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掙脫
二
原來真正極致的悲慟並不是死亡，而是沒有了心，也要讓自己精彩地活下去。
每天早上六點，她準時起來看學生出早操，下午三點，看學生在訓練場訓練，晚上六點，她聽學生唱軍歌……她忽然很後悔，她早該來S市租個房子，這樣她就可以每天看見他，不用天天盼著周末的到來。
簡葇開始慎重考慮，只是在慎重的考慮中，鄭偉和他的家人徹底決裂，甚至被他的爸爸逐出家門。
「鄭太太，你真以為你做過的事情沒人知道嗎？」見她不敢承認，簡葇索性替她說出來：「就因為我爸爸拍了不該拍的照片，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你就和你的情夫把他殺了滅口……」
他經常在電話里對她說：「反正我們要結婚了，來日方長！」
「我不會讓我爸爸白死，不會讓我妹妹的腿白斷，就算告不了你們，我不會讓你們好過。」
站到所有的燈光都在同時熄滅，校園一片靜謐，她才拖著站得僵硬得腿，去了他們第一次住的快捷酒店，也還是那間房間。電腦上，也還播放著泰坦尼克號撞上了冰山的一幕。歡快的音樂聲中，死亡與分離拆散了親人，朋友，還有愛人。
「那我媽媽和妹妹的車禍呢？！也是意外嗎？！」看著眼前多少脂粉都掩蓋不住臉色發白的女人，簡葇也有些失控，雙手緊緊捏著她細弱的手臂，尖聲問：「我妹妹和這件事有關嗎？她才十三歲，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雖然極力掩飾，她還是在呂雅非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m.ｃoｍ的眼中看到了驚慌失措。
「因為我沒愛過你，從來沒有愛過。」
「……」呂雅非沒有再否認。
等到學校熄了燈，再沒有了聲音，她才坐在鏡子前，拿出寫好了的對白一遍遍地刻苦練習。
她笑著點頭，沒有告訴他，他們的日子早已走到了盡頭。
「你想我放過鄭偉，可以啊！你和林近去自首，承認是你們的奸|情，承認是你們害死了我爸爸，撞傷了我妹妹！否則，我會把這些照片送給的丈夫和兒子，再貼到網上，看你丈夫會不會放過你和林近，你兒子會不會原諒你！」
說著，簡葇走到書櫃前，將夾在書中的照片抽出來，遞到呂雅非面前。她的臉色驟然變了，雙唇顫抖著搶過照片攥在手心裏。
「……」字字句句就像細密的針，瞬間將簡葇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她獨自站在窗邊，聽著離別的歌聲，眼淚一滴滴掉在窗檯的仙人掌在，掛在尖銳細密的刺上，慢慢被風吹乾。
她看得哭了，哭到手紙用完了，毛巾濕透了，她抱著白色的浴巾繼續哭……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
眼前的女人，她擁有著深愛她的丈夫，敬愛她的兒子，戴著價值連城的珠寶，穿著名貴的裙裝，端著最矜持的姿態站在眾人面前，接受著所有人的羡慕和仰慕……而這一切的浮華，都是用她親人的鮮血和痛苦換來的！
於是，她堅持說：「我不要你的命，https://wｗｗ•hｅｔｕｂoｏk.ｃｏm•coｍ我就想知道真相……」
……
女主角活到了壽終正寢，經歷了人生的精彩，可那又怎麼樣，她的心就像那顆海洋之心，永遠地與愛人埋葬在冰冷的太平洋。
望了一眼昨天晚上被鄭偉關上的窗，她壓抑下了衝動。
見對面的女人不說話，有意在迴避這個話題，她繼續說：「看來，需要我提醒你一下。」
畢業的時節，炎熱的風吹不散離別是的惆悵，她幾乎每天都會看到有學生喝醉了酒，站在窗邊大聲唱著：「你曾對我說，相逢是首歌，同行是你和我……」
呂雅非平復了一下呼吸,聲音還是有些緊繃：「鄭偉昨天離家的時候告訴我,他要娶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他也要娶你,只娶你！」
他突然出現在她的門口時，一臉輕鬆加愉快的笑意：「我終於自由了，我終於不用再面對老頭子一臉的階級鬥爭了！……等我畢了業，我們就去結婚！」
她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我當然想！我對他的愛，並不比他的少一分一毫！
站在G大無法逾越的高牆外，她遙望校園裡被燈光點亮的窗口，聽著裏面不時傳出的笑聲，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可總有一個是他的寢室，總有一個笑聲屬於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和那些有愛的室友們探討女人，就像她和室友們討論男人一樣。
掛了電話，壓抑不住想見他的衝動，簡葇獨自去了S市。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冥冥中自有安排。她遇到了鄭偉和-圖-書，抓住了呂雅非唯一的弱點，否則，她恐怕永遠要和媽媽一樣，念著深切的仇恨，活在畏縮的惶恐里。
「你覺得你可以做到嗎？」
「我早就知道你媽媽是呂雅非，但你不知道，我的家破人亡都是拜你媽媽所賜。我一直想找機會報仇，直到你出現在我家樓下……我等待很久的機會來了……」
「好」字到了嘴邊，她卻沒有說。因為她忽然發覺以呂雅非這樣柔弱的性格，她一個人一定做不出那麼殘忍冷血的事，林近一定脫不了干係。
……
很多年後，簡葇每每再想起這句對白，總會感覺自己太可笑了。當時的自己真是太年輕了，十九歲，天真得可笑的年紀，以為真相是最重要的，以為律法才能還她公道。等到有一天，真相被她掀開，呂雅非不惜生命也想掩蓋的秘密再無從隱藏，她才真正懂得——人生在世，「糊塗」二字有多麼重要！
分別之前的日子，也正是鄭偉準備畢業的時間，他把所有時間都留給了即將分別的同學和朋友，分給她的所剩無幾。
一塵不染的鏡子里，她還沒開口，又是淚濕眼眶：「我們分手吧。」
日復一日，她練習了不知多少遍。終於有一天，她說起這段對白，沒有了眼淚，沒有了悲傷，甚至可以掛著冰冷的微笑。
「我想嫁給他？！」幸好她是個演員，還是個演技不錯的演員，所以在此情此景下，她還能笑得出來，而且大笑出聲來。「呵呵，鄭太太，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行嗎？我為什麼和你兒子在一起，你不知道嗎hｔｔps://m•hｅtuｂ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
然而，那天她不懂這個道理，呂雅非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說希望她再慎重考慮一下，便離開了。
七月的驕陽照在他年少輕狂的臉上，讓她徹底的驚呆了。她知道，這段愛到了該說「分手」的時候了。可她要怎麼告訴鄭偉，告訴他真相，讓他知道她的家破人亡都和他溫柔慈愛的媽媽脫不了干係。依他這執著的個性，他要多久才能徹底放下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或許，一生都不會。
聽出她的威脅，簡葇鬆開手，有恃無恐地笑著。「你現在是不是也想殺了我滅口？別說我沒提醒你，你的寶貝兒子那麼愛我，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不會讓我死的不明不白的，他一定會找出真相……到時候，你說他會不會原諒你？」
第二天，她沒有離開S市，她瞞著鄭偉在G大對面租了個小房間。
可是說了又怎麼樣？就算呂雅非不再反對他們在一起，她以後能叫她一聲「媽」嗎？
她不可能做到！
那麼，她寧願讓他以為她根本不值得愛，也許會有劇烈的傷痛，但那是短暫的，他很快會忘記她，再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把她徹底的遺忘。
提起林近，她又在呂雅非臉上看到了複雜的眼神，彷彿是恨，又彷彿有更深的愛。思忖良久，她平靜地問：「如果，我願意還你一條命，你能不能別再追究，別再牽扯其他人，也別再傷害其他人？」
後面的話，她再也說不下去，心臟疼得快要停止跳動。她蹲在地上，用膝蓋抵住心口，等到疼痛緩解了些，又再繼續：「我為你做的和*圖*書所有事，沒有一件是真心的……」
憑什麼？！憑什麼呂雅非可以若無其事站在她面前，就憑她是鄭耀康的太太？！就憑她是鄭偉的媽媽？！
之後，就會有很多的聲音從不同的窗口傳出，「你曾對我說，相逢是首歌，分別是明天的路，思念是生命的火，心兒是永遠的琴弦，堅定也執著……」
「你爸爸的死是個意外……」呂雅非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馬上改口說：「他的死與我無關，更和我的兒子無關。」
「所以,我今天來,只想問你一句：你是真的想嫁給他嗎？」
「你真以為我會愛上一個連像樣的鑽戒都買不起的男人？你真以為我願意退出演藝圈，指望著你養我一輩子？還是，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父母是誰？你真的以為我放棄岳啟飛，放棄上位的機會是因為我愛你？你錯了，我是為了報復……」
這樣的選擇讓簡葇有些意外，但仔細想想，這的確是呂雅非別無選擇的選擇。比起她和林近奸|情曝光，身敗名裂，最後還要深陷牢獄，乾乾淨淨的死亡或許更好。
「……」
從來沒有哪一刻，簡葇懷著如此強烈的恨意，比眼看著爸爸死去，眼看著簡婕血肉模糊的時候還要恨！她的腦中甚至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想把眼前這個女人推下樓去。就算要償命也無所謂，反正她的人生已經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不在乎再以更悲劇的形式完結。
權衡了形勢，呂雅非最終不再閃避，直言說，「好吧。你覺得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想怎麼報復我都行……我希望你放過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