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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忽已暮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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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們的一生,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長 03

第八章 我們的一生,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長

03

我曾經問過江海:「如果舊金山沒有金門大橋,你會選擇哪個城市?」
「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這麼大的一個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嗎!」我失去了理智、氣急敗壞地衝著電話大喊。
這是她欠沈放母親的,她唯一的一次自私,沒有想到最後卻要用自己女兒的一生來償還。
何惜惜想了想,換了一種方式安慰我:「至少她身上有很多錢。」
那天以後,我每天靠著一封郵件同趙一玫聯繫,大概是她不願意讓我聽到她的聲音,怕我胡亂擔心。
「姜河你好,我是沈放,」他說,「我們見過一面。」
「我會想要去一個,我們差一點點,就能一起去的地方。」
他想了想,放下手裡的水果刀看著我,認真地說:「姜河,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其實這一生,能陪我們走到最後的,都只有我們自己。」
我兩眼通紅,趙一玫失蹤的事情,想必他在一旁也聽到了不少。
他卻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被她這樣一說,我頓時覺得心裏真的好受了許多。趙一玫從來不會虧待自己,既然她身上有錢,那就不用風餐露宿,也不用為了貪圖小便宜而被壞人拐賣。
可是舊金山怎麼會沒有金門大橋,所以他還是會去舊金山,愛上田夏天,最後我離開他。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一玫……」
對面的沈放聲音很低沉,聽起來十分疲憊,可他還是耐心地對我說:「抱歉,請問她上一次聯繫你是多久以前?」
我第二天醒來時收到趙一玫的郵件,說她已平安到達,勿念。
她慢慢地說:「是晚期,癌細胞擴散得非常厲害,上午沈放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我買了今天晚上的飛機,我現在已經在機場了。」m.hetubook.com.com
我想了很久該如何回復她,在命運面前,一切語言都顯得蒼白荒唐。
「可以請你告訴我嗎?我和父親都很擔心她。」
顧辛烈走上前,遞給我一杯熱水:「姜河,你沒事吧?」
外面的天色一點點沉落,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趙一玫的時候,她從白色的雷克薩斯跑車裡走出來,穿得金光閃閃,一塵不染,彷彿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
我興奮地拿起手機,回撥沈放的電話,將我剛剛的話重複給了他。
「對不起。」我說。
一個星期後,我接到一通來自中國的陌生電話,我疑惑地接起來。
忽然聽到江海的聲音,我覺得有點像是在做夢。我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五味雜陳或者是心痛,縈繞在心頭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我想了想,就像是窗外忽然下起了雪。
我愣神片刻,江海也不催我,靜靜地等著我。
這件事本來也與我無關,我嘆了口氣,說:「她母親讓她答應,不要再愛你。」
在寒冷的冬天里,它顯得如此不合時宜,我咬了咬牙,買了一個回家。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肯定沒事的,伯母吉人自有天相。」
他問我,知不知道趙一玫去了哪裡。
因為我想起六年前,我出國前的那個夏天,我爸瞪了我一眼,說「美國的西瓜哪有家裡的好吃」。
這讓我再一次想起惜惜曾經問過的一句話,命運究竟是什麼,它永遠只讓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幸福,更小更小的一部分人一直幸福。
「你們曾經有沒有約定過,要一起去什麼地方?又或者是,有過共同回憶的地方?」
「對,一定是這樣!」
「沒有了。」我回答。
去哪裡?我回憶起兩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前的夏天,我從馬背上狠狠地摔下來。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同江海說再見,飛機在波士頓緩緩降落。
然後我就掛斷了電話。我覺得心裏十分難受,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道是因為趙一玫,還是因為剛才的那通電話。
收到這年趙一玫給我的倒數第三封郵件的時候,我正在超市裡買水果。不知道為什麼,這裏的冬天竟然還有西瓜賣,雖然價格貴得出奇。
他這才緩緩回過頭來,怔怔地看著我,然後輕聲問:「這才是你來波士頓的原因,是嗎?」
「嘟」了三聲以後,他接了起來:「姜河。」
她也會提到沈放,說還好有沈放,他幾乎每天都來陪她,幫她照顧沈母,也只有他在的時候,她才能安心地睡一會兒。
最後我只能寫:你要相信,我們的一生,遠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長。
「你怎麼了?」我問他。
「這樣,謝謝你。」
我靜靜地等她哭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慢慢鎮定下來,告訴我:「我媽得了癌症。」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將趙一玫母親生病的事情告訴了他:「我應該怎樣才能安慰她?」
手機里躺著一封來自趙一玫的郵件,她告訴我,她母親去世了。
我很詫異,將聽筒拿得再近一點:「嗯,你好。」
「波士頓。」他說。
「嗯。」我這樣答應著,心裏卻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你別著急,」何惜惜安慰我,「她畢竟也二十四五歲的人了,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糟糕,雖然她做事衝動,但她其實是個很獨立的人,她能夠照顧好自己的。」
看著他難過的樣子,我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生命的真相是如此殘忍。
掛斷電話,我笑和圖書著對顧辛烈說:「謝謝你。」
我一下子變得口拙,只能幹巴巴地安慰她:「沒關係的,你別擔心。」
他追問:「她在郵件里說了什麼?」
我想她一定知道我未說出的話——長到足以讓我們忘卻這些傷痛,和奮不顧身愛過的那個人。
回答她的,只剩下一室的空空蕩蕩,有風吹過,窗帘在陽光下飛舞。
回到家裡,顧辛烈還沒回來,我慢慢將西瓜切開,吃了一口,只那麼一口,我忽然放聲哭了起來。
「她告訴我她母親去世,然後……」回想到趙一玫母親的遺言,我開始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說出來。
我們隔著大半個美國,她哭得如此傷心,直到她的手機沒電,「嘟」的一聲斷掉。我走出房間的時候,顧辛烈已經回來了,他坐在椅子上削蘋果,仔細地削成兔子狀,插上牙籤遞給我。
這時,他才輕輕地開口:「還有呢?」
她翻來覆去地責備著自己。
沈放的父親也每天都來,他連辦公室都直接搬來了病房,他其實比趙一玫還要累。一有空就坐在她母親面前同她講他們過去的故事,一邊回憶一邊講,有些時候兩個人的記憶不一樣,趙一玫的母親搖搖頭,他就笑呵呵地說:「好好好,是我錯了。」
「抱歉突然打擾你,是這樣的,」我故作鎮定地說,「趙一玫你還記得嗎?我最近聯繫不上她了,能麻煩你明天去學校的時候,幫我去她導師那裡問問有她的消息嗎?我知道可能性不太大,但還是想試試……」
我放下電話,第一反應就是給何惜惜打電話,她也被嚇了一跳。
她提了最後一個要求,她對趙一玫說:「你答應我,離開沈放,今生今世,都不再愛他。」
她在郵件里總是回復說,她很好,可是她的www.hetubook.com.com母親不太好,瘦了很多,吃不了東西,每一次做化療都很痛苦。她母親很堅強,從來不吭聲說痛,她也裝得若無其事,每次想哭就跑到外面的走廊去。她親自照顧母親,什麼事都不讓護工來做,就好像這樣子,她母親才能好起來。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我就特別痛恨自己,要是我能夠幫她承擔痛苦就好了,就不必說那些蒼白無力、聽起來又假又客套的話了。
「我明天下班之後去她家裡看看吧。」
「一周前,她母親去世那天,她給我發了一封郵件。」
「沒,」電話里她的語氣十分輕快,「就是回去一陣子。」
我十分驚訝,因為最近並沒有假期,我忙給她把電話撥過去:「你怎麼了?」
我爸說得對,美國的西瓜,哪有家裡的好吃。
說起趙一玫,我說話又開始顛三倒四起來。
「也不知道她現在心裏難過成什麼樣了。」
她不再說話,只是一直哭。我握著電話,默默地陪她。
我一下子握緊了電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對勁:「到底怎麼回事?」
「不用謝,聯繫到一玫請一定要通知我。」
他輕輕地笑了笑,聽起來有點像是諷刺,我不太明白,他說:「好的。」
趙一玫在郵件里寫到:整層樓的護士都拉著我說真羡慕你爸和你媽,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們之間是真正的感情,可以相濡以沫陪伴一生,我相信如果此時讓沈叔叔傾家蕩產來救我母親,他也是願意的。
我咬住下嘴唇,不說話。
趙一玫母親去世前,趕走了其他人,只留下趙一玫在她的身邊。
趙一玫握著電話,沉默了十幾秒后她忽然大聲地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像是個無助的小孩。
「你說她會去哪裡?她回舊www.hetubook.com.com金山了嗎?她回來為什麼不聯繫我?」
趙一玫十分震驚,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曾經美麗而高貴,如今卻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
掛斷了惜惜的電話后,我握著手機猶豫了三十秒,然後嘆了口氣,在撥號盤上拔出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也不知道時隔兩年,他有沒有換號碼。
她緩緩地開口:「原諒我,是一個自私的母親。」
我這才知道,在趙一玫母親的葬禮結束后,趙一玫就失蹤不見了。手機關機,哪裡都找不到她,沈放通過多年前的新聞找到報社,得知我父母的電話,才聯繫上我。
「誰知道呢,她到底跑哪裡去了。」
「姜河,」他溫柔地打斷我,「沒事的。」
顧辛烈想了想,認真地問我:「姜河,如果是你,當你不能再去愛你所愛的人的時候,你會想要去哪裡?」
我等了很久,沈放都沒有說話。
「嗯,」我握著手機,「麻煩你了。」
他答應后就掛斷了電話。
「媽,你不要走,」趙一玫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絕望地喃喃,「求你了,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媽媽,媽媽……」
「姜河,」顧辛烈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還是出聲提醒我,「冷靜點。」
我甚至以為他已經沒有在電話前了,忍不住開口:「你……」
「我好害怕啊,姜河,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她一直在電話那頭哭,「我現在特別痛恨自己,我以前老是惹她生氣,不肯對她好一點,只顧著自己活得痛快開心……我好後悔……」
沒過幾天,我收到趙一玫的簡訊,她跟我說她要回國一段時間,我如果要聯繫她的話,等她回國之後開通了全球漫遊再告訴我手機號碼。
可是珍貴珍貴,因為珍稀,所以昂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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