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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

「你來美國了？」

她離開以後，我一個人坐在飯桌前，一桌子的川菜，還冒著熱氣。這裏的廚師喜歡加很多油和味精，香味遍布整個飯廳。我獃獃地看著，一動不動地坐著，竟然連伸手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

那一刻，我抬起頭，看到天邊掛著的那輪又大又寂寞的月亮。

然後我把最後一張粉紅色的小紙條貼在江海的額頭上，笑嘻嘻地說：「這下就不怕肚子餓了吧。」

她為難地搖了搖頭。

我握緊電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同時沉默，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可是門外的田夏天卻出乎我的意料。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她穿了一件簡單的套頭運動衫，帆布平底鞋，只比我高一點點，笑起來露出一對酒窩，把頭髮紮成馬尾，在陽光下可以看到兩鬢有几絲不夠長、沒有被扎住的短髮。

我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可以刷卡嗎？」

「你沒事吧？」

後來，我打過一次那家餐廳的外賣電話，對方接起來，我連說「Hello」的時間都沒給她，就語速飛快地點了一大堆菜。我盯著手錶，二十分鐘后，一個女孩兩手各提著一個大口袋費力地敲響我家的門。

「沒什麼，」何惜惜搖搖頭和_圖_書，「我今天看到江海和一個女生在一起走，不過也沒什麼。」

我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有沒有那麼一種永遠，永遠不改變，擁抱過的美麗都再也不破碎……」

我在心底算了算，我大四，顧辛烈正好大一。

「是啊，」他無奈地笑笑，「正好想起來，我還欠她一桶冰激凌。」

「不是，」他一邊走一邊回答，「她說的那個女孩叫夏天，田夏天，荷田的田。」

「我想過了，」顧辛烈好似輕鬆地笑了笑，他的嗓音如風般寂靜低沉，「如果你不肯等一等，那我只好更加努力地奔跑，直到能夠與你並肩的那一日。」

「你為什麼搶我面膜！」我憤怒地說，「那是我媽專門從國內給我寄過來的百雀羚！」

我只好回到屋子裡，翻箱倒櫃，連浴室都徹底掃蕩了一遍，東拼西湊了一大堆零錢，可還是不夠飯錢。

沒錯，就是我在Yelp大費周章找到，在江海的屋子裡貼滿了電話號碼的那一家。

可是江海，你從來不知道吧，草莓味的冰激凌，也曾經是我的最愛。

「Hello，」電話里傳來一陣愉快的男聲，「小矮子。」

「哪天？」江海想了想，「哦和-圖-書，是夏天。」

這時，江海在冰櫃前停下來，他回過頭來問我：「要冰激凌嗎？什麼口味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莫名其妙。

對方倒吸了一口冷氣，大概是努力忍住了想要揍我的衝動，他同四年前一般對我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他說：「我一點也不蠢！」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我愣住了，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問：「顧二蠢？」

語畢，我發現何惜惜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猛然一怔，一腳踢上手推車的輪子，疼得我齜牙咧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因為這些，全都是江海喜歡吃的東西。

然後我看到他打開冰櫃的門，拿了一桶咖啡口味和一桶草莓口味的冰激凌，他把前者遞給我，把後者放進了他的手推車。

忍無可忍，我只好打開Yelp，一家一家餐廳的評論翻過去，最後找到一家口碑不錯的中餐館，離學校不太遠。我撕下便箋紙，在江海的桌子上、冰箱上、廚房裡、洗衣機上，到處貼上這家餐廳的外賣電話。

我們彼此沉默，還是我先回和-圖-書過神來：「發生了什麼事？」

「要！」我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炫耀一般地說，「咖啡！」

這個周末，我沒有叫江海，一個人去了超市。我發泄般地買了整整一車草莓味的冰激凌。結賬出來，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兩隻手裡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勒得我手心疼。

隔了好幾周后的一天周末，我躺在客廳的地毯上敷面膜，何惜惜開門回來了，徑直走到我面前，毫不手軟地揭開我的面膜，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我，她說：「姜河你還好吧？」

我深呼吸一口，站起身給她開門。

我自動無視他的反駁，詫異地問他：「怎麼是你？」

「怎麼是我？」他輕笑著反問，然後說，「姜河，一直都是我。」

我沒有回答他。除了我的名字，我幾乎沒有從江海嘴裏聽到過別的女生的名字，他叫她夏天，他耐心地給我解釋，那是荷田的田。

我疑惑地問：「草莓？你不是對草莓過敏嗎？」

十八歲的田夏天，同大部分的留學生一樣，家境不錯，算不上大富大貴，但足以讓她在大學落榜后，花錢將她送到舊金山一所完全沒有名氣的社區大學讀書。學校里絕大部分是中國學生，課業十分輕鬆，很多人念了五六年還沒有湊夠學分畢和*圖*書業。於是空閑的時候，田夏天便去中國餐廳打工送外賣。

我站在沃爾瑪超市明亮的燈光下，渾身發涼，聽到自己最後不死心地掙扎：「誰？田夏天？」

我覺得我真是太玻璃心了，這樣不好，於是我繼續假裝無所謂地點點頭。

「嗯。」

何惜惜去實習后，開始享受資本主義的工作餐，沒人同我搭夥做飯，我的一日三餐頓時成了問題。因為太懶，我每天早上就吃土司麵包配冰激凌，中午用冷飯、雞蛋、午餐肉炒一大盆飯，配一瓶汽水，晚上就著老乾媽接著吃。本以為我的生活已經凄慘到了極致，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的電腦莫名其妙當機，於是我拿著硬碟去找江海跑程序。

我窘迫地站在屋子裡，田夏天笑著說：「沒關係，下次補上就可以了。」

第二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約江海出來逛超市。晚上八點剛過，超市的人很少，我們推著空蕩蕩的推車，我沒有說話，然後我發現，我們兩人之間，原來只要我停止說話，就只剩下沉默。

所以，陰差陽錯，江海認識田夏天，竟然統統都要歸功於我。

他的冰箱乾淨得像是剛剛從Best Buy里搬回來的，桌子上有幾條能量棒和一台咖啡機，種種跡象無一不在向我哭訴著江海糟糕的飲食情況。江海其實是一個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的人，我有幸吃過他做的飯，至今有半個胃都為他而留著。可他實在是太忙了，晨昏顛倒，根本就沒有時間下廚。可是和我不同的是，他寧願隨便吃點能量棒補充體力，也不願意像我一樣皺著一張苦瓜臉吞下一個漢堡。m.hetubook.com.com

隔了許久，他再次開口：「姜河。」

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假裝不經意地問他：「惜惜說有一天看到你和一個女孩在一起噢。」

「沒事就好，」她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已經想不通自盡了呢。」

「哦，」我用水洗掉臉上的面膜精華，面無表情地說，「確實沒什麼。」

「嗯，上一次見到你就想告訴你的，可那時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惡狠狠地瞪她，反駁道：「我為什麼要自盡！我又沒有失戀！」

江海哭笑不得地看著我：「好啦，你過來看看你程序的結果。」

我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冰激凌從袋子里掉出來，一桶接著一桶，到處散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來自波士頓的號碼，我沒好氣地接起來：「Hel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