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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忽已暮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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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03

第十三章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03

對面的人沉默了兩秒,才回答:「你好。」
她在電話那頭鬆了一口氣,好像微笑了:「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我抬起頭看他,他黑眸沉沉,看不出悲喜。我以前總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了解江海的人,可後來我才慢慢發現,其實我從來都不懂他。
「你已經很久沒有回國了,回去看一看吧……別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可是現在,說與不說,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吃完飯後,我收拾碗筷:「我來洗吧。」
我伸手往臉上一抹,手上全是淚水。
「是姜河嗎?」她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我是許玲瓏,你還記得我嗎?」
我忽然又緊張起來,因為我知道,她打來這通電話,一定與顧辛烈有關。
「顧辛烈要結婚了。」我聲音沙啞地開口。
這一生中,他曾三次對我說他愛我。
江海沒有說話,一雙黑眸靜靜地看著我。
我曾同許玲瓏一起涮過火鍋,那時候在波士頓,顧辛烈坐在我身邊,不停地同我鬥嘴、與我搶菜,她坐在我們對面微笑著看著我們,感嘆說「你們關係真好啊」。
記憶中那個穿著黑色T恤、戴著黑色棒球帽的少年,迎著陽光大步向前,他終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到達了我不能去的地方。
我沉默地站在一旁,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江海愣了愣,然後搖頭說:「不,你誤會了,她並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些密密麻麻的痛爬上我的心尖,我的血液、我的每一寸皮膚,我痛得幾乎快要窒息。
我瞬間失望了,因為這是一道女聲,雖然聽起來十分悅耳。
江海低著頭看我,擔心地問:「姜河,你怎麼了?」
這天晚餐,江海做了一桌子好菜。他的廚藝比顧辛烈好很多,他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可不知道我是太懷念記憶中那一盤盤把老抽當成生抽的黑暗料理,還是情緒實在太低落,我一直慢慢地夾著米飯在吃。
那個周末,我陪江海去複查,醫生也對他的變化感到驚訝,笑眯眯地說:「要好好感謝你的女朋友啊。」
江海醒后,我們都默契地對感情的事情閉口不談,可是聰明如他,應該早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他看著我的眼睛,嘆了口氣:「抱歉。」
他有些擔憂地看著我:「讓我來吧。」
我恍惚才想起,這是我同顧辛烈分開的第四年,他離開美國的第三年。
舊金和*圖*書山最美的夏天來臨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越洋電話。
我訕訕地轉移了話題:「抱歉,等我換衣服啊,現在幾點了?去醫院還來得及嗎?」
我使勁搖頭:「和你無關,我們……」
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我竟然從來都沒有好好地告訴過他,我愛他。
第三次,他就要離開美國,我們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凝望著彼此的眼睛,他說,姜河,我愛你。
我接起電話,深呼吸一口氣說:「你好。」
江海也沒有再追問我,他問我:「吃飯了嗎?」
第一次,在帝國大廈的一百五十顆明燈畫成的愛心前,他對我說,姜河,我愛你。
「去吧,」江海的聲音十分溫柔,「就算是道別或者祝福,你也應該當面告訴他。」
我低頭,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重新開啟手機,上面有十幾個未接來電,統統來自江海。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握緊了手機。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很想哭。
我們在電話里沉默了很久,半晌,許玲瓏似乎嘆了一口氣,她說:「我們要結婚了。」
「哦。」我說,然後又沉默了很久,再說,「祝你們幸福。」
江海來我家找到我的時候,我甚至以為自己www.hetubook•com.com已經死掉了。他不停地敲門,我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有聽到。最後江海沒有辦法,從窗外的陽台翻了進來。他的身體還不允許他進行這樣激烈的運動。他有些體力不支地用手扶在落地窗喘息,我這才反應過來,跳起來跑到窗邊,把玻璃窗推開。
半年之後,江海身體的各項指標已經與常人無異,他離開醫院,回到了學校,開始惡補這幾年他落下的論文。他吃力地、慢慢地在追上這個世界的步伐。
再過了半年後,有一天我去大學里找他,江海站在走廊上叫我的名字,我抬起頭向他望去,微風吹過,他穿著白襯衫和黑色的長褲,低下頭靜靜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愧疚無比:「對不起。」
實在是太久遠了,我隱隱約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努力想了想,一些零碎的片段鑽進腦子裡,陽光下的藍色油漆桶、夜幕中的游泳池和停車場那段不歡而散的對話。
是我選擇放手的,是我親手推開了他,我明明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可是當它真正到來時,我才發現,我根本沒有辦法承受。
我的臉「唰」地紅了,江海笑了笑:「出去吃還是在家裡吃和-圖-書?」
那天離開醫院后,我和江海一起去海邊的墨西哥餐廳吃了大閘蟹和牛排,我們聊了舊金山最新的房價、州稅、被預言會撞擊地球的那顆流星,而有一些事,我們只口不提。
江海開始慢慢恢復。
可是如今,她已經有資格打來越洋電話,直白地問我「你可以把顧辛烈交給我嗎」。
在看到「未顯示號碼」五個字的時候,我愣了愣,因為會從國內給我打來電話的人除了我爸媽就只剩下何惜惜,他們的號碼我自然都有保存,所以這個號碼……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如果你覺得很困難的話,我可以陪你回去,」他說,「很久沒有回國了,我也有些懷念。」
我十分不好意思:「就在家裡吃吧。」
第二次,在波士頓的地震之後,他緊緊抱著我,他的衣服被雨水淋透,他說,姜河,我愛你。
「沒有關係,我給醫生打過電話了,下周去也是一樣的,」江海的目光依然定在我的臉上,「姜河?」
這天正好是周末,原本的計劃應當是我陪著江海去醫院複查身體。可是我躺在客廳的地毯上,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這一句話,就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才傳達到我的耳朵里。
我不想麻煩他,便點了點和_圖_書頭,結果正在這時,我一天沒進食的肚子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咕咕」聲。
然後我「啪」的一聲掛斷電話。我把手機關了機,然後手中力氣全失,它掉落到地毯上,我低頭看了它良久,卻沒有撿起來。
他的毅力驚人,每天要進行八小時的體能鍛煉和六小時的腦力鍛煉,最開始的時候,他渾身總是被摔得烏青,然後他一聲不吭地慢慢爬起來。但最讓我難受的,還是江海在記憶數字的時候,總會很快忘記剛剛才背過的東西。
她頓了頓,然後認真地問:「姜河,你可以把顧辛烈交給我嗎?」
那一刻,我有種強烈的感覺,曾經的那個江海回來了。
白熾燈落在他的身上,他開口說:「姜河,去找他吧。」
我覺得同江海討論自己和顧辛烈的感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於是我沒有將話說完。
我洗了一個土豆,拿著削皮器蹲在垃圾桶旁邊削皮,一直削一直削,等江海叫我的時候,我才發現手上的土豆被我削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我說:「是你啊。」
廚房裡多多少少還有些食材,江海醒來后,為了防止我死在速凍水餃和泡麵中,他每次去超市都會叫上我,新鮮的肉和蔬菜都要買兩份。
時間已經走了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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