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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忽已暮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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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好,舊金山 04

第一章 你好,舊金山

04

他恍若未聞。熟悉的街景在我眼前飛速後退,一幀一幀的,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我乾脆閉上眼睛,在腦海里翻出一道相遇的問題:A地的火車以45km/h的時速,B地的火車以30km/h的時速,一隻鳥以10km/m的速度……
這天和以往我家的每一天一樣,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
當我已經在心底算完三道應用題后,顧辛烈駕駛著摩托車終於在郊外的湖邊停下來。
「你說呢,小鳥還沒來得及掉頭就撞火車頭上了……」我語無倫次地回答。
我看著那鼓鼓的兩個行李箱,嘆了口氣:「媽,不用帶這麼多的。你看看你都塞了些什麼,擀麵杖、衣架子……還不如兩瓶老乾媽來得實在。」
我媽半信半疑地打開行李箱,從裏面拿出兩件羽絨服,又不放心地塞回去:「還是帶著吧,以防萬一。」
他看著我的眼睛,自顧自地說下去:「姜河,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你離開從來不說一句再見,你要去的地方,我永遠都無法追上。」
他回過頭看著我,不說話,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於是縮了縮脖子:「幹嗎hetubook.com•com?」
老媽又開始罵我:「讓你不準往身上擦手,女孩子家家的,像什麼話!」
我媽這才不情不願地把什麼毛褲、熱水袋拿出來,我爸還在一旁慫恿我:「來,再吃一牙。」
我木訥地抱著我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媽哭了一會兒,也漸漸緩和下來。我能去美國念書,我媽其實是最高興的人了,她一輩子連省城都沒出過,美國從來只在新聞聯播里聽過。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一定獨自一人哭過好多好多次。
我在他耳邊大聲叫:「停下來!停下來!顧辛烈!顧——辛——烈——」
我要是問他「加州有沒有冬天」,一定會被他認為笨死了。
我挑挑眉,跨上他的摩托車,只聽到「突」的一聲,我們就像是風一樣飛了出去。我下意識地抓住顧辛烈腰間的衣服,他身材精瘦,皮膚被晒成健康的小麥色,這樣近的距離,我甚至能看清他耳朵上有一顆痣。我隱約想到,好像好幾年前我就一直知道他有這顆痣,可是因為時間太久了,我早已忘記。
我腦子「嗡」的一聲,愣愣地看著和*圖*書他,難得地發現自己反應太慢,慢到我只能看清楚,原來顧辛烈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和江海漆黑得猶如黑夜的眼睛不同,他的眸子清澈得像是一汪湖水。
「媽,你別打我的頭,打笨了可怎麼……」我趕忙拿雙手捂住頭,最後一個「辦」字卡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直到我媽忽然一驚一乍地站起來,跑到樓下去裝了一袋子泥土回來,小心翼翼地封好:「丫頭,我跟你說,等你到了美國把這泥拿一點出來沖水喝,就不會水土不服了。」
「你怎麼穿成這樣?」他哭笑不得。
我不明白地抬眼看他。
我心中有種忐忑的期待,又有一種難以言狀的傷感,我用透明的皮筋將劉海紮起來,看起來像是多啦A夢的竹蜻蜓。夏天的衣服都已經打包好,我翻箱倒櫃才找到一件藍白條紋的弔帶衫和居家短褲。我坐在地板上,毫無形象地啃著西瓜,老爸在一邊又劈開一個遞給我,心疼地說:「多吃點,去了美國可就沒得吃了。」
「爸,那裡可是加州,四季如夏,陽光充足,水果是出了名的好吃,加州甜橙您聽說過沒?車厘子您沒吃https://m•hetubook•com•com過吧,又名美國大櫻桃,2.99刀一大袋呢!」
「帶你去個地方。」
我沒好氣地踩著拖鞋衝到樓下,在我爸笑眯眯的目光中,一手奪過他手中的喇叭,一手捂住他的嘴,惡狠狠地瞪他:「你發什麼羊癇風!」
我吐了吐舌頭,拿起電話撥打江海家的電話號碼。這八個數字,對我而言爛熟於心都不足以形容,我可以完全不加思考地用它們做幾百種數字排列,在電話嘟了三聲后,我又猛地掛了電話。
他笑嘻嘻地沖站在陽台上的我爸和我媽揮揮手,我這才發現,他身後停了一輛大紅色的哈雷,簡直拉風到沒朋友。我嘴角抽了抽:「你的?」
「媽,你知道這裏面有多少細菌嗎?喝了我才會水土不服呢。」
「可是,對我來說,和你相比,這樣的速度什麼也算不上。」
聽到這兒,正在對照著行李清單檢查的我媽猛然抬頭:「壞了,那加州有冬天嗎?我還給你塞了好幾件羽絨服呢!」
我一邊機關槍一樣吐著西瓜籽,一邊回答我爸:「得了吧,美國要沒西瓜,那怎麼來的watermelon(西瓜)?」
和*圖*書有,還是沒有呢?」我眼珠子轉了轉,然後放下手中的西瓜,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等等,我問問啊。」
我不在意地扯了扯衣擺,然後問他:「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奔赴美國的前一天,是個一如既往的炎熱的夏日。兩個三十寸的行李箱已經收拾整齊,裝得滿滿當當,靠在牆邊,又大又寂寞的樣子。
於是我咬著指甲,自作主張地告訴我媽:「不用了,加州沒有冬天的。」
我一看我媽哭,眼圈也一下子紅了。我仰著頭,沙啞著聲音說:「媽,你哭什麼,再哭就不美了。」
他替我摘下頭盔,已是黃昏時分,天邊的火燒雲翻滾著,一層一層,燦爛得像是在燃燒。我翻了翻嘴皮,正準備罵他,他卻先開口了:「姜河,你覺得剛剛的速度快嗎?」
明明知道追不上,為什麼小鳥還是要拼了命地往前飛。
夏天的蟬鳴啊,不肯停歇地叫了一整晚,而孤獨的月光遠遠掛在天邊,和所有年少的心事一般不肯睡去。
顧辛烈這個人,從來都是只長身高不長腦袋的,他竟然還和小學我們坐同桌那會兒一樣,拿一個擴音喇叭在我家樓下大喊:「姜河,姜河和*圖*書!」
這就是家,由兩個人的宣誓開始,卻隨著孩子的離去而瓦解。
我爸一聲不吭地抓了一包煙去了陽台。
我就是在這樣傷感而沉重的氣氛中聽到了顧辛烈這個二缺的聲音。
我爸瞪我一眼:「少貧嘴,美國的西瓜哪有我們這裏的好吃?」
「哪有什麼萬一,什麼買不到啊,飛機是有限重的,一件行李二十三公斤,超了要罰錢的。」
因為我看見我媽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來,一滴一滴,傾訴的全是她不曾說出口的愛與不舍。
路上人煙稀少,他突然加快速度,我不得不使勁抱住他的腰。我和他貼得很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散發出來的熱氣,他刺蝟一樣的頭髮扎在我的臉上,有點疼,又有點癢。
「都帶著吧,萬一呢,那邊東西多貴啊……」
晚霞照下來,站在我對面的少年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柔光,可是他難過的表情讓我畢生難忘。他說:「姜河,為什麼你從來不肯等一等我?」
我媽捂著嘴哭:「美國啊,美國實在是太遠了,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你一個人在那邊,萬一出點事,我和你爸該怎麼辦啊……」
「還貧。」我媽伸手過來打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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