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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忽已暮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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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05

第十章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05

「別開玩笑了……」
走出馬場,江海說送我回去,正好到了晚飯時間,我也不想大費周章地打車,便和他一起走。他的車沒有換,還是那輛雪佛蘭。產自1967年,到如今已是無價,美劇《邪惡力量》里男主角開著這輛車馳騁在無人區,迷倒千萬少女。
「啊?他不是你男朋友?」對方瞪大了眼睛,「你們以前不是總一起來馬場嗎?他的馬也在這裏。」
臨走前他同我握手,他的眼睛是深藍色的,這讓我想到了我的導師,他們有一雙同樣純粹的眼睛。其實國內許多網上戲稱IT工程師們為「程序猿」,這是一種太鄙薄的認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訕訕地向他道歉,「我後來才知道是你。」
我正準備出聲,忽然聽見一陣馬鳴,他身後的河川嘶鳴著奔到我面前,一雙圓而清澈的眼睛看著我,不住地用頭頂我。
江海彎起嘴角淡淡地笑。
我笑著告訴他們並沒有落下什麼後遺症。對方很開心,告訴我說:「你剛剛走的時候,河川的情緒很低落,瘦了許多,一點兒阿拉伯駿馬的威風都沒了。好在後來你男朋友常常來看它,它現在健康得很,正值壯年。」
但是我最愛的,還是漁人碼頭和金門大橋。漁人碼頭此時應該已經空空蕩蕩了,好在還有金門大橋,它在夜裡一樣宏偉美麗。
這不會是真的。
江海沒容我拒絕,去牽來他的馬,他的馬也是一匹黑馬,其實我不太分得清每匹馬的模樣,但是我可以一眼在一大群馬中找到河川。
我掙扎著想從擔架上坐起來,身旁的醫生不斷地說著什麼,我目眥欲裂,發和_圖_書瘋一樣地叫起來,傷口痛得像是要凌遲了我。這時,身邊的人在我手臂上注射了一管試劑,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沒有關係。」江海淡淡地說。
汽車在下個路口更改路線,夜幕降臨,我們駛上高速路。
直到救護車開來,我被抬上擔架,江海都沒有醒過來。
沒想到馬場的工作人員還記得我,笑著同我打招呼,問我腿傷如何。
在公司的安排下,我在San Joes的一家酒店住下,這天夜裡,北加州下了一場雨。我的面試進展不錯,因為我沒有什麼思想包袱,所以也不太緊張。面試官也是斯坦福畢業的,和我算是校友,一直面帶微笑,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我忽然遺憾地想到,要是顧辛烈能同我一起來就好了。他是學城市規劃的,我一定要帶他去看看舊金山著名的九曲花街,38度斜坡,開車從上面衝下來,活生生一部《生死時速》。
離開公司的時候,天還在下著小雨,我同惜惜商量好了,她先處理一下住房的事情,處理完后就開車來找我。晚飯是肯定趕不上了,大約能在午夜十二點以前過來。我白白空出許多時間,便去馬場找河川。
我這才想起田夏天在一年前就應該畢業了,於是我問他:「夏天回國了?」
江海好像沒有在聽我說話,隔了一會兒才忽然開口問:「顧辛烈,是這個名字吧?」
我覺得氣氛輕鬆不少,挑了一些自己的出糗的事跟他說。他車裡連放的歌都沒有變,熟悉的古典樂在耳邊響起,我忽然又想起了大二那年的冬天,我們三天三夜一起挑戰數學建模的和*圖*書日子。
我一下子有些想哭,用手不斷撫摸河川的頭:「抱歉啊,河川,把你扔在這裏。」
午後四點,正是舊金山最愜意的時間。除了馬蹄聲聲,馬場一片寧靜,我挺直背脊,享受著這片刻的舒適。江海依然不怎麼愛說話,我便隨意跟他說了說面試的情況,然後讚揚了一句英特爾總部高端大氣。
「你們怎麼了?」
我被狠狠嚇了一跳,剛剛抬起的腳條件反射地縮了回來,趕忙躲進工作室里。對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的反應,我皺著眉頭在心底猶豫,我怕什麼呢,我又沒欠江海錢,幹嗎躲起來?這樣想著,我才重新挺直了背,走出去。
我的眼淚瞬間湧出,我嘶啞而又絕望地大喊:「江海!!」
我愣了愣:「我男朋友?」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對方又補了一句:「對了,他今天也來了馬場,我記得他還沒走呢。」
他靜靜地看著我。
那幾乎是我這一生中,所見過最嚴重的傷,和最多的鮮血。
他猛然看向我:「你在找工作?」
就在我踟躕間,忽然眼前一個高大的陰影蓋下來,我聽到一道淡淡的男聲:「姜河。」
「是啊。」工作人員點點頭。
下一秒,他的聲音猛然截斷。對面一輛跑車以超過八十邁的速度向我們衝過來,電光石火,根本來不及避讓。
他想了想,大概在思考如何告訴我這一過程,可最後他只是說:「並不是很難。」
江海怔怔地看著我,黑眸似夜,我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他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我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聽說你常來照顧河川,多謝你了。」
「我沒有開和-圖-書玩笑,」他認真地說,「姜河,我……」
我苦笑,我知道他說的人是誰了。
「你想騎嗎?我在旁邊保護你。」他回過神來。
「本來是想要留下來的,不過,」江海頓了頓,然後苦笑了一下,輕聲道,「沒什麼。」
「噢,接到一個面試,在矽谷,面試完了我就想過來看看河川。」
他們在改變世界,創造世界的規則。
或許就像我的導師一樣,對我感到很失望吧?
他沒有回答我。我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忽然靈感一現,知道他是在說博客的事,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滿臉問號:「可是我男朋友在波士頓啊。」
確實不難,他查過我的IP地址,可以定位我的學校,再稍微聯想一下便能知道是我。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時發現的,他不再更新日誌,難道也是這個原因?
這恰好化解了我心頭的尷尬,我調整好情緒,自然而然地抬起頭看向江海:「好久不見。」
江海欲言又止,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再轉回去,口氣依然平淡:「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他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江海微微蹙眉,看著我,一陣沉默之後,他才終於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知道嗎?」我笑著說,「我學會開車了,拿到駕照的第一天,開車撞了棵樹。」
他垂下眼靜靜地看著我,兩年不見,他好像一點沒變,又好像哪裡都變了。
離開的時候,我從河川身上側身翻下來,不停地撫摸它的鬃毛。然後我深呼吸一口氣,對江海說:「河川就拜託你了。」
一張CD放完,在切換下一張碟的空https://www.hetubook•com•com隙,車子里靜悄悄的。
遠遠地便聽到幾聲馬嘶,馬場里養了很多馬,沒那麼巧會是河川。兩年沒見,它大概已經都不認得我了。說起來,其實我和它之間的相處很少。江海把它送我的時候,已經是大三的暑假,我有一段時間每周都會去馬場,然後呢,然後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再次出現的時候,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它前蹄高高揚起,悲痛地嘶鳴。
江海反應很快,立刻踩下剎車,可是高速路上的車速太快,對方似乎還在加大車速,車燈幾乎要刺瞎我的眼。在兩車相撞的前一刻,江海猛然將方向盤向右打死,車輪朝我的方向扭到極限,我根本顧不上尖叫、顧不上面對死亡——巨大的撞擊聲響起!安全氣囊在瞬間被擠爆,我的身體受到猛烈的衝擊,意識瞬間模糊,過了幾秒后我回過神來,車身九十度側翻,我渾身劇疼。我側過頭,就看見倒在血泊中的江海。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種感受,就像多年前冥王星被開除出九大行星的時候一樣,一個你以為了很久很久、當成習慣的東西忽然被打破,有人告訴你,不是這樣的,你錯了。
「我沒有辦法把它帶回波士頓,而且明年我也要回國了,」我說,「我會永遠記得它,和我的十八歲生日。對不起,收了你的禮物又還回去。」
可是,好像也沒有什麼見面的必要了。想到這裏,我又猶豫起來,覺得或許我可以換一個時間再來。
「嗯,」我這才想起,江海大概一直以為我會讀Ph.D(博士),我笑了笑,「五月份畢業之後,打算找份工作,OPT結束可能就回國m.hetubook.com.com了。」
我緩緩抬起頭。
我曾經在一本專業書的序中看到過一句話,「Great programmers are born,not made.(真正的程序員是天生的,而非造就。)」這才是真正的程序員,敏捷而發散的思維,頭腦里有一塊高速運轉的CPU。
我被嚇了一跳,江海應該是不認識他的,況且沒頭沒腦的,他為何會突然提到這個人?
「嗯,其實我正好前段時間在看密碼論的東西,才猜到了是你。你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噢,」我點點頭,「嗯,他後來也來美國了,在波士頓,念的城市規劃。」
他再次沉默,我笑著轉移了話題:「好久沒有騎馬了,不知道會不會生疏。」
「不用道歉,」他說,「姜河,你並不需要總是向我道歉。」
這不是真的。
「對了,」江海忽然開口道,「你的裙子買到了嗎?」
想到這裏,我開口說:「江海,可以繞一點路嗎?我想去拍幾張金門大橋的照片。」
許多人圍上來,噼里啪啦說著一大串英文,我什麼都聽不見,我一動不動,不停地叫著江海的名字。有人試圖將我從車裡救出來,我知道這是為了防止車子爆炸,此時車內溫度很高,我想地獄也不過如此。
我一臉迷茫:「什麼裙子?你在和我說話?」
隔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輕聲說:「姜河,我從來都沒和她在一起過。」
江海點點頭,傍晚的餘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抿著嘴,看著遠方,像個年輕的貴族。
「不用那麼麻煩,我就騎著閑逛兩圈。」
「多多少少記得,」他回答我,「六年前你出國那天,他來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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