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在哪兒我去接你。」陸瑜簡潔利落地回應，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報出地址，他的聲音一下子遠了很多，只能隱約聽到，「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
化妝鏡里，我的眼妝被淚水沖花了，黑色的眼線像是小丑的淚滴。我卸了妝，又用熱毛巾敷了十多分鐘，昨天痛哭了一場，今天又哭了一場，只希望它們看起來腫得不那麼厲害。
楚息的眼神慌亂了一陣，不過很快，他就緩過勁來，雖然笑容沒之前那麼舒暢，「呵呵，陸、陸總，您來探班啊？」
外面的霓光、車光飛快在陸瑜眼睛里掃過，流光過後他的眼睛顯得更加濃黑：「有時你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聽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陸瑜的一番話，迅速幫我把這個角色的幾條感情線捋順了，由點及面，我大概知道怎麼演了。
現在仔細想想，這個角色的確多面。既有眾人面前身為台柱的風光；又有眾人看不到時舞|女共有的落寞與悲傷；還有最後卧底身份被揭穿，被日本人打死的無怨無悔。
這並不是一場對峙。
男人背向眾人，寬闊的肩膀和後背線條流暢堅毅，將整個軍服襯得精神而帥氣。筆直修長的青色長褲利落地扎進漆黑髮亮的高筒軍靴中。黑色的大裘披在他身後，威嚴和莊重並在，明明看不到他的臉，可他一道背影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就將全場男人壓了下去！
在一片喧嘩還有舞|女和客人的調笑聲中，那個男人漸漸轉過身來，先是俊美濃黑的眉，再是一點點側臉，燈光中，他的輪廓彷彿落日一樣深邃而輝煌，等整張臉完全轉過來時，所有在場的女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太帥了！實在太帥了！
「怎麼不吃？」剛才的冷漠疏離從陸瑜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柔和，他勾了勾唇角，「不是說美食最能讓女人緩解壓力嗎？如果你那盤不夠，我的給你。」
想了想，好像……說得也對。
他在那端「喂」了一聲。
自己也不想讓導演覺得我沒有實力，拖他後腿。
我不太明白：「什麼意思」
「我去，還楚哥哥？姐比你大好嗎？」
就在我快要為他前半句富有內涵的話而鼓掌聲時，陸瑜後半句的吐槽就迅速讓我將抬起來的手放下了。
燈光照射過來，陸瑜的眼睛被照得流光溢彩：「大不了到時候養你。」
陸瑜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徑自穿過他，拉過我的手就離開了。
被否定的感覺，非常糟糕。
雖然他讓白玫瑰偎在他身邊，可就連白玫瑰也無法再做出更親昵的舉動。
「別沮喪，導演是很嚴厲，多練練就好了。」 楚息安慰我，還吐了吐舌頭，「我第一次拍廣告的時候，導演還一直說演得太差勁了太差勁了，我擦，可我當時演得是一隻母雞啊，老母雞啊！我的演技還沒到那種出神入化的地步哇。」
「難道說得不對那些舊上海的舞|女歌女，難道不是干這行的」
我的抽泣聲順著電話傳了過去，陸瑜的聲音明顯提高了一些。
「想學如何賣弄風情這個很簡單，參考站街女就是了。她們個個都是挑逗的好手。」
我有點感激，又不好意思承認，咕噥道：「你想肥死我啊。」
外面烏雲籠罩，沉悶得好似世界末日。
但最困擾我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我還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擁有台柱那種笑容，那種能夠壓過唐雨儀的艷光四射的笑。
只見陸瑜正站在門邊，穿著一件名貴的西裝，他雙手抱臂，身體微微斜傾，黑色的眼睛里是一片冷漠，如同我最初剛剛認識他的那副樣子。
原本是等葉子澈的電話才專門帶在身邊，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卻不小心撥通了陸瑜的電話。
昨晚我在寂靜陰森的夜晚逼葉子澈選擇，今天我就在片場被導演狂批。蕭蕭搶了葉子澈，而我搶了唐雨儀的女主角，一切彷彿以等量交換的方式向
和-圖-書我們預示：命運是一場輪迴。
抬頭看了看陸瑜，這才發現他盤子裏面的東西並沒有動多少，好像是專門為了我才點這些。
目光如針，但白玫瑰卻在這種嫉恨的視線中建立了她的得意與地位。
真的很自責。
「我沒演好……」
陸瑜挑了挑眉：「為什麼這麼覺得？」
他在亂說什麼啊！
他眯著好看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陰影，陸瑜微微譏諷地看著這一切，黑色大裘讓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但就是這種冷漠、毫無親和力的氣質讓他分外與眾不同，眾人矚目。
我羞赧不已，一叉子狠狠插在意大利麵上。
但是再想一想，還是覺得怪怪的，要是這樣來類比的話，那下午的唐雨儀……
「在笑什麼」陸瑜瞥了我一眼。
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裏更加難受。
導演晚上還有一組戲要拍，相關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正在做準備，我在化妝間摸了摸手機。
可能真的想拚命做出些成績來。
陸瑜沒有馬上開口問我是怎麼回事，而是帶著我去了一家義大利餐廳，漂亮的水牆在夜晚有種溫柔的味道。我點了米蘭小牛肘，鮮蝦牛油果布魯奇塔，奶油貝殼意大利麵。美味的食物放在精緻的盤子上，在暖暖的燭光下，更加動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電影劇本裏面又不是讓我去引誘男主角。雖然知道有點不大對勁，但腦袋裡卻不由得開始亂想。一剎那間，我和陸瑜好像不是坐在車裡，而是紙醉金迷，歌舞漫天的百樂門中。
隔著層層人群，陸瑜的目光與我的相撞。
一排排的路燈好似深海里的珍珠，在細雨中散發出柔和朦朧的光，美得好似一個夢境。陸瑜將頭靠了過來，微光在他好看的眼睛里流動：「要是讓你引誘我，你會怎麼笑？」
《卡門》的音樂繚繞耳邊，慵懶的唱腔及有節奏的鼓點越來越強，性感的撩動著眾人，當管弦再一次加強時，我的手，精準的搭在身邊男人肩上，他和_圖_書明顯一愣，不過下一秒，那種詫異就變成了所有男人都懂的熱情。
飯後，我們散了一會兒步。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陸瑜開車送我回去。細雨安靜地滴落在車窗上，像是情人喃喃低語。想起最初碰到他時也是在一個下雨天，他抱著崴了腳的我，我卻被他嚇得大叫……
如果是其他舞|女，可能此時已經臉上發熱，眼裡滿是興奮激動，然而對上他略微嘲弄的視線，我只是同樣眯了眯眼，扯了扯嘴角，牽出一個更加高傲的笑。
陸瑜斜睨了我一眼，波瀾不驚：「不過，不是用我的錢，是用公司支付給你的片酬。」
小號和鼓點再一次交織出迷人的重音，我甩開舞伴的手轉了幾個圈，火紅色的舞裙像花朵一般一層層在空中旋舞，燈光氤氳出來的金光沿著裙邊流閃。突然，有人丟掉手裡的香檳，有力的將我往懷裡一攬——我落入陸瑜的懷中，那一剎那彷彿一個定格。
陸瑜大笑出聲。
我的公寓到了，陸瑜停車。
白玫瑰踉蹌了一小步，有點兒狼狽，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陸瑜，夾在我們中間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卻又在轉瞬之間勾起一個風情無限、艷色無端的笑容。而這個男人——陸瑜，唇角綻放出一個惡劣的黑暗微笑，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視著一副黑白西洋棋盤，看兩方皇后如何廝殺。
嘴角揚起一個挑釁的笑意，眼看我又要落回原來的舞伴懷中，陸瑜鋒利的眼睛眯了眯，終於還是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將我猛的一帶！我身體前傾，他默契一摟，音樂正好停頓在一個重音鼓點上——我和他雙雙傾斜，手臂一揚，擺出一個完美的ending pose。
「你要不要這麼邪惡！」
陸瑜對陌生人從來都不假顏色，疏離而毒舌。
吃著吃著，我的心情漸漸好轉了一些。
朦朧的光暈中，我亦不由得驚詫——竟是陸瑜！竟然是陸瑜！
陸瑜手握方向盤：「我記得宋微曾經說過，要演ｈeｔｕbｏｏk•cｏm•ｃｏm好一個角色，內心勝過表面。如何抓住一個角色內心的層次感才是重要的，才能演出這個角色的靈魂，否則只會流於表面，太容易被模仿超越。」
在下午的對手戲里，我完全被唐雨儀壓制住了，導致一直陷入在到底如何才能超越她的框框里，卻忘了對整部電影來說，宏視的人物性格意義更重大！
我被楚息講話的方式逗笑了，他清爽俊秀的面容在燈光下看上起溫暖極了。
但是陸瑜從頭到尾散發的氣場真的好強大。我都差點被他的氣勢閃瞎了眼。
不用說一句話，這個全場最耀目的男人就已經臣服在了任露露的石榴裙下。任憑白玫瑰再怎麼不服氣，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跳得火熱，京都西山的紅葉再美，又怎麼敵得過絢麗魅惑的曼陀羅？
楚息敲了敲門，進來了。
穿著緊身旗袍，玲瓏有致的舞|女們在舞池徜徉，她們的捲髮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紅唇勾出一個又一個嫵媚的笑容。
從沒在事業上有過這種失敗，這樣的挫折。
此時的他，臉上不是那種傳統的帥氣與溫柔，而是滿臉的冷漠與不耐。
「嘩啦」一聲，我手中的紅酒不小心潑了出來。
暗金色的光線將西洋桌椅照得亮晶晶的，舞台上舞|女們跳著康康，低沉而性感的《卡門》響起，大提琴的低音撩撥著人們的心弦。
陸瑜不動聲色，一把將白玫瑰拉到身前。
撥開層層的人群，最漂亮的台柱白玫瑰正偎著一個男人。
陸瑜俊美的臉對著我的臉，陸瑜深邃的目光對視著我的目光。
「以後呢？如果對演技不夠自信的話，以後可以來找我當陪練。」他笑嘻嘻道，「別小看你楚哥哥哦！」
周圍人群激贊，掌聲如雷，紛紛投來羡慕的視線！
我沮喪地把下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怎麼都笑不出那種感覺，也沒法呈現出那種嫵媚風情。我比不上唐雨儀……連導演都說我要是有她這個女配演得一半好就好了。」
「怎麼了」
在場的人看清htｔｐs://ｗwｗ•ｈｅｔuｂook•coｍ•cｏｍ楚了我的動作。
衣香鬢影，美人如虹。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又想起下午片場所發生的事情，有點遲疑道，「我是不是很沒女人味？」
「真的，你多大？大的人可是要請客吃飯以後都得買單的。」楚息漆黑眼裡充滿著笑意，有種說不出的萌感，只不過說著說著，楚息的聲音忽然一變，驚訝中透著不安，「陸，陸總」
左膝彎曲，右腿滑步伸出，腳尖劃出一個圈，一道優美的弧線，再用力一勾，
他遞了一瓶水給我，我接了過來：「謝謝。」
突然冒出這一句。
他肩披黑色大裘，黃青色軍裝筆挺有型，漆黑的眼睛只是漫不經心的看著我們，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動作，但是在這場狂亂的舞曲之中不減半分弱勢。
整個舞池，唯獨一人依舊清醒的抿著香檳。
烈火般的舞裙絢爛綻放，我帶領對方在這個舞池翩然起舞，張揚的舞步猶如怒放的迷迭香。在《卡門》最富誘感的旋律中，我和他舞出更致命的舞姿。舞池裡的那些舞|女和客人已經全部停下了動作，退到池邊成為最忠誠的觀賞者，就連我的舞伴也恍若喪失心魂，完全沉醉在這場狂放的舞蹈中……
陸瑜的話立刻讓我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只見他手一放，我又轉了幾個圈，彷彿一隻想要飛離他的鳥兒。
「編輯塑造設定一個角色肯定不是這麼膚淺。它的存在一定有它的意義，所以……」陸瑜側過臉，看了我一眼，「怎麼笑，不是最重要的。如何表現一個人物的靈魂，才是最重要的。唯有靈魂，才能讓這個角色鮮活而生動，無法超越。」
等暖黃色的燈光照在我的臉上時，我才發現自己換上了一件紅色舞裙，肩膀上圍了條雪白的貂皮披肩，烏黑的頭髮上鑲鑽橫條髮夾熠熠流彩。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發不出聲音，只是鼻子發酸，等陸瑜再次「喂」了一聲時，我的眼淚順勢掉了下來。有點驚訝，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