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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花向晚

作者:蘇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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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諾亞方舟

第十四章 諾亞方舟

小安點點頭。葉念用手指攏住杯子,微笑著說:「如果是這樣的男人,他內心必然痛苦而抉擇不下,我會樂見於這個場面。而他日曝光,輿論必定指責那個男人和他的心中所愛,正義總是站在我這邊的。社會上評論這樣的男女為『賤男人和第三者,這樣的賤人正是天生一對』,或許更難聽一點的,則俗稱他們為『狗男女』。」
葉念環顧了一下店面,還是最簡單的白色牆壁,設計人員彎著腰測量各處的尺寸。這裏地段很好,晚上時候街市熱鬧,倒是很合適開酒吧。李斯梵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后就在自家開的小公司里上班,雖說是經理助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重要的生意交託到他手上。
南方私營企業極多,長輩白手起家,創業成功,因此也產生了一批富二代。李斯梵就隸屬其中。
葉念把雜誌放回床頭,外面此起彼伏的煙花綻開的聲響已經停息。
小安仰起頭看見她,朝她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罐,夢遊一樣地對她說話:「嗨,葉念,你也睡不著啊?」
再和這個從火星偷渡過來的生物說話,她恐怕就會暴走。葉念看了看時間:「我先走了,等陸晴回來就和她說一聲,我下次再過來。」
六七公分的鞋跟殘酷地在他腳上碾過,葉念怒了:「你要找酒吧女招待不會去請人嗎?實在不行就自己上陣。」
這世界會如此多姿多彩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在於,在你周圍生活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們有不同的生活重心,各種各樣的性格和愛好,葉念想。而在屬於她的圍城裡,早已把愛情除名,她的神經已經被訓練到再不會為愛情而苦惱至失眠的地步。
但到底還是小女生,平時喜歡追八點檔偶像劇,看雜誌喜歡看甜美少女風格的刊物,站在前台看見有帥哥路過會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用手機抓拍下來,也會因為難纏的客戶而委屈地跑回宿舍哭。
春節日益臨近,客廳里開始出現打包好的行李。同事見她坐在那裡不動,就好心地詢問:「葉念,你不收拾東西嗎?」
電腦屏幕上,男女主角分別經年,終於相逢。英俊的男主角深情地對女主角說,我從來都不能忘記你,沒有人再能像你一樣的善良純凈,只有你能給我https://m.hetubook.com.com溫暖。女主角感動地流下了眼淚。歡樂的大團圓結局。
小安張大嘴巴:「不會吧?」
大年三十,葉念窩在床上,看著電腦屏幕上那對男女主角吵吵鬧鬧、擁抱接吻,最後收拾行李、各奔東西。午夜十二點,外面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煙花,微弱的火光投過窗子映在窗帘上,寧靜而執拗。
李斯梵拉過邊上的旋轉椅,眼睛微微一眨,笑著問:「還沒有想好給酒吧取個什麼名字,你讀了這麼多書,不如你來想一個?」
葉念驚醒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窗外有一輪很小、彎得厲害的月亮,床頭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才一點半,可她再無睡意,口乾舌燥,卻又無比清醒。
葉念還沒來得及多想,下意識地做出了被震懾到的反應:「啊?」但是看見對方一臉尷尬神情,立刻改口:「咳,我隨口問問的,你不要介意啊。」
葉念靠在旋轉椅上,想了一下:「諾亞方舟,Noah's Ark。」
葉念好奇心被勾起:「你和誰約好的?許沫?」
李斯梵不知道這個聖經里的故事:「聽起來好像還滿有文化的,那就叫什麼舟好了。」他大大咧咧地伸出手臂擱在葉念肩上:「哎,你最近都很少和我們聯繫,是不是因為找了男朋友?可不要重色輕友啊。」
易雲初柔柔地笑:「還算可以吧。」
手機簡訊鈴聲一直響個不停,葉念摸到滑進枕頭底下的手機,打開簡訊息。陸晴的,李斯梵的,杜曉杜的,還有同部門的同事,最後一條——葉念的手指頓了一下,是林修。其他的都是詞句有些花俏的轉發簡訊,而林修那條只有簡單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葉念的性格偏於冷漠,平時安靜得可以當背景,和「同居者」們的關係一直不咸不淡。同在一家公司工作,或許還是同一個部門的,又恰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總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不太好啟口的事情。有些性格很直白的同事,明明前兩天好得怎麼也分不開似的,過了兩天或許就吵得整幢樓的人都能聽見。
李斯梵苦著臉,直抽涼氣:「葉念,你……」實在太兇狠了,比起陸晴根本就有過之而無不及。
格林童話和-圖-書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巫女把女孩養大,給她取名為萵苣。女孩越來越美麗,除了巫女外就沒有見過其他人。巫女在女孩十二歲那年,讓她住在一座高塔上,然後在塔下施法變出大片大片的毒荊棘。萵苣姑娘十分寂寞。終於有一天,一位路過的王子聽到了萵苣姑娘的歌聲,越過片片毒荊棘,找到了那座囚禁美人的高塔。巫女怒不可遏,放逐了萵苣姑娘,而王子摔下高塔,雙目就此失明。故事的最後,王子找到心愛的人,失明的眼睛也因為萵苣姑娘的眼淚而恢復。
小安愣愣地聽著,然後說:「不太懂。如果有一個人因為愧疚,感激之類的原因而愛上你,而你心裏也是愛著這個人,你會接受嗎?」
很中性的名字,不過應該是個女孩子罷。文字很乾凈,也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可是其中隱約流露出來的黑色基調,和雜誌本身甜美的風格有些格格不入。
陸晴知道她的情況,叫她先搬去她家裡住,一起過年。可是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也有自己家的親戚要招呼,她夾在其中不倫不類。
這世界就是這樣,你說真話的時候,別人只當你在說笑。葉念不欲辯白,站起身來:「我有安眠藥片,給你拿過來。」
只見小安趴在沙發上,客廳通向陽台的移門被打開,米色的帘子在風裡晃蕩。葉念端著杯子,有點尷尬,她敏感地感覺到自己恰好撞破了什麼。
她托著腮,看著《審計》書上的一行行鉛字,隨口應道:「過兩天再走,我不急的。」
如果她還不算很另類的話,他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應該很少有人喜歡把做菜作為愛好且升級為周末的娛樂活動。
小安苦笑:「怎麼會沒有區別,這樣的區別可大了。你可以喜歡一個人,但是你說不定永遠不會愛上他。」
小安捂著嘴笑,畢竟現在已是深更半夜,弄出太大的動靜總是不好的:「你失眠?我奶奶也失眠啊,哈哈。」
葉念按照陸晴簡訊息上顯示的地址,沿著主街道慢慢找過去,總算找到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面。隔著一扇玻璃門,身高腿長、面孔英俊的男子正跟著前來做裝飾設計的人員後面轉,一看見葉念推門進來,立刻笑得陽光燦爛:「葉念!」
「經典顛覆」和圖書,近來看得頻率極高。經典不再被追捧,是由於對於現實生活的不滿,還是人們的認知度不斷提高?
下一頁翻開,是一個經典格林童話改編的故事。
葉念想著等下要不要給她幾片助安睡的藥片,雖然這對她完全沒有藥用價值。這世上估計沒有什麼藥片可以醫治好她的毛病。
葉念把視頻關掉,直接刪除文件。
葉念冷冷地說:「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這人不但說話沒輕沒重,做事也這樣,他這麼高的個子,人又一點兒都不清瘦,這樣把大半分量都擱到她身上,真要命。她現在一看見這傢伙,心裏就充滿了暴力因子。
因為他已經成為陸晴認定的未來男友。葉念為了避嫌,有什麼事情都是通過陸晴聯繫他,加上最近的工作實在太忙,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和他們見面聚會。
李斯梵伸手拉拉她的臉,後知後覺地笑:「來,笑一笑。不然以後酒吧開張,客人看見你這張臉就要跑掉了。」
葉念嘆了口氣,好在她反正也是睡不著,有事情讓她做也好:「一個人,你給他打上了『喜歡』的印記,自然就會把他的一切美化起來。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你只是喜歡一件衣服,然後把這件衣服套到另一個人身上,你就覺得是喜歡上了那個人,卻從來沒有意識到你真正喜歡上的可能只是那件衣服。然後,這個喜歡的記號說不定哪天就會變成了愛——喜歡有喜歡的標準,而愛上什麼人又有另一套標準,這兩套標準其實相通的。」
葉念想起之前林修的種種反應,不自覺地想,可能只是她太過敏感。
葉念關掉電腦,把檯燈光線調到最暗,躺在被窩裡閉上眼。
葉念並不是害怕獨處的人,一個人關在宿舍里複習註冊會計師的考試,效率格外的高,誇張點說剛剛抬頭看天還亮著,再一次抬頭,天就黑了。
小安扒著沙發扶手,飄忽地問:「葉念你說,喜歡和愛到底有什麼區別?」
那男人垮下臉來,有點挫敗地說:「我們多久沒見了?你一見面不問我先問陸晴。」
共用客廳的同事小安是做前台工作的,套句總裁的話來說,前台的工作人員要個子高挑,長相好,還要會笑。小安的年紀比她要小好幾歲,長相甜美,高中沒讀完就和圖書離開家鄉外出打工,不久就輾轉來到本市。
易雲初穿著天藍色的羽絨服,帶著藍色的羊毛帽子,笑吟吟地看著她:「這麼巧,居然又碰見了。」
葉念驚訝:「你很會做菜?」居然連周末的娛樂活動都是做菜,葉念不得不承認她受到了一定打擊,她對家事幾乎可謂是一竅不通,以前大概能炒幾個最簡單的菜,而奕新的員工宿舍規定不能私自開火做飯,她從此走上了依靠打電話叫外賣的生活。
一連追了幾天的電視劇終於看完,恍然有種無聊感覺。葉念伸手過去,從床頭拿過一本封面十分甜美的雜誌,那是小安借給她看的。
小安終於笑出了聲,這笑聲在夜深人靜時格外突兀。她連忙抬手捂住嘴,眼睛卻還在笑:「葉念,你真會講笑話。」
又是一年過去,新的歲月將在此刻被重新開啟。
葉念點點頭:「當然。」
她旋開房間的門,走到客廳里去倒水。
這是什麼真情告白,簡直是收買人命。
收拾東西回家么?她可以回到哪裡去?
年關的工作慢慢接近尾聲。同宿舍的同事們開始預定車票準備回家過年,葉念忽然覺得自己無事可做,只好主動留在公司加班。
葉念思索片刻,問:「那個人發現自己把同情當愛情,然後在這樣的背景下遇見了真正心中所愛,是這個情形么?」
葉念回以一笑,看了一眼她手上拎著的環保袋,裏面還有青綠色的菜葉探出頭來:「你趕不趕時間?不急的話我請你去喝下午茶。」前面的路口就有一家星巴克。星巴克在國外這不過是家連鎖的路邊咖啡店,在國內居然算是偏中高檔的消費。
葉念和小安只是早晨見面打聲招呼的交情,然後大家各做各的,平靜而客氣。
大學里戀愛是必修課,從相識到分手,葉念從來沒有覺得這種「難過」會是如何不可忍受。
葉念握著拳,最後還是忍住了,才沒有砸到對方引以為傲的帥臉上。這男人,都成年這麼久了,居然還喜歡裝可愛。不過必須承認,其殺傷力巨大,那個正在測量西南角面積的小女生本來還只是偷偷瞟幾眼,現在看得眼神都不移開了。
雲尉。
「喜歡和愛……有區別嗎?」不知道這是誰想出來的題目,這樣的題目真的會讓深受其和-圖-書害的人明知痛苦還前仆後繼尋找真相,就和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沒有標準答案。葉念喜歡有確切答案的事情,比如高中時候的理科題目,比如現在會計報表上的數據,就算報表上有作假,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
葉念打開檯燈,翻開第一頁開始看。她看書的速度與其說是「閱讀」,還不如說是掃書,一目十行,一會兒就看掉了大半本。
葉念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就問:「陸晴呢?」
推開玻璃門,原本被隔絕的陽光直接照在身上,格外舒適。葉念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身後有人用不太確定的聲音叫了她的名字。
易雲初遲疑一下,有點不自然地說:「沈阿姨,也就是……林修的母親。」
葉念倒了半杯熱水,走過去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她想了想,決定避重就輕:「我有失眠的毛病,難道你也有?」
唯一例外的一回,大約是連續加班剛告一個段落的晚上,葉念又間歇性的失眠。這真是不好的習慣,她在夢裡看見外婆蒼老慈愛而隱約悲哀的微笑,那種笑意像是貼附在乾枯的骨頭上,外婆無聲地向她說對不起——外婆已經很老很老,老到很吃力地做出口型卻再也發不出聲音的地步。
易雲初啊了一聲,臉上神色遺憾:「今天只怕不行,我和人家說好了,要去一起做菜的。」
故事很短,不一會兒就看完,葉念翻回目錄,看到那個作者的名字。
「如果那個人最後發覺自己對你不過是一時歉疚憐惜,你那時又怎麼辦?」
而這本雜誌上的故事卻完全顛覆了原作。王子聽到的歌聲來自邪惡的巫女,見到的美妙身影還是邪惡的巫女。巫女的名聲是如此不堪,王子從來都沒有想到,深深吸引他的女子其實不是高塔上的萵苣姑娘。直到那一天,他爬上了高塔,看到那個穿著黑色袍子的、有著凌厲而邪惡的靈魂和永不衰老容顏的巫女。
也許在牽手的那一刻曾經靠到最近,可也僅僅止步與此了。
從那年開始,就再也沒有什麼樣的痛苦是可以被超越的。
「為什麼不會?結果都是一樣,原因是什麼很重要麼?」
和易雲初分開,葉念仰起頭,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冬日陽光,緩緩吐出一口氣。溫熱的吐息立刻在冷空氣里變成氤氳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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