在還在上學，賺點錢不容易，舅舅怎麼能用你的錢。」
「那你演一部戲的片酬多少？」
……
隨後，一個就算矇著眼睛都能嗅到「高富帥」味道的男人從車下來，目不斜視走向她，溫文
和*圖*書而有禮地遞給她三萬現金。她咬牙，壓制住牙齒不由自主的顫抖。「好的，我明白。」
「他們家都砸鍋賣鐵了，才湊了三十萬。別說再拿十萬，就是一萬都拿不出來了……」
可能難得碰見女演員打車，自從簡葇上了計程車，熱情的司機大哥就開始按捺不住八卦的天性，八卦起她的私生活。簡葇自認還沒有耍大牌的資本，於是挑容易回答的問題，滿足了一下他的好奇心，比如：
她把錢塞到舅媽手裡。「舅媽，這些錢你先拿著，首付款是不是還不夠？還需要多少？我可以跟朋友借。」
我在舅舅家呢，就是我以前的家。
「可不是嘛！」
「我只是負責送錢的。」帥哥微笑著說。
於是,那天她留他吃了一頓相當沒誠意的午飯,一大鍋的菠菜黃瓜湯。他把一大鍋湯喝得一滴不剩，足見多麼不挑食。
一百階樓梯艱難地爬完，並比想象中的艱辛，只不過漫長了點。
舅媽也趕緊說，「剛才舅舅知道你要來送錢，把我罵了一頓，怪我不該給你打電話。是怪我，我病急亂投醫，一心就想著趕緊把房子的首付交了，免得夜長夢多，一時借不到錢，就給你打電話。唉！你也知道，北京現在的房價漲得跟瘋了似的。」
提到岳啟飛,她馬上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就像身上的衣服正在被一件件剝落,撕得粉碎。
簡葇終究還是拗不過舅媽的熱情，跟著她走進了小區，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脫了漆的大鐵門還在搖搖晃晃立著，地上還是鋪著補過一次又一次的石板路，唯一改變的就是小區里的車多了，一輛一輛擠在狹小的園區里，更顯得凌亂紛雜。
正午的hetubook.com.com陽光溫柔地流過輕幔的紗簾，星星點點落在她身上。好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真實的和煦溫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多貪戀一會兒，哪怕只有幾分鐘，可惜威爺的電話讓她連沉溺片刻的機會都沒有……
「嗯，這麼好的位置，這個價格真的很難遇到。」
威爺雖然對她不錯，可他向來把錢算的最清楚，從他那裡借錢，跟要他的命差不多。她的少東家岳啟飛倒是不會在乎錢，可是向他借錢，似乎在明明白白告訴他，她要賣身。
司機大哥問的時候，灼灼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盯得她手心直痒痒，真想找個地方拍一巴掌。
其實，她原本和舅舅不是很親，甚至在她的印象中，舅舅只是一個長得與媽媽有幾分相似的長輩，僅此而已。那是因為她的媽媽二十年前就來了北京，而舅舅則一直生活在老家，那是北方很寒冷的一個小城市。很小的時候，媽媽帶她和簡婕回去過一次。剛剛入冬而已，那裡的積雪已有半人多高，放眼望去除了白色的雪，就是灰濛濛的天。她一向最怕冷，一步都不肯出門，天天窩在熱炕頭兒陪外婆聊天。
她繞了一小段路，避過單元門前的石子路，走進樓道。
她接過，「謝謝！我會儘快還你的。」
她掛斷電話以後，鄭偉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她沒有挽留，也沒有說再見。
「這麼少！還不如夜總會賺的小費多呢。」
「這……」舅媽看了看舅舅的臉色，又把錢給塞了回來。「還是不用了，我再問問老家那邊的親戚。」
在娛樂圈混，各種類型的「X二代」她遇見過不少，每一個都深刻詮釋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真諦，像眼前這個男人這樣，如此樂於助人又有親和力的X和圖書二代，她還真沒遇見過。他瞬間就刷新了她對X二代固有的印象。
簡葇在舅媽臉上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焦慮和為難，就像當年她媽媽為了簡婕到處借錢一樣的神情。那時候舅舅要不是把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都拿了出來，現在也就不用這麼為難了。
「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很好看，你叫……你別提醒我，我能想起來。」
剛吃過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看見上面閃爍著威爺的電話號碼，簡葇沒有迴避，順手接起。
「十七八？」
他沒有回復。
思來想去，她拿出手機，翻出手機上最後一個未接來電。為了給鄭偉深思熟慮的時間和可以拒絕的理由，她發了條委婉的簡訊息。不好意思，又有事情找你幫忙，你有三萬元錢嗎？
言外之意，還錢的事情與他無關。
灰暗卻整潔的樓梯出現在她眼前，一共一百階樓梯，她記得再清楚不過。因為從她剛有記憶開始，爸爸每天抱著她爬上爬下，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有力的臂彎把她緊緊摟在懷中，生怕她不小心滑落。
「你不會做了明星，瞧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了吧？！」
鄭偉走了以後，簡葇便取了錢打車去舅舅家。
早已在小區門口久候的舅媽一見她下車，熱情似火地迎了過來，不管簡葇怎麼強調自己還有其他事，依舊百折不撓地把她往小區裏面拉。「啊呀，好不容易來家裡一趟，一定要上去坐坐。」
……
帥哥沒再多說什麼，便離開了。他上車前，她聽見他的手機響。
聊完了家裡的近況，又聊了表姐的婚禮籌備情況，簡葇才問起表姐的新房在什麼地方選的，一共多少平米。
沒聽見她答話,威爺又問：「我聽說他今晚約了你。www.hetubook.com.com」
「舅舅。」她從包里拿出準備好的錢，遞過去。「我聽說茜茜姐要買房子，我現在只有這麼多，不知道夠不夠，如果不夠，我再想辦法。」
熟悉的棗紅色防盜門打開，舅舅親切的笑臉出現在她視線。多年不見舅舅，他的變化不大，除了兩鬢的頭髮白了。
後來，爸爸出了事，簡婕的腿又傷了，需要一大筆手術費，舅舅二話不說把全部積蓄出來幫忙。那時候，簡葇才第一次感受到舅舅兩個字的深刻意義。
「不一定，要看演什麼角色，有時候整部戲只露一下臉，幾十塊。」
充滿歷史滄桑感的小區終於出現在眼前，簡葇鬆了口氣，正準備交錢下車，不務正業的司機大哥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問了個非常有見地的問題：「人家都說演藝圈的女明星都是靠潛規則出名的，想演女主角，就要和導演睡，是不是真的？」
在司機大哥灼灼的目光中下了車，簡葇才呼出滯留在胸口的悶氣，原來這就是做明星的感覺，被很多人認識，被很多人關注，當然也會被更多的人質疑著。不管面對什麼，你都必須微笑著面對，稍微有一點情緒壓抑不住，分分鐘就會被圍觀群眾的口水淹死。
軍人就是軍人，時間觀念不是一般的強。剛剛好半小時，簡葇就看見一輛掛著白色牌照的越野車停在門口的停車位上，車牌號那一順水的零引來不少圍觀群眾。
「簡葇。」
「嗯。」
「可是……」
威爺電話說的很簡短，內容卻極富內涵。「明天公司的新戲要選演員了,製片人是岳大少。」
當時，她真的挺好奇，鄭偉怎麼結識到如此極品的朋友，又是怎麼能讓人家百忙之中抽時間給她送錢。直到她偶然間見識了鄭偉極品的另一面，她才明白，和圖書友情這東西，從來都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謝謝！我拿到片酬就還給你。
手機一直沒有動靜，直到她吃完了一個蘋果，她才收到回信。你在公寓嗎？我現在讓人給你送過去。
後來，爸爸牽著她的手爬上爬下，高大的身軀總是為她屈著，他努力放慢腳步，耐心地等她艱難地抬腳。再後來，她長大了，一步兩階往上跑，恨不能一下子飛進家門，爸爸便在後面兩步並做一步追著她，還不停地喊著：「葇葇，慢點，慢點，小心別摔著。」
「好好把握機會，就算爭取不到女一號，也要想辦法拿個女二號。」
「嗯。」
她倒不在乎賣，問題是憑她對岳大少的了解，他這個人一向喜歡女人賣的有點格調，有點內涵，明碼標價會掃了他的興緻。
「不是不是，我約了一個朋友吃晚飯，我怕來不及。」
手中的蘋果皮被刀鋒緩緩剝離，簡葇在心裏仔細計算著，她拿到的片酬除去交房租和交學費的部分，就只剩下七萬多，就算不給簡婕寄生活費，就算在拿到下部戲的片酬前省吃儉用點，也不夠幫舅媽交齊首付款。
也許是因為他那張與媽媽三分相似的臉，他的笑容讓她有種特殊的親切感。
好，半小時后，你到小區門口等著，我朋友給你送去。
絕對的價格公道，服務周到。
他接通，眉峰輕挑，語調也是輕輕挑著的：「送到了……呵，這輩子我能聽見你說句『謝謝』，不枉我把張教授涼在病房……」
「對，對，你本人看上去比電視里漂亮！你看起來不大，多少歲了？」
「簡小姐，這是鄭偉讓我給你送來的。」
「姐夫家不能多拿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