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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挨了刀之後，想到的不是痛，也不是別的，而是她的那些話。

大學之後，她忙學業，忙參展，忙著陪顧冕參加活動，有三年春節都不是在b市過的。畢業以後跟在顧冕身邊做助理，一年四季各地飛，更是不得閑。

「知道了爸！」蠢蠢欲動的裴洋如蒙大赦，片刻不留，風一樣拽著衛舒夷出了門。

裴洋的臉上浮過一絲輕鬆之意，他笑著迎上去：「走吧，家裡都布置好了，琴姨早上還在念叨你沒回家吃早飯……」

那是一段和他無關的過去，即使如今看起來更親近的是他和她，但在他們產生交集之前，有幾千個日夜，是他不曾參与也不曾了解的。

「那個時候我和她關係不太好，在家裡碰到了也是當做沒看到，非必要絕不和對方說一句話，所以當時聽到那些傳言，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只是我從來不管她的私事，自然也沒有去問，沒想到，我和別人約架的那天，她突然出現了。」

「嗯哼。」她不置可否地應了聲，接著閉眼假寐。

只有他沒有多嘴的餘地，因為他不了解。

他白著臉喃喃：「是熱的，你摸……它是熱的，真的。」

此時在這安靜的客廳中，聽起來卻有點突兀。

熱茶奉好，衛舒夷和裴洋挨個上前，說兩句吉祥話，再從裴運榮手中接過鮮艷的紅包。

她是品嘗著相似的感受長大的，難免代入自己。

裴家車庫裡的車幾乎都是他在開，上一輛車買了還沒開仨月，他就換了腳下這部。衛舒夷不懂這些，也沒什麼興趣，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向自己『邀功』。

裴洋帶衛舒夷來的這家店是vip制，門口有六個身強力壯、戴著墨鏡的黑衣保全，他兩指夾著一張卡，在保全面前一晃，暢通無阻地牽著衛舒夷進去。

漫天煙花響，傅容引不可能聽不到。

稍稍緩解的氣氛再次劍拔弩張，直到衛舒夷整理好從房裡出來，兩人才不約而同收斂了些。

好在……那個人的手只是碰到了她的臉，顧冕及時出現，雙眼冒火，衝上來和為首的打成了一團。對方人多，不多時，一對一單挑就變成了群毆。

話沒說完，裴洋一巴掌推開他的臉，「你滾，離她遠點！」

他點頭，雙眼亮光地問她：「怎麼樣？喜不喜歡？！」

音樂混合著男男女女的尖叫聲，紅綠藍白四色燈光交錯，照得衛舒夷一陣眼暈。

衛舒夷頂著一臉難以舒展的表情上樓，不知門外那人走了沒有，煙花倒是一直還在放。

顧冕枕在她腿上，在她慌亂www.hetubook.com.com萬分的時刻，抓著她的手，去摸自己受傷的地方。

行李箱分別放回了兩人房裡，他開著燈坐在客廳中微微出神，看著陽台外的絢爛色彩一瞬接一瞬綻開，風從大開的落地窗中吹進來，呼嘯著灌進了他的脖領里。

裴洋亮出一口白牙，道：「去好玩的地方！」

在裴洋麵前，傅容引收了綿軟溫和的那一面，雖不至於冰冷凌厲，表情也有夠生硬。

電視機開著，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十幾年如一日，只是看的人越來越少了，玩過了發壓歲錢的遊戲，裴運榮打發兩個年輕人：「好啦好啦，我們兩個老人家不用你們陪，想去玩就去吧，只是今天過節要早些回來，尤其是你，裴洋！」

燈光繚亂，音樂震耳，一個個脫下大衣的女人身材性感，在舞池裡瘋狂扭動著年輕的身軀。

「葉琪，我說過，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比起第一次見面，裴洋這回挺沉得住氣，他頗有興味地眯眼，笑道：「當初她告訴我，她成立了藝人工作室時，就有提到過傅先生，之前我一直在想，她形容中溫和寬厚易相處的那種人，到底是什麼樣，如今見了兩次，反而有些搞不懂了，是該說傅先生果真是位好演員呢，還是該說她傻，自詡精明能幹卻被你玩地團團轉？」

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那不是簡簡單單一句昨日今朝就能說清的東西。

她點點頭，又聽見他問：「特意來這裏等……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嗎？」

飯畢，裴運榮難得展顏，和蔣玉琴一塊坐在沙發上，給他們兩個小輩發壓歲錢。

「你的自信真是令我意外。」

裴洋像是在講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雖然故事里確實沒他什麼事，但心下明了他為何對自己心存敵意的傅容引，聽著他的敘述，莫名產生了一種……同情？

「我不冷血……」他將她的手摁在血潺潺流出來的地方，像是想要證明什麼一般，「這裏雖然不是心口，但是也差不多，我的血是熱的……」

傅容引當然不知道，他沒有說話。

晚上吃飯的時候，四個人圍坐在長桌邊，裴洋負責插科打諢，蔣玉琴邊笑邊給裴運榮夾菜，衛舒夷小口吃著，期間抬頭看了她一眼，復又低頭，唇邊掛著淺淡笑意，沒有插嘴。

他怔怔看著衛舒夷從面前走過，忘記說好，而後便錯失了開口的機會。

看著來電顯示，他起身走到遠離房間的陽台角落，那雙好看的眉皺起，聲音也驟然壓低——

一httｐs://wwｗ.ｈeｔｕｂｏoｋ.coｍ•com句「我們在一起吧」，嚇地顧冕嗆紅了臉。

自然也錯過了裴洋略微失落的眼神。

或許衛舒夷自己也不想記住當時混亂的場面，她只和裴洋說記不太清楚了，總之，當那些人一鬨而散，小巷裡只剩下她和顧冕的時候，他倒在地上，腰側被劃了一刀，衣擺被鮮艷的紅色浸染。

也是個很俊的年輕男人，和裴洋混一塊的門第都不差，想來應該是哪家的公子哥，只是他身上的酒精味道讓衛舒夷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讓對方眼裡瞬間燃起興味，側頭看向裴洋調侃：「行啊，你丫換口味……」

傅容引坐在她對面，難得嚴肅，抿著薄唇沒有說話。

「……」

和以前不一樣，那樣的話他說過很多次，每次她都只是冷著臉說不，只是那一回剛好碰上她心情不好，於是忍不住說了些難聽的話。

她說顧冕眼裡只有自己沒有別人，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有好心的路人把他們送去了醫院，紅著眼的衛舒夷直接在病床前哭了。

裴洋一把抓住她的手，「別走啊，今晚有新年party！很熱鬧的！」

說不清楚，總之，這種心酸傅容引能理解，就好像顧冕在門外等她的那次，他們談話，而他只能拖著箱子先行進門。

他塞了一杯純度低的果酒到她手中，而後便轉過身像防狼一樣防著他那幫朋友。

因為即使隔了許久，她在和他說起的時候，仍是滿臉笑意。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嗎？」

端著酒杯搭訕的人、剛認識不到五分鐘就牽著手去廁所的人、在人群里熱烈擁吻的人……這裏充滿了躁動的荷爾蒙氣息。

大學時就玩遍了各個夜場，他和他的朋友一般都是在貴賓室里，一個圈子裡的人自己玩，極少有這樣的時候。這樣一堆有錢少爺坐在這兒，舞池中有不少濃妝艷抹的美女瞅准了這邊，端著酒杯蠢蠢欲動。

裴洋從思緒里走出來，回到現實，看著傅容引那張越發沉重的臉，第一次露出了平和的笑：「我為了親近她，付出的努力不比顧冕少。我可能會怕顧冕，但不會怕任何人。」

裴洋拉著她到角落的卡座，那裡已經聚著一群年輕男女，他附在衛舒夷耳邊：「除夕這天有主題趴，大廳熱鬧，吵是吵了一點，你忍忍。」

「聽說傅先生廚藝很不錯？」不知怎麼，裴洋總覺得那張臉很礙眼，他挑挑眉，主動尋釁：「可惜今天沒機會，下回有空一定要嘗嘗。」

那是一種hetubook.com.com無法抑制的恐懼，面對十多個武力和蠻力天生就強於自己的異性，她再沉穩老練，那種時候都派不上用場。

一邊應著，路過傅容引身邊的時候，衛舒夷柔聲叮囑：「三餐要按時吃，回來我會檢查。」

嘴裏『誇』著，然而傅容引卻不見一點被戳心窩的樣子，勾起一邊唇角，諷刺又好笑地道：「只不過裴先生想的是否有點多？我在她面前如何是一回事，在你面前如何是另一回事，說白點，你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用對她的態度對你？聽舒夷說你很早就開始涉足商場，年輕有為，我很佩服，不過這愛揣度人心的毛病，還是得盡量克制地好。」

「他走了？」傅容引站起來，想要迎上去，似乎又有些猶豫。

「你要帶我去哪？」她皺眉，不忘繫上安全帶。

前段時間提起顧冕還能鎮定自若和他談笑風生的模樣不見了，她疲憊的神色表露地那麼明顯，傅容引突然有些害怕。

他之所以會消失一段時間，是因為他表白被她拒絕了。

「是啊……你不是顧冕，也不是我。」裴洋突然沉吟，而後幽幽道：「我和她同在一個屋檐下十多年，比顧冕出現還要早地多，如果不是醒地太遲，根本不會有他什麼事。」

衛舒夷端著酒杯，沒有喝，口袋裡一陣嗡響，她拿出來，見是傅容引的電話，便側身朝里接聽。無奈音樂聲實在太大，她只聽清了一句「你在哪」，後邊倆人全程像聾子一樣喂來喂去。

「你自己去吧。」衛舒夷皺眉：「我不喜歡來這種地方，太吵了，對聽力不好。」

車在目的地停下，待衛舒夷看清面前閃閃發光的club招牌時，突然有種打道回府的衝動。

他卻不放手，硬是把她拉了進去。

開了聲音的手機突然唱起來，以往都是嗡嗡自震聲，因昨晚沒接到衛舒夷的電話，傅容引特意把模式改成了響鈴加震動，還把鈴聲調到了最大。

「你擔心誰我不在意。」傅容引笑了：「我不是顧冕，也不是你，我能做的只是以我的方式向她靠近，其他的與我無關。」

衛舒夷沒說話，凝眼看著那一群群恣意放縱的人，表情如臨大敵。

衛舒夷的過去，顧冕參与過，裴洋也參与過。

哭過以後，衛舒夷用零花錢支付了醫藥費，又變回冷淡模樣，卻承包了喂他喝葯的工作。

請的阿姨回家過節去了，蔣玉琴親自下廚，衛舒夷則跟在她身邊幫忙。

她說她花了三年，才開始從hｔｔｐs://ｍ•ｈｅｔｕｂｏok.ｃoｍ•coｍ那段感情里走出來，可顧冕只出現了兩次，她就已經受影響至此。

她偷偷拿出來，傅容引的簡訊只有四個字。

衛舒夷沒心情看他，垂著眼輕輕搖頭：「他知道我不會收。」

除夕那天，裴洋一大早就來了，衛舒夷起床後有沖澡的習慣，他便坐在沙發上等著，順便和傅容引比起了瞪眼的功力。

這話是明明白白地在諷刺傅容引兩面不一，在衛舒夷跟前一個樣，私底下又是一個樣。

「其實也不算。」她坐下，視線從茶几上的果盤掃到紙巾，又從紙巾繞回倒扣的茶杯，神情有些恍惚：「他來祝我生日快樂，前幾年的。」

一群人看著裴洋護寶似的模樣起鬨大笑，衛舒夷的臉遮在裴洋肩后的陰影下，眉頭不自覺蹙了起來。

衛舒夷不再追問，眼神微微一掃，「你又換車了？」

在這個『家』里過年，對於衛舒夷的來說，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紅包不厚，摸起來很硬，衛舒夷退回位置上斂眉順目地坐好，心下知道，這裏頭裝的不是現鈔，而是銀行卡，密碼是他們各自的生日。

裴洋伸手拿掉她的手機，摁下掛機鍵放回她口袋，在她耳邊說：「就今天一天，別管其他的事。」

「顧冕糾纏了她兩個學期，直到退學，還時不時會來學校找她。她冷淡拒絕，從來不假辭色，卻也默許了顧冕的存在，後來有一段時間，顧冕突然消失，沒再回學校來，學校里的人都說他失去耐心終於放棄了，可沒過多久，他又出現在了校門外，就是那一次，幾乎全校學生都看見，或是時候聽說……以往總是冷臉對顧冕的衛舒夷，和他牽手了。」

為首的男生個子很高，他伸出手揪著衛舒夷的衣領，將她扯到面前，下巴被捏地生疼，她固執地咬著牙，不肯露出怯色。

衛舒夷撲過去扶他，衣服皺巴巴的，急地話都說不清，一邊撥救護電話，一邊沖巷外大聲呼救。

「這樣啊……」傅容引強顏歡笑，努力裝出開心的樣子，試圖將這種壓抑的氣氛扭轉過來，「禮物呢？」

正好有人叫香檳塔，服務生來堆好杯子，一群人又鬧起來，裴洋一邊笑看他們，一邊護住衛舒夷不被『誤傷』。

裏面果然熱鬧，現下的小年輕對春節這種東西不感冒，b市又有數量不少的外來人口，春運難，懶得回家的那些，索性留在這個繁華喧囂的城市，天氣冷，街上人影稀少，酒吧夜店這些地方就成了他們的聚集地。

闊別許久的熟悉感再度襲來，她找回了以前的感覺，心情略微好了些。

和*圖*書縱使她有膽子沖入群架現場，拿板磚拍暈別人，可被一群樂忠於違法亂紀的男生包圍，難免還是會慌張。

看著他倆從進來到落座再到竊竊私語，其他人按捺不住了，裴洋的一個朋友端著酒杯坐過來，湊到衛舒夷面前搭訕：「美女，第一次見，喝一杯？」

裴運榮在背後輕啐，笑罵道：「這個小崽子！」

兩人沉默一會兒，她不想聊，倏地站起來，擰著眉心走回房，「我先去休息，有點累。」

——生日快樂。

他扯扯嘴角，似笑非笑：「裴先生從哪聽來的消息？舒夷告訴你的？她這話說的可不太準確，你千萬別當真，我也不是對著誰都能料理出一桌美味來，畢竟做菜得看心情，給舒夷做當然好吃，至於其它阿貓阿狗就不一定了……都說愛屋及烏，但也沒人規定，我愛一塊美玉就要連它身上掉下來的邊角殘料一起愛，對吧？」

按習俗，滿十八歲就不算是小孩子，這壓歲錢也該取消了，裴運榮卻不管那麼多，在他看來過節就是要樂呵，他們家人丁不旺，連這一項都取消的話，他們四個人除了圍在一塊聊閑天，就沒別的事能做了。

然而平時總是乖巧應允的傅容引，這次卻沒來得及吭聲。

當時的裴洋年輕氣盛，熱衷於展現男子氣概，所以才會去約架。衛舒夷與他脾氣相反，但心高氣傲的性子同樣招惹了不少麻煩。

裴洋想，那模樣一定十分有趣。

……

裴洋挑了挑眉，不甘示弱：「不過，除了顧冕，我還真不擔心誰。」

衛舒夷被拉著跑，差點在台階上摔跤，剛在院子里站穩，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他塞進了車裡。

裴洋被她逗笑，知道她不愛這種場合，特意和她換了位置，讓她坐在裏面與外界隔絕開。

裴洋的表情柔和下來，不自覺笑了笑：「在我差點被人捅刀子的時候，她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一板磚敲暈了那人，然後拉著我離開了混亂現場。」他深吸一口氣，「後來我努力了好幾年，才慢慢和她親近起來，期間她和顧冕一直沒有分手，包括我在內，誰都不看好他們，可他們卻談了很久很久。有一回我忍不住問她為什麼會和顧冕在一起，她說顧冕替她挨了一刀。」

顧冕和她，有著長達十一年的羈絆。

「以前我只是慶幸，後來才知道，她讓我免挨一刀，顧冕卻替她挨了一刀，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後者。」

她說顧冕外熱內冷，對誰都抱著一種逗弄玩物的心態。

「我才要誇裴先生，真不愧是生意人，犀利老道，簡簡單單幾句話，說得直戳人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