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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題詞，送給曾經吃過的最好吃的芝士蛋糕，或者獻給一條陪在身邊多年的愛狗。

我的手指開始不住地纏抖。

我渾身都開始戰慄。那時候的我們，都未料到爾後命運的轉折。

我沿著蜿蜒的小路慢慢地走著，沿海的另一側，青草油油，不時會有一兩條椅子供人休息。我在一條椅子上坐下來，美國路邊的椅子大多數來自私人饋贈，上面會鑲嵌一塊漂亮的金屬牌子，寫上捐贈緣由。大多數是為了紀念捐贈者生命中重要的人或事物。

這時，我的心底響起一道哀傷而溫柔的聲音——姜河，繼續向前走吧。不要難過，不要回頭。願你所願，終能實現。

我在夜裡給惜惜打電和_圖_書話，我哭著問她該怎麼辦。

我接受命運給予我的一切，我反抗我所能反抗的一切。

是的，我不會回頭。

那是好幾年前，我們一起去波士頓參加學術會議的時候我偷|拍的照片。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站在燈光下，微微低著頭，黑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漂亮得像是雕塑。

我卻不得不裝成什麼都沒察覺的樣子，微笑著向他問好，拉開窗帘，讓刺眼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睛上。

是啊，如果連我都放棄了，那江海要怎麼辦。

第二天，我用冷水洗過臉，沖了一杯很苦的黑咖啡，若無其事地去上班。下班之後，我繞了一大截路，去了一趟海邊。

如果早一點，再早一點讓和_圖_書我看到這句話。如果當年在舊金山的時候，我能勇敢一點、耐心一點，如果我同江海，沒有遺憾地錯過彼此。

Hai Jiang

長椅的中央，眉飛色舞地刻著一行字：To those happy days（致已經逝去的美好歲月）.

落款的時間是四年前。我的手指一遍遍摩挲過這一行英文，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是江海並不是一個隨便重名的某某。

我覺得，他的樣子，就像是在靜靜地迎接死亡。

因為冰涼的金屬銘牌上，靜靜地刻著：

他越發沉默，甚至也放棄了鍛煉，他的胃口越來越糟糕，他開始長時間躺在床上，聽著《命運交響曲》。

江海震驚地看和_圖_書著我，神色複雜。良久以後，他終於微笑起來。

我看著屏幕上的江海，他曾經談笑風生、揮斥方遒。他曾經是會發光的太陽，凡人只能仰望。可是因為我的一時興起，他失去了這一切，他失去了時間、健康和頭頂的光環。

Bless my forever lover（願上天保佑我的愛人）.

江海的脾氣開始變得十分暴躁。雖然他很克制，從來不會向我發火，但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內心的煩悶和絕望。

他靜靜地靠在床頭，我從平板電腦里翻出一張照片給他看后。他狐疑地接過去，然後愣住了。

「如果你覺得自己無法向前了，無法站立了，」我頓了頓，我屈下膝蓋，伸出手，輕輕和-圖-書地握住他的手，「那麼我就捨棄這雙腿，陪你。應該承擔這些痛苦的人不是你，是我。」「我一直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我深吸一口氣：「你還記得那次吧，我們熬了三個通宵，獲得了Outstanding。那一天，你在講台上說，謝謝我。然後我告訴你，要說謝謝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真的，江海，即使我不能繼續愛你了，可你依然是對我人生影響最大的人，是你改變了我的命運。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很有可能碌碌無為，草草地過完一生，我不會有夢想有希望，一個人要是沒有夢想，就如同沒有靈魂。」

這是三年來，我第一次看到江海的笑容。我就像是淘金者，千里迢迢，費盡千辛萬苦，終hｔｔｐs://wｗｗ•he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於在茫茫的沙海里，發現了第一粒金子。

「我答應你，」他緩緩開口，臉上猶有笑容，「我絕不放棄。」

第二天是周末，我去醫院找江海。

我從長椅上站起來，星光微弱。我想了想，拿出手機點開照明燈，我想要看看身下的這條長椅，又記載著怎樣的一個故事。

然後我的微笑凝結。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椅子，是在一個公園裡。

因為是工作日，來海邊的人很少。海風習習，捲起海浪，夕陽已經過了一半，天空廣闊得無邊無際。

「姜河，你冷靜一點，」越洋電話信號不好，何惜惜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電磁處理過，「你要是垮了，江海怎麼辦？」

這是江海四年前寫給我的祝福。那時候，我還身在遙遠的波士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