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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渡

作者:葉落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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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霧隨月隱空留露 第十三章 風霜異客

第三卷 霧隨月隱空留露

第十三章 風霜異客

「哥,我聽聞宇文烈身經百戰,武功極高,以前的兩位瑄國皇帝想要除掉他都沒有成功,最後反倒被他害死,這一次,真的能成功嗎?」
「嗯,我想帶著你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隱姓埋名地生活……」
看著她血流不止的手,他的劍終究沒有刺得更深。
他伸手幫她擦擦額頭上的冷汗,細膩光滑的手指摸過她的臉,喚起那可怕的記憶,也激蕩起莫名的情愫,她忍住沒躲避,搖頭道:「沒有,可能是有點累吧。」
「好,我答應你!」
她笑得更苦:「哥,你以後別再騙我了。你是知道的,我很傻,你騙我,我會相信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天色漸晚,他們找了個最近的客棧落腳。吃飽喝足,她便又有些睏乏了,他為了保護她,便在她房裡調息練功,直至天亮。
再遠的路都是有盡頭的,他們日夜兼程,很快便趕到了長安。
一路上,他告訴她,到了瑄國可能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險,讓她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她堅定地點頭,指著自己從未離身的首飾:「你放心吧,表哥給我做的這些首飾全部都是殺人于無形的暗器,有了它們,沒人能傷害我。」
這晚,濃郁的曼陀羅香氣芬芳四溢,宇文楚天割開手腕和腳腕上的血脈,血流不止中,曼陀羅的香氣引誘著蠱蟲離開他的身體……這種方法確實可以引出他體內的一些蠱蟲,但也讓蠱蟲在他的血脈中衝撞不停,加劇了疼痛……
她以為幸福就是該這樣爭取來的,她以為他這種生性冷淡的男人就只能這麼強求。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有些人是強求不了的。
有些夢,只要努力,終有一天會實現,而有些夢,便只是個夢……
她不想永遠這樣,她想和雪洛一樣,可以做一個陪在他身邊的女人。
「可是他不愛你!他哪怕有一點點真心,都不會這麼對你!」他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右手緊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她身旁的牆壁上。他沒用內力,硬生生地用骨骼和牆壁比了一下硬度,結果,骨骼碎裂,鮮血紅了一片牆壁。
但很顯然,他不這麼想。
他沒有否認,接過玉像,指尖眷戀地觸摸著人像溫潤柔滑的線條,眼中的深情再不掩飾。
她終於忍不住了,拉住他問:「哥,你在想什麼呢?」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的。」他告訴她,以前他不了解內情,以為父親是為了過閑雲野鶴的生活才去了中原,見過了瑄帝才知道,當年,他們的父親縱然性情溫和,卻到底是嫡皇子,自然不甘心皇權被宇文烈掌控,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勢力,欲和宇文烈對抗,可惜他失敗了。為了避禍,也為了等待時機,他不得不離開瑄國,去了中原。
「什麼方法?」
她越是拼力掙扎,他越是強硬,拉扯間,衣袖被撩起,斑斑的吻痕印在凝脂般的肌膚上,點點青紫觸目驚心。她用盡全力想抽回手,可他抓得太緊,她的掙扎除了加劇疼痛之外,別無他用。
她拚命扯著衣服躲閃,推拒,而他就像個失控的野獸,死死抓著她,不肯罷手。
「他意?」
「不要!」她哭著握緊雙手,掌心的血染紅了沉渡劍的劍鋒,「我求你不要!你還嫌我受的折磨得不夠嗎?!」
看出落塵不舍,他輕輕摸摸她的頭:「小塵,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看著這些,落塵不禁羞愧落淚:「你有沒有跟雪洛姐姐好好解釋?你有沒有告訴她你,你當時是中了毒,才會,才會……」
她結識的男人並不多,陸穹衣雖然對她心有愛慕,可他出身名門世家,謙謙君子,性情溫潤,他即使對落塵情難自控,也絕不會傷她至此。而落塵在浮山這段時間,也沒有走得很近的男人。
「哥,別再騙我了,更不要因為愧疚而娶我,你這樣做不是補償我,是害我!」更重要的,是害你自己!
「小塵,對不起!」他不再逼她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他的憤怒,是他的撫慰和保護,「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問了。」
他心痛得無以復加,用盡全力把她抱在懷裡。他憤怒,他悲慟,並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他自以為他全心全意地疼愛她,自以為把能給的一切都給她,現如今,她被男人凌|辱至此,他竟然全然不知,而她居然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他……
看出她的局促不安,他輕嘆了口氣,放開她,坐正身體,不再靠近她。
就算他想要娶她只是為了責任,為了愧疚,就算他們頂著兄妹之名,有違倫常,那又怎麼樣?就算有一萬個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那又怎麼樣?她愛他,這一個理由就已經足夠!
她的嗓子哭啞了,說出的話都是哀啞的:「我不怪你,從來都沒怪過你!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你若是清醒,就算用m•hetubook.com.com刀逼著你,你也決做不出這樣的事。」
這一刻,他在她臉上看見了笑,最快樂的笑。原來,真正愛一個人,不是給她全世界,而是給她——她真正想要的。
「我帶你一起去!」
「哥,你別這樣!」她也跪在他面前,流血的手抓著他的手,她死死地抓著,生怕她一鬆開,他會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看見他們激烈地糾纏在一起的一幕,雪洛也依稀明白了,落塵的傷非同尋常,而宇文楚天的勃然大怒,自然來自她身上的傷痕。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現在就拿一把劍將他碎屍萬段,這是對他最仁慈的救贖。可她只是慌亂地搖頭,拚命搖頭。
雪洛道:「以前我始終想不通,為什麼你要把自己的感情隱藏得那麼深,不讓任何人看透,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原來是她。」
她知道他沒離開,一直站在門外……
她仔細回想著自己讀過的江湖傳記,上面對夜梟的記載極少,對這個門主也是隻字未提。看來這個人確實把自己隱藏得很深,想要找出他來難如登天。
聽到這句話,落塵全身一震,猛地推開他。她的驚慌失措就像一把千年寒冰煉就的刀,直接刺入他的心口。
她無從反駁,如果一個人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他又怎麼會去開口請求別人的諒解?
宇文楚天走後,落塵開始幫他收拾衣物,還有他平時用的餐具,當然還有她剛剛為他綉好的香囊,裏面裝著她精心為他調製的香料,有一種她的味道。
雪洛不再多言,他的心意已決,她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忘記他,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你在陸家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
「我們?」
「你!你別忘了,這天下不是只有你們兩個人,別人的眼光你可以不在乎,你們還有親人,還有朋友,他們怎麼看,怎麼想,你難道不在乎嗎?」
「哥!今天是月圓之夜,孟漫給你送解藥了嗎?」
她在陸家讀到過一些瑄國的事。宇文烈是瑄帝宇文越的堂兄,瑄國位高權重的大司馬。十幾年間,他為了把持朝政,扶持過三個瑄國皇帝,最後一個便是宇文越。宇文越對他言聽計從,不敢違逆。
「那今晚,試試我的方法吧。」她道。
他疼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昏迷中他仍能清晰地感受著疼痛,也能感受到落塵抱著他,她的眼淚流過他的唇邊,鹹鹹澀澀的味道。
「不小心?」他當然不信,任誰都能看出這種傷痕是被人強迫鉗制住手腕留下的,更何況是精通醫術的宇文楚天。他即刻回身點燃燭火,在驟然明亮的光線下,他把她藏在背後的手拉出來。
不知不覺中他睡著了,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見一個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地方,他和落塵相擁著一起看日出日落。
陰狠的聲音從他咬緊的齒縫間逼出:「我要殺了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告訴我他是誰!」見她還不說話,他更是氣急,扳著她的肩膀,厲聲問道,「到底是誰?」
「我已經告訴她,我死都不會再吃解藥了,讓她不必給我送了。」他說。
「誰做的?」他的聲音在靜夜裡尖銳凌厲,眼睛里全是想要摧毀世界的憤怒與殺戮,「告訴我,這個男人是誰?」
「他們先行出發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長安,等我需要他們時再召喚他們。」後面的話有些隱秘,所以他坐在她身邊,壓低聲音告訴她,「組織中一流的高手都是隱匿真實身份的江湖高手,除非必要,在組織內他們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如果有任務,孟漫會用特殊的方式和暗語傳遞消息給他們,他們便會身著黑衣到指定地點會和,一起做事。」
其實,他又何嘗捨得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只不過這次瑄國之行,怕不會只是看病這麼簡單,或者說他要醫治的恐怕不是宇文越愛妻的病,而是他心中那不能言說的「頑疾」,所以他這一去必定兇險萬分,帶著落塵同行,定會讓他分心。
那人像終於完成了,女人半透的薄衫半搭在肩上,掩不住的完美曲線,再加上香肩上一朵幽蘭的刺青……不禁引人想入非非。而那一張臉如今已清晰可辨,正是他的妹妹,宇文落塵。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該如何解釋這種傷痕。
她這才放下心,鬆開他的手:「去吧,讓雪洛姐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那麼,對她重要的男人只剩下——他這個哥哥。
「我只在乎……她怎麼想。」
終於,他調轉馬頭,飛馳而回。在她面前,他勒住馬韁,伸手將她輕如弱柳扶風的身子拉上馬背。
他低頭,看見和_圖_書她肩膀上的擦傷,血結了痂,仍有大片的淤青未褪。還有她肌膚上如梅花盛放的點點吻痕……他猛地想起一些如夢似幻的畫面,浮山之巔的夜空下,他近乎瘋狂地索求……
……
宇文楚天頓覺血脈在這一瞬逆流而上,又彷彿有一股極冷的寒意從頭而下遍及全身。他努力控制著身心的劇烈顫抖,努力去回憶這幾日落塵見到他時的表情和眼神,有慌亂,有迴避,也有悲傷。
「啊?」原來不是請他去看病,是去殺人!還是殺瑄國位高權重、手握重兵的宇文烈!這哪裡是危險,這分明是送命!
「我們該回去了。」他伸手摟著她的肩膀,想要扶她起來。她的身子不由得一縮,下意識地後退。他便沒再靠近,獨自站起身,將她從草地上拉了起來:「天色晚了,我背你回去。」
「哦,你不是說要帶些身手好的人去瑄國嗎?」她四處看看,除了一個又聾又啞的馬車夫外,不見其他人影,「為什麼我這一路沒見到別人?」
次日,細雨輕斜中,宇文楚天準備妥當,騎馬離開。馬行不足三里,他已數次回頭,每次都看見落塵站在門前。濛濛的細雨落下,濕了她的長發,也濕了她的衣裙,但她還站在門前不肯回去,一直看著他。
「哥,事情已經發生了,無可挽回,你毀了自己,除了讓我更痛苦,還能改變什麼?你若再自傷一分,我便自盡在你面前!」
「可我做了。現在無論我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更彌補不了你受到的傷害。」
他扳著她的肩膀,讓她面對他那雙真誠的眼:「小塵,我沒騙你,我是真的沒有喜歡過雪洛,我娶你也不是因為愧疚。」
雪洛收拾好屬於她的東西,走出房門,宇文楚天看見她背著行囊出來,沒有挽留,只問:「你想去哪兒?我送你走。」
為了證明她不是害怕他靠近,她挪了挪身子,坐近他一點,再近一點,直到貼在他身側。
他為她的傷口塗了葯,包紮好,才走出房門。
回到小院的時候,落塵有些乏了,躺在床榻上睡著,也不知為什麼,她最近總是有些嗜睡。宇文楚天為她蓋上被子,剛曬過的被子柔軟清新,有著陽光的味道,落塵囈語了一聲,翻了個身,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她搖頭,儘力讓自己的表情輕鬆:「我說過,我自己願意的,全都是我自己願意的。如果你真想彌補,我就只有一個請求——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永遠都不要提起這件事,好不好?」
落塵順著宇文楚天震驚的目光看去,正看見自己手腕上露出的一圈淤血的指痕。她慌忙抽收回手,藏在身後。
「可我知道……那天晚上在浮山上的女人,是你!」
他羞愧無言,只能屈膝跪在她面前,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在她耳邊轟鳴,久久不止:「小塵,對不起!對不起!」
「那夜梟的門主呢?你可猜到是誰?」
「我在組織里身份特殊,有些人的身份我了解,有些人我則猜得到。」
他睜開失神的眼,雙臂無力地抱著她。
「以前我也以為不行,現在不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她是我的親妹妹,也沒有什麼是不可逾越的了!」
離開了浮山回蒼梧淵的一路,雪洛總能感覺有人在跟著她,他們的輕功極高,身手不凡,他們不靠近,也不打擾,只在她需要的時候暗中幫她。她知道這些人是宇文楚天找來保護她的。
「小塵。」他用雙手握住她的手,鄭重而堅決,「我想娶你。」
他咬牙承受著,整個人像是被暴風驟雨淋過一樣,全身汗水淋漓。最後,他疼得失去了意識,目光渙散,迷離。
看出她的局促不安,他的嘴角揚起的笑意漸漸消失:「你很怕我,是嗎?」
他頓時啞口無言。
「我本不想攪入皇權鬥爭,可我上次見過皇叔一面,與他長談一夜。他是個好皇帝,勵精圖治,行事果決,又沉毅多謀,志在天下,我相信他將來必定能結束泱國的暴政,一統天下。所以我想幫他,助他一臂之力。」
「哦,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也許只有時間會讓這些事淡忘,就像他們會淡忘父母的慘死、裘叔的離去,只要願意放下,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世上沒有什麼疼痛是銘記不忘的。
「我來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做噩夢了?」他伸手想輕撫她的肩,被她驚慌地避開。
「哦!」瑄國路途遙遠,他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她默然垂下臉,看著地上被風捲起的塵土。不知父母為她取名字時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的命運恰如她的名字,如地上的浮塵一般,不管願不願意,只能隨風而來,隨風而去。
「猜不到。我只與他見過一次,還是在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裡,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也從未見和*圖*書過他的武功招式。依我看,他應該不是中原人。」
然而,宇文楚天對她的勸阻充耳不聞,他的眼中只有落塵,他望著她,眼底是極致的悲慟:「為什麼?為什麼他如此對你,你還要為他隱瞞?」
「嗯,皇叔請我去一趟瑄國。」
「你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她繼續給他解釋每一樣首飾的用法,告訴他裏面放了什麼劇毒的藥物,他一直聽著,不置一詞。落塵原本想把她的武器描述得厲害一點,讓他安心,看出他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她又挑了別的話題:「哥,你不是說這次去瑄國是去看病的嗎,為什麼會有兇險?」
「哥,我知道他不愛我,我不在乎!不管他怎麼對我,我心甘情願!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別管了……」
「啊?」她承認,她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有一絲喜悅,她差一點就點了頭,告訴他: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很久了。我願意,我願意和你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怕他一時衝動做出傷害落塵的事,雪洛不得不上前勸阻:「楚天,你別這樣。你冷靜一下,讓我和小塵聊聊。」
「我在想我們的事。」
可是,她的驚喜很快就被理智擊退。她不能因為愛,就利用他的愧疚,牽絆他一生……
「小塵?我……」
她抬起頭,在月光下看著他朦朧的眼睛:「雪洛姐姐那麼喜歡你,她會原諒你的,總有一天她還會回來的。」
「你!」
倏然,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處的淤痕上,溫柔的笑容冰凍在臉上。
在她的記憶中,他從來就是個不會挽留、不會強求的人,從他們相識到現在,每一次都是她強求他,強求他帶著她浪跡江湖,強求他照顧她,即使她知道,他的心裏從來沒有她。
「我知道你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也想忘得一乾二淨,所以,一個字都再別提!行嗎?」她哀求地看著他,這真的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論因為什麼,我做的事都是不可原諒的。」
雪洛原是被他們的聲音驚動,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在門口看見他們正在床上相互拉扯。看到宇文楚天雙眼血紅的樣子,雪洛也被嚇得怔在門前:「楚天,怎麼了?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他每天練劍,招招狠厲不留情,柳樹葉子被他斬斷,飛揚而起,又簌簌落下,竟沒有一片是完整的。練完了劍,他還是照常陪她看夕陽,但再美的景色都變得索然無味,因為很多次太陽已經落下去好久,繁星滿天時,他還在皺著眉,出神地望著太陽落下的方向。
「小塵,我當初不想跟你成親,是因為……是因為……」他的話到了嘴邊,終又咽下。
她搖頭。
「我很小的時候,聽見父母聊天,他們說小塵不是我的親妹妹,可是……」他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
「不關你的事,你回房去。」他冷硬地道。
瑄國在湘江之上,都城長安與泱國遠隔著赤水和北桑山,這一路不近,他們兩人共乘一騎,飛馳過綿延的山路。
宇文楚天低頭,附在她耳邊道:「你可聽說過瑄國的大司馬宇文烈?」
「她不會的。」他告訴她,「我和雪洛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答應過裘叔要照顧她,所以我才將她帶在身邊好好保護,僅此而已。」
她拉高手裡的被子,蓋住身體:「我沒事!沒事!」
月圓之夜,又是月圓之夜了,時間過得真快。
「哥,這些皇權爭鬥與你何干,你為什麼要攪進去?」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宇文楚天還站在落塵的房門外,只簡單處理過的傷口還在出血,而他恍然未覺,視線一直盯著落塵的房間。
他貼她更近一些,近得連他微乎其微的聲音都能清晰落在她耳中:「若我沒有猜錯,除掉宇文烈的時機到了。」
「你這兩天好像心神不寧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去幫你收拾東西。」
她沒回答,眼中的維護和無怨無悔已經是最明確的答案。
「是嗎?」她笑著,噙著自嘲的苦澀,「那以前我說要嫁你的時候,你為什麼總嘲笑我傻?哥,你敢對天發誓,如果沒有那一夜,你也會帶我隱居避世,跟我成親嗎?」
她拚命地躲閃,想要呼救,可發不出一點聲音。
「瑄國的名醫不少,若皇叔只想請大夫看病,何必不遠千里派人來找我?看病應該只是個說辭,他請我去是另有他意。」
「我,是有正事找她。我這次要帶些人去瑄國,讓她幫我選幾個身手好的,還有,我要托她照顧你一下。」
「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落塵看看天色,又看看宇文楚天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的直覺告訴她:「你是去找孟漫嗎?」
他全身一震,目光攸然鎖在她胸前的吻痕上,眼中的怒火瞬間化作震驚,隨後又變成更加狂暴的憤怒:「他、他居然……居然www.hetubook.com.com……」
落塵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眼前的男人曾是多麼的孤傲,他曾是寧死都不屈膝於人的。從小到大,他對父母尊長都不曾跪過,現在,他就這麼跪在她的面前,驕傲掃地,孤冷不再,他剩下的就是屈辱和卑微,剩下的就是流在她腳下的熱血。
「……」
沒有燭火的夜晚,黯淡的星光從窗口照入,昏暗朦朧。
「宇文楚天,她是你妹妹啊!」
這些日子,他總在想,他還能為她做些什麼,他做什麼才能讓她重新快樂起來,像以前一樣笑得那麼無憂無慮。他盡他所能愛她,護她,為她選擇所有最好的、最適合她的,可是他忘記了,她要的僅僅是和他在一起,是風是雨,是生是死,不離不棄。
她正思忖著,馬車的車輪剛巧壓到一塊石子,車廂猛地一個顛簸,她一不留神,從椅子上向下跌去。幸好他正拉著她的手,及時扶穩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才幸免於難。
每晚睡前,他都會來她房間,幫她塗抹藥膏,他塗抹得特別仔細,就連一處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淤痕都不落下。起初她不太適應,每次他擦藥時,她都會想起那些傷口是如何留在身上,每一個細節,甚至他的每一個表情都歷歷在目,可他堅持要幫她擦藥,說是怕她身上留下疤痕。
嗓子乾澀得發不出聲音,他試了幾次,才問出口:「……那晚的女人是你?」
雪洛看著落塵的房門,將剛剛在宇文楚天房間里看到的白玉人像遞到他面前。
她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於是咬著嘴唇別過臉,表現出拒絕回答他一切問題的決心。
雪洛猶豫了一下,覺得這種情況她還是有必要勸一勸:「楚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你這樣會嚇壞小塵的。」
驚魂剛定,她忽然發覺自己正趴在他身上,他們離得那麼近,以一種很是讓人遐想萬千的姿勢。她本想坐起來,誰知他搭在她腰間的手一用力,她再也沒有可以逃避的空間……
這一刻,她知道怎麼辯解都毫無意義了,他已經知道了,她終究還是瞞不過他。這難堪的一幕,終究還是撕碎了他和雪洛的美夢。
這個人一定對她很重要。
好不容易有人來解圍,落塵趁機想要逃脫,誰知剛要下床,宇文楚天一把扯住她的衣服,她用力一掙扎,寢衣應聲而破,露出脊背上一片擦傷的血痕,肩頭還有一排凝血的齒印。
第二天一早,宇文楚天雇了一輛馬車,與她乘車同行,雖說車子坐著舒服多了,可速度比騎馬慢了很多,她怕耽誤了他的大事:「哥,這馬車太慢了,我們還是騎馬吧,別耽誤了皇叔的大事。」
就在他將信銷毀於指尖時,落塵揉著眼睛從屋內走了出來:「哥,你又有事了?」
他做了如此禽獸不如之事,而她卻拚死維護他。
雪洛幫他說完:「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你們就是親兄妹,天道倫常,這是不可以逾越的。」
「你放心,皇叔籌謀多年,不是時機成熟,他不會動手的。」
做了決定,她反而覺得從未有過輕鬆,不用再去強求,不用再猜測他的心思,她才恍然看見碧藍的天空是如此廣闊。
感受到她在他懷裡劇烈顫抖。他抱得更緊,也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會怎麼做?」
宇文楚天沒有下車,甚至沒有撩開帘子看一眼,淡淡的一聲「好」之後,馬車便在李震的引領下,端著皇家不容侵犯的威嚴,一路行過繁華的長街,行至青牆黛瓦、高垣長壁的俞王府。
「哥,你怎麼在這兒?」余痛猶在,餘悸猶存,她的聲音都是發顫的。
他淡淡地道:「皇叔十二年都能等,不會差這兩天的。」
她在他懷中點頭。
男人未多說什麼,只是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給宇文楚天。他展開信,看了看上面的字,點頭道:「好,我明日就去。」
馬車繞上了平坦的大陸,不再顛簸,舒適的搖晃中,宇文楚天閉上眼睛,兩日沒有睡過,他現在需要養足精神,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場惡戰。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心疼地吹著氣,儘管她知道,他真正疼的根本不是手。
「聽說過。」落塵又問道,「你此次去瑄國,和他有關?」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這是他們當年流浪時一心想要尋找的世界,原來,它是存在的,存在於他的期望之中。
一想到這些罪孽的印記可能會永遠留在身上,她什麼都能忍了,忍著身心的煎熬一動不動地讓他擦藥。時間一日日過去,身上的傷痕漸漸變淡,直至完全看不見了。她以為那夜發生的事會像這些傷痕一樣,在他們的記憶中一點點變淡,消失,可是並沒有。
「瑄國?皇叔?」落塵回味著這個陌生的稱呼,「你是說,瑄帝宇文越?」
門外有所異動,宇文楚天緩步出門,只見門和_圖_書口站著一個人,手中牽著一匹汗血寶馬,一身簡衣素服,但掩不住他飛揚的傲氣。
她握住他拉著韁繩的手,只要他認定的事,她就會陪著他,不論成敗,不畏生死!
雪洛走了,他們的家變得特別冷清。她無話可說,他大多時候也是沉默,沉默著為她做許多事。比如,他每天都會起得很早,給她煮好飯靜靜等著她起來,每一樣菜都是滋補身體的。
「是陸穹衣?」
房門被突然推開,是雪洛聞聲而來。
「引毒。」
聽起來確實是正事:「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我不會告訴你的,死都不會說!」
「你的手怎麼弄的?」他問。
看見他的目光中露出決絕的殺意,落塵一驚,急忙阻止,可他的劍太快了,雖然她早已預料,卻還是遲了一步,沉渡劍一半刺入他的下腹,一半被她的雙手握緊。
落塵仰頭看著他的臉,她從沒見過如此神采飛揚的他,她彷彿透過他閃亮的黑眸看見了一個繁華似錦的世界,沒有殺戮,沒有死亡,沒有疾苦,沒有那些流離失所的孤兒……
她明白,他不想再讓自己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所以寧願承受食髓噬骨的疼痛,寧願用這種痛苦來懲罰自己。好在她有所準備,她前幾日采了許多的曼陀羅花製成了熏香。
「哦,那你安心睡吧,我在這兒陪你。」他扶著她躺下,抓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裏。
「那我先回去復命了。」
馬車停在城門前,早已恭候的人迎了過來,只著一身便衣,坐在駿馬之上威武得彷彿頂天立地。可他見了他們的馬車,立即下馬,滿面恭謹卑微之色半跪于馬車前:「末將李震見過王爺,臣奉皇上旨意,接您去俞王府。」
那人片刻不多停留,上馬便馳騁而去。
「為什麼要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這裏不好嗎?」
當盛怒漸漸平息,被悲慟沖昏的理智慢慢回歸,他開始冷靜地思考。落塵不是不自愛的女子,更不是懵懂混沌的性子,她受到如此不堪的凌|辱,還不肯說出那個人是誰,可見她對那個人毫無怨懟,還一心袒護。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無情之人!
他的確是做了不該做的事,他愧疚,自責,可如果時間可以退回到上一個月圓之夜,他還是想再錯一次。
「你喜歡他?」
她與他靜默走在下山的路上,一步一深情,一語一重生。
「不是!」她矢口否認,「真的不是他!你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不能讓你傷害他。」
她有些害怕,怕他那種強勢的力量帶給她的痛,但她更怕的,是這種親密無間的相擁帶來的心慌意亂。
心境變了,連噩夢都變得不同。這一夜的噩夢不再是宇文楚天滿身是血地躺在她懷裡,而是他抓住她推拒的手,按住她身體,親吻,吸吮,甚至啃咬……
「嗯,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她看著他的時候,總會突然想起一些片段,而他也越來越沉默,他好像總在想一些事,想得特別入神,有一次他低著頭帶著她在山林里繞來繞去,很晚他們才走到家,而他居然不知道。
聽起來蠻有道理的,於是她心安理得,舒適地靠在椅背上,一邊欣賞著外面碧水藍天的風景,一邊和他聊著聊天。
到了午後,落塵才得知雪洛走了,她帶走了屬於她的東西,留下了不想帶走的東西,包括她綉好的鴛鴦花樣,有鴛鴦戲水、鴛鴦芙蓉、鴛鴦棲木……一雙一對都整齊地疊好,放在櫃中。
宇文楚天點點頭,道:「皇叔派人來送信,說是皇後身染怪病,皇宮的御醫束手無策,想請我去幫忙醫治。」
墨色的雲掩蓋月光,暗淡了星光,安靜的世界,只能聽見殘葉被風吹動發出掙扎聲。
宇文楚天見過這個人,在瑄國皇宮中,彼時他跟在皇帝身側,寸步不離。
時過境遷,那片山還在,那片雲依舊,只是兩人的心緒已經不似從前,似乎是平靜,但那平靜又彷彿隔著天上層層雲霧,隱約,朦朧,虛幻。
提起陸穹衣,宇文楚天便沒再多說什麼,抬頭看著前方的路。
「我求你,我求你別問了……」她捂著臉,哭得聲聲心碎斷腸。
被熟悉的聲音喚醒,她睜開眼,當黯淡無光的視線中充斥著噩夢中的臉,她嚇得猛地坐起身,驚慌地抓著被子向床角縮。
夕陽西下,暮靄紅隘,香風羅綺,遠遠看去,天邊鴻雁一字排開,向著夕陽的方向飛去。坐在崖邊,山下幽冽清泉盡收眼底,壯闊的夕陽在視線中慢慢墜落,散了一地艷麗,落了一世繁華。
「我……」
讓一切的罪孽都成為過去,一點點埋葬在歲月中,再沒人提起,也永遠沒其他人知道。
「我先為你處理手上的傷。」
她抬頭再看雪洛,雪洛的身體一傾,靠在牆壁上,臉上所有的血色都褪下去。她一步步地後退,沒入了漆黑的夜晚。
「小塵!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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