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次在走廊見過一面，最近總是想起你，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想跟你交個朋友，我叫尤可可，十班的，以後下課我可以來找你玩嗎？」
葉常青這人有知遇之恩，對所有幫過他的人都心存感激。
而周斯越呢，她喜歡他，所以她最在乎他的看法，最怕他同情她，施捨她。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同學們陸陸續續到了。
蠢貨。
女生都是。
「我有個朋友跟你以前是一個競賽班的，叫韓佳成，真羡慕你們這些數學好的男生，考試很輕鬆吧？不像我，每次都要臨時抱佛腳，以後可以問你數學問題嗎？」
伴著幽暗的黃昏，她有一種武當大俠剛跟人比試完，塵嘯鐵劍踏雲歸之感。
葉婉嫻一皺眉：「要請假？那不是落下課程了。畫展下次再看不行嗎？」
還能有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丁羡抄完整份情書，咬著牙放進書包里。
王明義在橋頭抽煙看見的葉常青。
周斯越剛把書包塞進去。
但她沒想到，這話讓周斯越沉默了半晌, 臉色微冷地看著她, 自嘲一笑，說：「行，知道了。」
之後兩天都是運動會，孔莎迪沒有來找她和好，周斯越依舊沒有跟她說話，丁羡覺得自己快成為這四人組的隱形人了。
「滾。」
就連平時此刻鬧天鬧地的丁俊聰都格外安穩地乖乖坐在沙發上，葉婉嫻從廚房裡端著盤蘋果走出來，目光一瞥，見她回來，笑：「回來了？」
丁羡前腳剛進門，葉常青後腳就到了。
舅舅？
客廳的時針快指向七點。
王明義提出邀請的時候，葉常青驚喜地不敢置信。回家把這消息告訴母親，還遭來幾位姐姐的嘲諷，說不定人家是騙子呢，到時候要你交錢，你可別犯傻。
「哪個？」
等作業全部寫完，才翻出剛剛在路口買的信紙和被撕碎的那封信，小心翼翼把碎信拼湊到一起，然後拿起筆，對著信件，又一筆一畫給人重新抄了一封。
葉婉嫻笑：「小和_圖_書舅舅。」
葉常青笑了下，把丁羡拉到沙發上坐著，抬頭說：「留著給倆孩子吃吧。」
後來又自嘲一笑：
丁羡忽然跟蔫了似的往下蹲，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委屈一下子全從心底兒冒了出來。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庸庸碌碌的過去了。
葉婉嫻啊了聲，「我菜都買了。」
被周斯越先一步撿起來，宋子琪不肯罷休，還要撲過去，周斯越直接一隻手推他肩膀，一隻手把信塞進桌板里，見徹底拿不到了，宋子琪不甘心，嚷嚷著：「以前收到這種東西不是都扔了？怎麼了，這回這個這麼緊張？看來有貓膩啊？」
凌晨一點。
喜歡一個人啊。
笨蛋。
少年挎包離去, 留了個高大一搖一擺的背影, 能看出是有些怒氣的, 昏黃的夕陽漸漸把少年身影攏的模糊。寬敞的馬路, 枝幹遒勁的老楊樹，風雨不倒地屹立在道路兩旁。
「周斯越，你的名字真好聽。」
在衚衕口的時候，丁羡折身去小賣部買了幾張粉色信紙和信封，悄悄塞進書包里，才往家走。
連宋子琪都察覺到了不對的氣氛，敲敲丁羡地桌子，「你跟孔莎迪吵架了？」
丁羡沒有回答，低著頭。
丁羡回到房間，開始寫作業。
丁羡點頭。
——《小怪獸日記》
「我怕同學之間傳些不好聽的, 說我們……」她頓了頓, 沒有再說下去，看一眼他慢慢把頭低下去。
「舅舅。」丁羡禮貌地喚了聲。
尤可可的字很清秀，內容也誠懇，不像一些肉麻掉渣的情書，每一個字都能感覺到是小姑娘斟酌再斟酌用心寫出來的。
倆人也不管一旁的葉婉嫻，敲定了行程，葉常青就起身走了。
有完沒完了。
直到早讀課鈴聲打響，丁羡也沒有抬過頭。
家裡有錢，考不上什麼正經大學，就隨便塞一個繪畫專業，或者死心塌https://m.hetubook.com.com地只想成為一名畫家，忘了本身畫畫含義。
「謝謝你。」
丁羡沒想到宋子琪會安慰她，一直以為這個男孩大大咧咧說話沒遮沒攔的，心思竟然也細，感激朝他看過去。
丁羡一愣，忽覺自己又活了，有什麼好傷春悲秋的，她的世界又不是只有他們，她還有畫畫呢，心裏有個小人在倔強的搖旗吶喊。
重複來重複去都是那幾句話，清清楚楚說句我很喜歡你很難嗎？非得這麼繞彎地表達愛意？
一拳擊碎黃鶴樓, 兩腳踢翻鸚鵡洲。
那封信，周斯越也沒有打開過，直接被他塞進了桌板里。
清晨，薄光穿透雲層，灑下第一道光。空氣中都是豆漿油條的味道，草坪上雨露閃著光，街巷裡都是趕早上學形色匆匆的學生，鬧哄哄卻透著一股溫馨。
葉常青不常來，有些生疏了，但丁羡小時候跟他關係非常好，經常會跟著他到處去採風，素描也都是跟著他學的。
那封信一直被周斯越放在抽屜里，好幾次丁羡餘光瞧見他抽書的時候會把信封帶出來，然後又給塞回去。
丁羡下意識拉緊的包帶，輕嗯一聲，低頭換鞋。
就有一封粉色的東西掉出來，宋子琪回頭掃了眼，起鬨似的：「嘖嘖，我還說你丫上了高中人氣沒初中旺了，這麼快就有人送上門了？來，我看看是哪班的班花。」
「喂。」
有了王明義這道口，葉常青在繪畫上的造詣突飛猛進，也是王明義見過長進最快的學生，其實不然，葉常青也常跟王明義提起，他有個小侄女，在這方面的天賦也很高。
宋子琪心中瞭然，一開始他也覺得這丫頭古古怪怪的，但接觸久了，發現她其實挺逗，跟孔莎迪一樣少根筋，就是沒孔莎迪那麼缺心眼兒。
雖說葉婉嫻這人趨炎附勢，但從小對葉常青這個弟弟她是一直都很疼得緊，直到後來高中畢業窮得揭不開鍋，還常常接hｔｔps://ｍ•hｅtubook.ｃoｍ•com濟他的生活。
剛哭過，眼睛還有些腫，但不明顯。
葉常青看了下鍾，正了正神色，對丁羡說：「來不及了，我長話短說，上海有個畫展，主辦方給我送了兩張票，你以前不是想去看畫展嗎？怎麼樣，想不想去？」
她沒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孔莎迪做事毫無顧忌，她羡慕，但她沒辦法認同她有些行事風格，這也不妨礙她喜歡她。
可以為他收下一百種委屈；又偏偏容不下他的一種委屈——不喜歡自己。
老娘不玩了。
丁羡那天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天黑，直到站不起來，雙腿哆嗦得跟雨天得了風濕的老寒腿似的，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他步履沉穩，不疾不徐，一下子走過幾顆楊樹，明明才沒幾步，堅韌的背影已經到達路的盡頭，一個轉身，消失無蹤。
葉常青笑了下，「行，但是你可能得請一天假，畫展在國慶，但是我得提前一天過去，這周五的飛機，你把學生證或者戶口本給我，我讓助理去辦機票。」
葉婉嫻幫他擺好鞋子，水果端過去放在沙發上，「吃點水果吧，讓羡羡陪你聊會兒，我去做飯。」
只不過，她是差點兒被打死的那個。
第二天一早，丁羡特地起了個大早，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去上學了。
三頁情書，丁羡抄得手都要斷了，一翻頁，丫的，還有。
「你還記得我嗎？」
她鄭重一點頭，「去。」
「說話。」周斯越很沒耐心，「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周斯越罵著踹了宋子琪一腳，兩個男生在教室鬧做一團，孔莎迪回頭看了眼丁羡，目光是冷嘲的。
葉常青：「大師的畫展你以為去菜場買菜呢？隨時都有？」
結果，在北京畫了半年的速寫，轉機出現了，他遇上了人生第一個貴人，王明義。
三人在位置上坐下，誰也沒跟她說話，丁羡捂緊了耳朵，開始大聲朗讀。
丁羡第一個到的教室，她把信箋和_圖_書塞到周斯越的桌板縫裡，轉回自己的位置，捂著耳朵開始早讀。
葉常青小時候就愛畫畫，別的小孩子在泥地里摸爬滾打，他就喜歡一個人背著個畫袋去山裡採風，一坐就是一天；別的小孩兒跟父母討要點零花去買點甜食，他就把錢省下來去買畫筆。
說著，宋子琪要撲過去搶。
「你們女生之間就是這樣，不知道鬧什麼，你別難過，她也經常跟我吵架，別理她就行了，等她氣消了，自己又會可憐巴巴地過來跟你求和的。」
四十分鐘早讀課結束，孔莎迪也沒有轉過來找她說話，而是一個人趴在桌上睡覺，有女生找孔莎迪去上廁所，孔莎迪從桌板里抬頭，笑著站起來，說：「好。」
……
葉常青身手摸摸她的頭，「上高中了？」
葉婉嫻點頭：「嗯，等會你舅舅要來。」
她無聲地蹲在地上哭，壓抑慣了，再悲切也無法像孔莎迪那樣發泄似的放聲大哭，眼淚在臉上涕泗橫流地淌著。
丁羡揉了揉，糊弄過去：「剛剛風大，大概進沙子了。」
葉常青除了畫，其他成績都一般，尤其數學，只能考二十分，這輩子也沒上過什麼正經的大學，高中畢業后就在北京街頭幫人畫畫兩塊錢一張的速寫。
那是他才剛跟王明義不久，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能不能走通，一直沒敢帶丁羡去見他，後來也就沒機會了。
然而，兩個在燕三她最喜歡的人，今天都同時跟她鬧翻了。
一邊走，一邊抹眼淚。
周斯越和宋子琪又是踩著點兒進得教室，身後還跟著孔莎迪。
丁羡不再理他，邁著大步往前走，不過到底比不過人家腿長, 三兩下跨到她跟前, 一把扯住她的書包給人拽回來。
一個上午，這倆人都沒有開口跟她講過一句話。
也沒有叫丁羡一起去。
誰不是這樣？
葉婉嫻還想說什麼，被丁羡打斷：「國慶放假前一天，我們運動會，沒關係，我可以跟老師請假。」
葉婉嫻把蘋果放在餐桌上，伸手去接她的書
ｈｔtｐs://ｗｗw.hｅtuｂook.ｃｏｍ.cｏm包，這反常的舉動讓丁羡本能地往後一縮，葉婉嫻笑了下：「怎麼了？我幫你把書包拿進去。」說完注意到有點兒不對勁，「你眼睛怎麼了？」只有葉家這個小兒子，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也是，其他幾個過來你能是這副嘴臉？
劉江最近都很痛快，爽快幫她簽了假條，還笑眯眯叮囑她不要耽誤學習，在外面注意安全。
喂個屁, 我沒名字？
之後吃午飯，孔莎迪也沒有等她，而是跟另一個女生挽著手去了食堂。
葉常青攔住她：「姐，別弄了，我跟羡羡說兩句話就走，車在樓下等了，等會還得回酒店開會。」
丁羡看了眼葉婉嫻。
王明義是當時北京各高校的客座教授，在北京參加一場各高校的油畫系素描聯展賽，王明義那屆帶的學生資質大不如從前，很多人學畫，不再是因為喜歡而學。
宋子琪無謂的一笑：「沒事。」
家裡今天異常安靜。
下午，丁羡去找劉江請假。
丁羡點頭哈腰，感激涕零，誰說劉江刻板的，明明那麼和藹，看來許軻的消息也不太准。
葉常青生意不太多，偶爾能來這麼一單，高興不得了，畫得格外認真，把畫遞過去的時候王明義只掃了一眼，就斷定他要把這人帶在身邊。
葉常青畫畫那沉醉的神情徹底把他吸引住了，像極了年輕時的他，沉迷而不自知，眼睛帶光，於是他把煙掐了，走過去讓他也畫了幅。
丁羡毫無防備，踉蹌幾步, 差點滾進他懷裡, 不過周斯越反應很快，扶著她的肩膀給她拎正，垂眼睨她：「你又怎麼了？做個值日, 你就這麼不高興？」
在畫畫這件事上，葉常青真就願意犯傻，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著王明義開始學畫，開始世界各地到處跑，也認識了不少在這方面的名師，才驚覺自己以前真是太淺薄了。
早年不計劃生育的時候，奶奶姥姥輩的人都是能多生就多生，葉婉嫻跟丁父這兩邊兄弟姐妹都不少，但大都一生平平無奇，碌碌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