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她強撐著道，「我為什麼不敢見他？」
兩個彼此試探的人終是互相戳中了對方的痛處，室內驀地靜了下來。
眼皮微抬，顧冕掃她一眼，沒說什麼，關上門轉身往裡走。冉湘也不在乎他的冷臉，跟著進到客廳把東西放下。
冉湘騰地站起來，臉龐通紅，耳根也燒起來，分不清是氣還是羞。
男人笑了，語氣中略帶諷刺，「你一聲不響跑了三年，顧冕裝鴕鳥自欺欺人了三年……你倆真是絕配。」
他的眼神幽深如海，深深望進去，似乎沒有邊際，那平靜之下壓抑著的波濤洶湧，讓人覺得，一不留神彷彿就會溺斃其中。
真是稀奇。
欲說還休，僅是一個表情一個眼神，生生就將這空氣都染地曖昧了。
她看見自己的臉映在那雙目眥欲裂的眼睛里，狠狠盯著她的那雙眼，沁著恨。
他坐在沙發上面色沉沉，冉湘蹲在他腿邊，昂頭道：「你還沒吃吧？先喝點湯……」
他長得像混血兒，個頭高，五官立體，發色偏黃，腦後束一個小辮，不僅容貌出色，氣勢也壓人。
「沒想到你會突然回來。」
「啪——」
她長得很好看，雙瞳剪水，含情看著他，端的是一副動人模樣。
攝影之於衛舒夷，是一種天賦。
不知是恨她……亦或是透過她，在恨著別人。
「三年沒見還不讓人看？」男人挑眉，眼裡閃過一道光，話鋒陡然一轉，突然道：「對了，我聽說顧冕的『暴躁期』又到了，你知道這事兒嗎？就是每到年末，顧冕就會處於極度易怒的狀態當中……」
她撲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眼裡泛起淚光，哭腔漸起，「為什麼不行？！忘記她吧，忘記她好不好？你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機會？」
出手就是六位數，眼也不ｈｔｔｐs://ｗwｗ•ｈetubｏｏｋ.ｃoｍ•cｏm眨。
他收了笑意。
她成立工作室也好，捧十八線也好，哪怕是捧個一百八十線，有用得上的地方，他二話不說，絕對會出力。
或許和她的天賦一樣，這是她的某種缺陷。
衛舒夷不明所以。
她說著，回頭看去。
「……除了顧冕。」
端著茶杯，衛舒夷趿著雙棉拖走到他面前，輕輕一甩，兩指間夾著的東西落在茶几上，「這是預付給你的三十萬，密碼是你的生日。」
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他道：「這個忙我可以幫。」
衛舒夷幾句話簡單交代完，便抿唇等他答覆。
他冷下臉：「我沒心情和你閑聊。」
該說的她都說了，傅容引沒什麼好問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上樓換了身衣服下來，又看著她出門。
他眯起眼，神色認真起來，一字一句地道：「我曾經希望過我們是真的發生了關係。」
和前一夜相比，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周身散發出的距離感輕了許多。
衛舒夷的臉色有點不好，「別說了。」
衛舒夷愣了一下，卻笑起來，語氣略帶自嘲，「你忘了，我們三年前就分手了。」
她卻突然伸出手，胳膊卡住門縫，「我帶了桂花酒釀小圓子，你嘗嘗。」
這樣可憐的她，讓他覺得十分刺眼。
說話也好，笑也好，昨晚所見到的她的表情，明亮、晦暗，全都如此，著落不了，細探便會淡淡散去，了無痕迹。
顧冕起床的時候是十一點四十分，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后穿著浴袍在卧室里抽了根煙，到客廳時，門鈴正好響了五分鐘。
換做別的男人，可能會忍不住，然而……
廖申寧托著下巴，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我說，你真的接受得了……和他分手？」
「我說了，沒有意義。」顧冕打斷她，https://m.hetubook.com.com「一點半我有行程，你回去吧。」
在沙發上湊合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衛舒夷僱人將他的東西運過來，他挑了一部分留下，另一些舊物讓搬東西的工人順帶扔了。
可是這感覺，卻及不上他心裏的十分之一。
她最大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光和影在她的鏡頭下，有無限可能性。
她沉默一會，平復心情以後才回答，「我想找你拍照。」
他在乎的只是她這些舉動背後的意義。
空氣里飄著一種檸檬的味道，很淡。
「明天開始上課，今天你可以自由活動，夜店酒吧之類的娛樂場所禁止出入，其他的你自便。不用向我彙報行程，但是要在十二點之前回來。」
他閉眼，語氣森然，「在我生氣之前，鬆手，出去。」
衛舒夷被他盯了幾分鐘，最終還是綳不住，放下調羹，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你看著我幹嘛？」
顧冕突至她面前，大掌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
她拆塑料袋的動作慢下來，臉上的笑差點綳不住，滯了一瞬又麻利起來，像是不曾聽到他的話一樣，自顧自繼續道：「這家店的湯都是精燉的，一盅要燉上個把小時，喝……」
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冉湘捂著臉喘粗氣，一邊哭一邊抬頭沖顧冕嘶吼，「顧冕你真賤——！你和衛舒夷一樣賤！你能打我又如何？你這幅惺惺作態的噁心模樣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你自己嗎？你忘得掉么？你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么？別自欺欺人了！」
顧冕不曾放鬆手勁。
包廂里又沉默下來。
從眼角眉梢到鼻樑耳垂，一點一點細細打量她。
從進包廂起，男人臉上的笑就沒有停過，此時卻因她這句話陡然變了臉色：「輕鬆？你覺得我很輕鬆？」
盛怒的模樣可怕駭人，剩下的音節hetubook.com.com卡在她的喉嚨里，也卡在了他的五指之間。
「也對。既然回來，說明你已經做好了翻舊賬的準備。」
「拍照？」
她不動，顧冕薄唇緊抿，親自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毫不留情。
哼笑一聲，他又繼續道：「你現在這樣，想什麼我根本不用猜。連我都騙不過，你確定你敢出現在顧冕面前？」
「你很痛苦吧？哈哈……可是那又怎麼樣，你再痛苦也無法改變衛舒夷和別人睡了唔…呃……」
被窒息的痛苦所扭曲著，她的臉異常猙獰。
衛舒夷把一串鑰匙拋給他，「我等會有點事要出門，茶几下有外賣的電話，你可以點外賣或者出去吃……哦對了，有時間的話，把缺的生活用品都買齊吧，回來我給報銷。」
她只是看著他，眼睛折射出吊頂的光，過一會兒又迅速移開。
「我知道這個結梗在你們心裏，你很痛苦。但是……抱歉，我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
被叫做廖申寧的男人沒有接她的話，一頓，最終還是配合地換了話題：「你還沒說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不會只是敘舊吧？」
「你果然還是放不下他。」他垂眸，不知在笑什麼，「既然這樣不如乾脆去找他好了，為什麼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這家店的桂花酒釀還是這麼香，你以前就很喜歡，不過自從你走了之後，我就很少來這裏。」
原本放著的獎盃全都不見了。
眸間微閃，廖申寧突然動了動唇：「衛舒夷。」
冉湘退後一步，有點害怕他的眼神，然而這點恐懼卻不及心中的嫉恨，咬咬牙又大聲道：「我再不濟也比她強！她就是個賤……」
他的重點卻偏了，「真夠可以的，回來一個月，今天才聯繫我。」
他點頭，沒有異議。
「冉湘。」
「雖然很對不起，但我還是想說。」
那頹然的表情www.hetubook.com.com就像一把刀，刀尖正好戳在他的心上。
衛舒夷臉色微沉，「有些事情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卻不見得。」
「不是給我拍。」衛舒夷看向他，「是給我工作室的藝人拍。」
卻不是出去，而是靠近顧冕，跨坐在他腿上。
傅容引看著那杯猶有餘溫的熱茶出神，將她的名字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化開，在唇齒間無聲地咀嚼。
窗戶很大，又正好朝陽，整個室內通透亮堂，和晚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用了七成的力，五指痕迹清晰可見。
又問：「你自己為什麼不拍？」
肺部的空氣和外界隔絕，全都堵在胸腔里，進不來，出不去。嘴微張著，頭部像是塞滿東西，腦子裡的所有弦都綳到了極致。
「嗯…？」
這個女人真奇怪啊，他想。
「我……」
「衛舒夷……」
他沒有停，反而更加起勁，「這毛病已經持續了三年，我算算，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來著？」
他低頭對上她的視線，「無聊的事情不要再做了，沒有意義。」
然而她什麼都拍，唯獨不喜歡拍人。她說：「我很難在人身上找到美感。」
聽到這話，衛舒夷拿調羹的手頓了一下，接著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攪動碗里的甜品。
「……夠了。」
渾身僵住，好半晌，冉湘才放開手裡的東西，緩慢站起身。
說完就要關門。
他打了她一巴掌。
但她拍過顧冕，只有顧冕。
「桂花酒釀還是熱的，我特意用保溫盒裝的，另外還有一個乳鴿湯，天氣冷喝點湯對身體好。」
看得出來，她很痛苦，痛苦地像是快要死了。
「顧冕！」冉湘朝他向卧室走的背影尖聲大喊：「你就那麼喜歡她？你告訴我她到底哪點好讓你這麼念念不忘？你這樣子是在做給誰看？呵……衛舒夷她配嗎？我呸！她不配！不配——！」
「行了。和*圖*書」他抬頭，不願聽她強掰出來的說辭，打斷道：「什麼時候拍，你記得提前三天告訴我，我好安排時間。」
她在勾引他。
男人懶懶倚在靠背上，一邊說著，深邃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衛舒夷，那目光沉沉，夾雜著些許說不清的東西。
傅容引搬進了工作室的二樓，房間就在衛舒夷隔壁。
扯了扯嘴角，他的眼裡神色難測，「我忘了，你不拍人。」
傅容引沒有廢話，嗯了一聲，將卡揣進兜里。
對廖申寧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這行為像極了金主給包養的金絲雀投餵食糧。
顧冕動作一頓，冉湘藉著他出神的片刻，推開門側身擠了進來。
微挑眉頭，他驚訝了一剎，又懶懶地沉回去，用表情示意她把話說清楚。
他來了興趣，「你想拍什麼照？」
她摔倒在地，臉也立刻腫了。耳邊是他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我不打女人，你是個例外。」
她被寬鬆的灰色毛衣包裹著，身材纖細又略顯單薄，語氣卻不容置疑。
門一開，冷風灌進來，冉湘提著東西站在外面，精心料理過的頭髮被吹亂了，毫無半點美感。
衛舒夷想說自己不是回來找顧冕的，可她清楚，嘴硬沒用，只會惹他發笑。
顧冕皺眉，將她推到一邊，起身冷聲下逐客令，「你走吧。」
顧冕猛地轉身，因她這話，臉上的表情霎時陰沉。
長達二十幾秒的沉默過去，衛舒夷突然叫他的全名：「廖申寧。」
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她說：「……我很難受。這三年對我而言，每一天都是煎熬。」
隱約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十幾秒后徹底安靜下來，他環顧四周，視線落在對面牆邊的桌上。
衛舒夷『嗯』一聲，沉吟片刻，對他道：「Shiny，我這次回來，打算把那件事情解決。就算要了斷，也要說清楚講明白，乾乾脆脆地了斷。」
就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