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錯誤的選擇
撒旦說：「何不讓我去考驗他，來證明他並非忠誠於你？」
陸方吃完了蝦仁炒飯，冷不防地開口：「看不出你還滿開放的嘛，和人同居。」
頭頂的那一輪漸漸接近飽滿的月亮依舊明亮。
「嗯，現在沒事了。」葉念忽然覺得疲倦，電話里的那個聲音低得好聽，有些催人慾睡的功效，「對了，我現在在員工宿舍……後天就要開始上班了，我覺得還是搬回去住比較好……」
陸方瞪眼看她，只見一張身份證被劈面丟過來，忙接住了：「靠，老子——」
於是約伯失去了一切財富，失去了心愛的兒女，最後全身潰爛、奄奄一息，卻不得死去。
葉念安慰她：「你別著急，說不定你弟弟先回家了呢？他才十六歲，能夠跑到哪裡去？」陸方也是在景陽高中讀書，景陽是怎麼一個氛圍，她怎麼會不清楚？十五六歲的小孩正處於叛逆期，沒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就算是她自己，那時候也不也和陸晴他們一塊兒翹過課、做過紋身？
恍惚間，想起那頓午飯，她抱著林修的衣服站在廚房外面，轉眼間又變成那扇玻璃門上映出的漸漸遠去的車影……
校對募捐數額的中年婦女抬頭看了看葉念，笑著說：「你現在有沒有參加工作？如果還是學生的話就不要捐這麼多了，我們教會的那位姐妹能夠收到你的心意。」
身邊有一輛計程車開過，可惜沒有亮起空車的燈。葉念嘆了口氣，邊走邊和陸晴講電話：「晴晴……」
葉念拿起手機，只聽簡訊鈴聲不斷，都是移動系統的簡訊：「您的朋友林修給您打來電話，希望您在看見后立刻回電，號碼是……」她一條條地刪，粗粗計算一下，大概也有十五六通電話了。她正要回電話，只見屏幕再次亮起，不斷閃爍著林修的名字。
林修握著手機，耳邊響起短和_圖_書促的嘟嘟聲。
葉念下了車，疾步走過去：「陸方，你姐姐還在到處在找你，跟我回去。」
回到員工宿舍已經快十二點了。同住的室友還沒回來。葉念在附近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微波食品，放到公用的微波爐里熱了一會兒，端過來給陸方：「餓的話就吃一點，然後睡覺。」
葉念接起電話：「……喂。」
她走出教堂，這兩日一直沒有停過的大雪已經止住了。
葉念直接從他口袋裡拿出手機，撥了李斯梵的手機號：「……你和晴晴說，我找到陸方了，明早就把他送回去。你們不要在外面找了……」這裏離陸晴家太遠，如果要先把人送回去，一來一回不知道要折騰到幾點了。
陸方又低頭挖了兩口炒飯：「沒有，沒有，你就當我沒說。」
「騙人的吧，你怎麼可能考上J大，哪裡都是書獃子哎，哪有你這麼暴力的？」
葉念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托著腮問：「我很暴力？」
如果不是陸晴的弟弟，這樣滿口髒話，葉念早就以暴制暴了。她沒說話，自管自走到網吧里去，付了陸方上網的錢，換回他的身份證：「少廢話，我叫你走就走。」雖然網吧秩序已經被整改過不知多少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突擊檢查，可是裏面還是有不少稚氣的面孔。
在景陽高中三年，日日耳濡目染，就算原來是頭又純又白的小綿羊，也要生出暴力因子來。何況葉念離小綿羊還差著一大截。
經過一家網吧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少年的側臉，他正站在網吧外亮著的藍色招牌下面，吃相有點難看地咬著烤肉串。
葉念拿出手機充電器，插上電源，看著手機屏幕亮起：「你在網吧里過夜的話，連沙發都沒有呢。還有，不要讓我再聽到半個髒字，不然的話——」她從水果盤裡抽ｈtｔｐs://wｗｗ.ｈｅtubook.cｏｍ.ｃｏm出水果刀，噗得一聲插到剛從便利店裡買回來的蘋果里，水果刀末柄，微笑：「我也是景陽畢業的，別以為我就不會你們這些伎倆。」
牧師這回講的是《約伯記》，那個叫約伯的烏斯人虔誠地信奉耶和華。耶和華和撒旦打了個賭，以考驗約伯的誠心。撒旦降下了許多不幸到約伯的身上，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土地、牛羊，以及所有一切財富，然後又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兒女們，最後連自身也染上了重病。約伯最後仍選擇相信上帝，失去的一切又重新回來。
手機屏幕散發著微光，屏幕上又一次跳出「手機電力不足」的提示。
葉念微笑：「我已經工作了，而且我從前也得到過類似的捐助。」與其說是經濟上的扶持，倒還不如說是精神上的助力。那年她還不過十六歲而矣。
葉念走出大約六七站路，終於碰上了一輛空車。
葉念站起身來，輕聲回答：「是陸晴的弟弟，不過我現在找到人了，你早點睡吧，現在已經……」她看著客廳里掛著的時鐘，只見那時針已經偏過了十二點：「現在已經凌晨了，我也要去睡了……晚安。」
陸方瞠目結舌地望著她：「虧我老姐還說你是好學生，又文靜又溫柔，見鬼了，你根本就是……」
葉念看了他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陸晴也真是太寵這個弟弟了，換了她早就用家法教育了。
馬路上的積雪深淺不平，一輛私家車開過時陷進了凹處，頓時熄火，稍停，發動機被不斷啟動，又不斷熄火，大概還是個新手。
少年脖子里掛著皮繩的墜子，染著亂糟糟的頭髮，眉目和陸晴有不少相似之處，斜斜地挑著眼皮：「老子要打通宵遊戲，沒空理你，慢走不送！」
就像當初，他全然沒有放在心上。而如ｈttps://ｍ.heｔuboｏｋ•ｃoｍ.com今，卻好似走進一個循環的怪圈，總是差這麼一點，然後擦身而過。
陸方不甘不願地坐在計程車後座，嘴裏還在罵罵咧咧。葉念讓司機開回宿舍，現在帶著一個不學好的小鬼，也不可能回林修的公寓。
陸方看著客廳里狹窄的沙發：「你讓我睡這裏？」
車裡暖氣打得足，車窗上起了水汽，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林修單手擱在方向盤上，緩緩將額抵向手臂。
好像只要碰上和葉念有關的事情，就會憑空生出這麼多波折來，讓他始料不及，超出預算。那之前會有什麼事？葉念是個很獨立的女子，如果不是自己沒有辦法解決，絕不會打電話給他。
李斯梵幾乎是用喊的：「陸方快有兩天沒回家了，我正陪她在找……」
葉念換了藍牙耳機，語氣生寒：「晴晴怎麼了？」
「之前手機靜音了，就沒有接到電話，怎麼了？」
林修接起正不斷震動的手機，隨手把排擋桿從停車推到自動擋，緩緩啟動車子：「……我正要回來，你們先去睡吧……嗯，爸，那個時候，你是怎麼把媽追到手的？……我沒有在戀愛，只是想不出來，你到底喜歡媽哪一點……」
她低婉安慰了一會兒，只聽耳機響起一聲短促的電子音，手機屏幕上跳出一個提示：手機電力不足。葉念沒辦法，匆匆和陸晴說了幾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大概李斯梵換了一個安靜的地方說電話：「葉念，你怎麼了？」
如果沒有把手機關靜音，大概也不用大半夜地在外面亂轉。之前去過公寓，房間里的燈是暗著的。
夜空中懸著比半圓更加飽滿的月亮，很小，卻亮得驚人。路面積著厚厚的雪，就算有環衛車鏟過雪，還是不能阻止它們鋪滿了一地。
葉念按下手機的開機鍵：「怎麼？」
耶和華說：「約伯是我最虔誠的子民，無和*圖*書論如何，他都不會背棄他的信仰。」
葉念覺得自己還遠遠稱不上虔誠，而她比起約伯所經歷的一切，也算是幸運很多。
還能夠再多接納一個人嗎？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大概是路面積雪太多，道路不通暢的緣故，她要等的公交車卻遲遲不來。站台上等車的人越來越少。葉念估計要等的公交車估計不會來了，只得改變計劃打車回去。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了。
司機很熱情，問東問西，拉著她聊天。葉念看著車窗外面，敷衍地應聲。
她握著手機，心中想著應該撥114查詢計程車公司的叫車電話，還是打給林修。這長長的名單里排除陸晴和李斯梵后，可以求助的人大概只有林修了。
陸方是陸晴的親弟弟。葉念有點哭笑不得，自己剛才居然完全想歪，她的思想真的越來越齷齪了。
葉念想起她十六歲那年，俊雅少年微微失笑，他說：「又不是小學生了，誰還重視這種東西？對高考又沒加分。」
「你睡床讓我睡沙發？還是這麼小的沙發？」
葉念苦笑：大概是新年的氣氛太好，居然會想依靠其他的人。
葉念掛掉電話，把手機拋還給他，朝他微笑：「不說髒話了？那很好，看來你也很上道么。說話不要太難聽，以後會吃大虧的……知不知道，嗯？」
教堂離最熱鬧的市中心很遠，怕是到了那裡才可能打到車，雪停后的天氣格外冷，陣陣寒氣直滲透到骨髓。
陸晴慘兮兮地開口：「那個小鬼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怎麼辦？我連學校附近的舞廳都找過了，還是沒找到人。」
葉念忙打斷司機的滔滔不絕：「在這裏停一下車，我弟弟在那邊，我馬上就回來。」
葉念放任長音連續不斷地響下去，如果上帝可以聽見，那必將給予她答案。
上帝已經給出了答案。
陸方噤聲，捧起熱騰騰的蝦仁和圖書炒飯，吃了好幾口才懷疑地問：「你真的考上J大？」
陸方抓著手機，嘟嘟囔囔幾句，最後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動。
「那是她手機忘在家裡了，我把電話給她，你來和她說話。」
司機一個急剎車，把車在人行道邊上，嘴裏碎碎地念著：「現在的小孩子，大半夜也泡在網吧里，真是不學好……」
禮拜散場的時候，正好看見有教會裡的人員在募集捐款，葉念立刻在募捐本上籤了名，寫下捐款數額。此種心情，只有經歷過從前種種，才能變得更加了解。
葉念束手無策，只得拿出手機，調出儲存卡里的手機號碼，想了想就撥了李斯梵的，雖然在大冷天叫他出來有點不人道。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背景的雜音亂七八糟的，依稀還有陸晴焦躁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葉念看著他，很是無所謂：「所以？」
寒假已經進入尾聲，正月初六那天是星期日，正好是做禮拜的時間。由於還算在新年期間，上午的兩場教會活動都改到晚上。
電話那頭沉默一下，林修忽然問：「你說現在沒事了，那之前有什麼事么？」
葉念調出林修的手機號碼，按下通話鍵。
突然，撥通的電話被切斷，手機自動關機，原本亮得柔和的屏幕陷入一片灰暗。
葉念截住他下面的髒話：「老子是春秋人，道家學派的創始者，你和他很熟嗎？」她完全不給對方有回嘴的機會，屈起手指敲到他頭上：「閉嘴，快上車！」
夜間的街道冷清，偶爾過往幾輛私家車，近光燈的光暈照亮了前方的雪地，深淺不一的白。
葉念握著手機，頓了一頓開口：「沒事，我之前打晴晴的電話，但打不通，就來問你看看。」這樣焦頭爛額的時候，陸晴估計連手機都忘記帶在身上，相處這些年，她不會不了解。
耳機傳來一聲聲長音，卻無人接聽。
葉念踏著雪往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