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3
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他所說的，不只是鯨魚。
已經記不得是哪一年，他說：「你會有一個很好的家。」
胡桃怔怔地看著他。
最後一個鏡頭，它從海面高高躍起，然後一頭扎向海洋深處，它屏住呼吸，終於漸漸下沉。
林向嶼提起隨身的小行李箱，然後想了想，他又放下箱子，張開手臂，同昨晚的周珩一樣，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沒有關係，」他禮貌地說，「我忘了一樣東西，我必須找回來。」
對我而言，你本身就是奇迹。
它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永永遠遠沉睡於此。
他緊緊抱住她，她那樣瘦，背後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的翅膀。
失去你以後，我就成為了這個地球上，最後一頭鯨魚。
電話終於被接起，林向嶼的聲音問：「喂？胡桃？」
它死於孤獨，或許每一種生物，最終都會死於孤獨。
「胡桃，」林向嶼站在風中輕聲說，他的hetubook.com.com頭髮被吹得凌亂，但是他的眼神是那樣溫柔，可以盛下一整片海洋，他問她，「你願意嫁給我嗎？」
「先生，請問是很重要的東西嗎？因為這會使您無法趕上這趟航班。」
你永遠不會明白，當我遇見的人越多，我就越想念你。因為這使我明白，在這片孤獨的藍色星球上，你是獨一無二。
包括人類。
可是此刻，她什麼都不想做。她走到電腦邊上，想找首歌來聽，對，一定要是歡快的節奏，這樣干起活來比較輕鬆。
而她終於飛過了這片滄海。
愛你時有風，時有滂沱大雨，可是因為那個人是你，所以我相信，我總會等到彩虹出現。
終於，林向嶼轉過身，下樓離開。
在分開的那一剎那，林向嶼的嘴唇貼著胡桃的耳朵擦過，她聽到他的低喃：「我愛你。」
第一條新聞，發布的時間是三個小時以前。
「hetubook.com.com因為有一件事，」林向嶼說，「如果不現在說的話，恐怕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那時候他們多麼年輕。
林向嶼說：「我要出去。」
林向嶼離開后，胡桃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里。
胡桃捂著嘴巴，眼淚像是決了提，大滴大滴落下，她一邊哭一邊說：「我願意。」
胡桃點開，是一個動畫短片，講了一頭從開天闢地起就生活在大海里的鯨魚，它活了太多太多年，經歷過大陸漂移、地殼運動、海平面升降、全球變暖……億萬年的光陰，它一直孤獨地活著。
你願意嫁給我嗎？
林向嶼退後一步，站在門前，微微鞠躬。像是很多年前，他們一同在升旗儀式的台上講演，舒婷寫「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他們並肩站著，向台下鞠躬。
胡桃一步上前，撲入他的懷中。胡桃心中悲慟，知道這或許就是他們此生最後一個擁和-圖-書抱。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走過下一個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你白髮蒼蒼的那一日嗎？
然後他鬆開了手。
他沉默了十幾秒，然後出聲：「你轉身。」
他怔怔地對著屏幕，頓了頓，說：「這頭鯨魚，如果從出生開始，就不曾有過同伴，它不知道什麼是孤獨，就不會感到孤獨。」
可是這一世，在這樣漫長的一生中，遇見你，愛上你，已經是我所擁有的全部了。
她抓起鑰匙，不顧一切地飛奔出門，攔下一輛計程車，止不住臉上的眼淚，對司機說：「去機場。」
那時候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喂……」她停下來，望著對面的玻璃，「你在哪裡？」
那時候她多麼愛他。
「最困難的時候啊？」打扮得像鯨魚的男人想了想，然後歪著頭說，「沒有什麼最困難的時候，曾經有個人給我說，路是自己選擇，要努力地走，好好地走，哪怕再艱和_圖_書難再坎坷，都不要回頭。」
「你怎麼出來了……」
胡桃打開瀏覽器，原本想要輸入歌名，字打出來，卻成了「林向嶼」。搜索網頁飛速運作，馬上就顯示出了結果。
胡桃從計程車上下來，拿出手機，一邊撥打林向嶼的電話一邊在機場外的過道上狂奔。手機一直佔線，她穿梭在人群中，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搜尋他的背影。
窗外景緻一幕幕往後退，快速變化。她的心狂跳不止，全身無力，卻又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巨大的水花濺起來，竟然遮住了高空之上的太陽。
它親眼看著自己的朋友們變成生物化石，看著它們從數以萬計到種族滅絕，看到它們因為環境污染和人類的捕殺被迫遷徙，離開祖先生存的地方，然後生於海洋，死於海洋。
她今天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要洗衣服、要打掃房間、還要澆花，去交電費。
胡桃轉過身，看到林向嶼舉著電話，對她露出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溫柔的笑容。
墨爾本多雲轉晴。
如果這十六年來，他們不曾有過彼此的陪伴，不曾知道過去的年月有多好，便也不用對未來感到絕望。
「是的，」他輕聲說，「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他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下一秒鐘，他單膝跪地，打開手中的盒子，一枚晶瑩奪目的鑽戒靜靜地躺在其中。
短短三個小時，視頻轉發量上萬，掛在網站的首頁頭條。這隻是今年即將上映的電影的預告片，旁邊有花絮，採訪林向嶼，他穿著鯨魚樣式的人偶外套，看起來又呆又萌。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墨爾本機場，林向嶼從候機廳里站起來，拎起自己的行李要往外走。
下一世太遙遠，陰陽輪迴，誰也不知道會遇見誰。
胡桃終於忍不住，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滾滾落下。
也是他和她。
「可是先生，您的航班即將開始登機。」
「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