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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驕1:士為知己

作者: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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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寒意 三

第十三章 寒意

雷督理扭頭對她說道:「好冷。」
葉春好忖度了片刻,把個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拿了出來:「燕儂確實是逃走了,對不對?你沒有……沒有傷害她吧?」
「信得過信不過,又有什麼分別?你又不尊重我的意見。」
葉春好再一次目瞪口呆:「你幹嗎?」
「剛結婚的時候,她對我很好。」
他睡得很規矩,直到大天亮才醒。豎著滿頭短髮坐起來,他看見了床前的葉春好。葉春好早穿戴利落了,頭臉也十分潔凈,只是眉尖蹙著,帶著一點無可奈何的愁容。好像老娘看淘氣兒子似的,她就這麼無可奈何地看著他。
葉春好累得站不住了,一轉身坐到了床邊:「你是怎麼來的?我沒有見你進門呀!」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多莊重。」她低聲說,「現在簡直是變了一個人。」
「你這話我沒法子聽!大半夜地跑到我房裡來嚇唬人,我惱了,你還不走,還要睡我的床,還要讓我給你好臉色看,恕我實在辦不到!」
雷督理又道:「你真的是對我太壞了。」
雷督理猛地坐了起來:「我一手指頭都沒碰過你,你反倒冤枉我起來了?」
雷督理這才又恢復了聽覺,抬頭答道:「我買通了你的鄰居,從隔壁翻牆過來的。」
她把兩條腿全伸進了棉被裡,不許他再觸碰自己。而雷督理把毛巾往洗臉盆里一扔,對著葉春好嘆了一口氣:「我這玩笑,開得真是糟糕。」
「為什麼?」
葉春好不能罵他,更不能打他,可心裏實在是氣得很。一腳把腳盆踢到床底下去,她光著腳走到床邊,連撕帶扯地把床單拽了下來:「全都讓你踩髒了!」
「你握住我的手!」
雷督理一點頭。
葉春好抱著膝蓋垂著頭——她m•hetubook•com.com先前發現雷督理的身後藏著個花|花|公|子的影子,現在一看,原來花|花|公|子背後,還藏著一名大號的頑童。
「少廢話!我只問你信不信我。」
「你忍心,我還不忍心。」他對著葉春好說道,「方才那個玩笑開得不好,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你也不要生氣了。你躺下,我們說說話。」
葉春好知道白雪峰叫名是個副官長,其實工作等於雷督理的貼身僕人,也正是因為他伺候得格外周到,才有了如今仕途上的發達。把一雙拖鞋踢到床前,又把一支新牙刷蘸了牙粉架在暖水杯子上,她唉聲嘆氣地說道:「你這樣子在我家裡賴了一夜,我真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楚了,還有什麼面目見白副官長。我來照顧你刷牙洗臉吧,拜託你不要再同我搗亂了。」
「那你不要說話,閉了眼睛睡覺。」
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雷督理把下半張臉都縮進了被窩裡:「我大概是凍著了。」
「你敢!」
「燕儂不是也不要你了?」
「你又說這種不講理的話!」
「有,但還沒到燒暖氣的時候呢。」
「那後來怎麼又要和你離婚?」
她的手掌是柔軟溫暖的,微微有點汗津津,彷彿有無限的延展性,可以包裹住他的大手。不動聲色地向後躲了又躲,她只肯給他這一雙熱手。然而被窩裡的溫度的確是漸漸升了上來,她的熱力終究是也溫暖了他。
「你這可真是太欺負人了!」
他把自己的雙手硬伸到了葉春好面前,葉春好抬手要擋,然而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她發現他的手確實是涼如冰。忽然想起他當年曾經掉進冰河裡,落下了畏寒的病根,她略一遲疑,心一軟,便還是把他的雙手和*圖*書捧住了。
思來想去的,她猶猶豫豫,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他睡暖和了沒有?」
然後他向前挪了挪:「老提那些女人幹什麼?說點別的。」
「我忍心!」
她對著床單和棉被發火,把它們扯下來亂疊一疊,全扔到了外間的椅子上。扔了舊的,再鋪新的,她累得氣喘吁吁,腳和腿都冷得像冰,頭上卻是熱得冒了汗。雷督理站在一旁看著她,說了一句「把鞋穿上」,她充耳不聞,也不理他。最後把大床重新鋪齊整了,她停了動作告訴雷督理:「大帥請走吧!我要休息了!」
雷督理走過來,在床邊也坐下了:「我那時候當你是個外人,當然和你生分一點。」
取下大衣披了上,她推門走了出去,一陣子之後回了來,手裡多了一隻滾燙的橡膠熱水袋。站在床邊把棉被掀起來,她剛要把熱水袋放進去,可是動作停了停,她放下棉被,轉身走去打開柜子,窸窸窣窣地翻找出一條大毛巾,把熱水袋包裹了兩層,然後才又掀了被子,把它放到了雷督理身旁。熱水袋是她新買的英國貨,預備著天冷時用的,哪知道它第一次灌熱水,溫暖的卻是雷督理。不過家裡還有一隻舊些的湯婆子,也可以用,她打算帶著湯婆子去廂房打地鋪。
「你的床我怎麼睡不得?」
這句話被他說得又認真又平淡,不像是在說人情,而像是在講真理。葉春好懶怠和他爭辯,索性拿出了哄小弟弟的耐性,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難道比瑪麗馮還壞?」
雷督理躺了半天,卻並未把那一處被窩焐暖分毫,葉春好瑟縮著躺了下去,和雷督理之間隔著個大熱水袋。雷督理問她:「你信得過我嗎?」
「你怎麼還不上來?」
葉春hetubook•com•com好相信他沒想——也沒有必要——對自己行非禮之事,但還是又過了好幾分鐘,她才再次說出話來。她指著大床問道:「你是穿著鞋子上去的?」
雷督理笑了笑,不回答,抱著胳膊又打了個冷戰。葉春好看他冷得難受,就想催他回家去,哪知話未出口,他先站了起來——站起來,脫了西裝上衣往床尾一扔,又把領帶扯下來,隨手掛上了床頭欄杆。坐下去雙腳一蹭脫了皮鞋,他往床上一躺,又扯過棉被往自己身上一蓋,蓋得嚴絲合縫,只露出一個腦袋,態度是相當地大方,相當地自然。
她穿著貼身衫褲站在燈下,褲腿挽到了膝蓋上,小腿和腳丫都凍得白里透紫。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手腕子上印著通紅的手指痕迹,是被雷督理方才沒輕沒重攥出來的。一顆心在腔子里撲通撲通大跳了許久,始終不能平靜,讓她氣也喘不勻,頭腦都發昏。她活了二十年,還沒有受過這樣大的驚嚇。抬眼瞪著雷督理,她見雷督理今晚也與平日不同——今晚是特別地冷,他反而穿得特別地單薄,好像是臨時從舞場里跑出來的,倒是顯得很有精神。大概是從小活到大,他今夜也是第一次挨大嘴巴,所以站在她面前,他那臉上神情不定,彷彿隨時預備著大發雷霆。
葉春好頂怕他說出「冤枉」二字,一旦這兩個字出了口,便表示雷督理真動了氣——不管他有理沒理,反正他是覺得委屈了,他非給自己申冤不可。而雷督理向後退出老遠,把自己方才睡過的位置讓了出來:「來。你上來!你不上來,我就下去拽你。」
雷督理搖頭一笑:「這我辦不到。」然後他哆嗦了一下,「你這屋子裡有暖氣沒有?」
雷督理果然乖hetubook•com.com乖地閉了眼睛,半晌不說話。葉春好輕輕放開了他的手,他也沒反應。葉春好靜聽了片刻,聽他呼吸深長,竟然似是真睡著了。
兩人對峙了好一陣子,末了雷督理一翹嘴角,忽然笑了一下:「嚇著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本是想和你鬧著玩。」
「沒什麼可說的,我只希望你回家去睡覺。你若不肯,那我沒有力氣扛你出去,只好出去打地鋪。」
她一隻手從被窩裡面伸過去,做賊一樣地碰了碰他的手,然後繼續深入,摸了摸他的腰。手不是那樣地冰冷了,可是身上也沒有什麼熱氣,她收回手,想了想,隨即四腳著地地爬到床邊,伸腿下床穿了拖鞋。
雷督理順勢環顧了房內情形,然後起身走到臉盆架前摘下一條白毛巾,遞向了葉春好:「擦擦你的腳,上床躺著吧。」
「放心,她又沒給我戴綠帽子,我犯不上要她的命。」
「你胡說!」
「你這要麼就是孩子話,要麼就是胡攪蠻纏!我又沒有嫁給你,怎麼可能讓你在我屋子裡過夜?我的名譽還要不要了?」
拿著毛巾等了片刻,他見葉春好不理睬自己,索性彎腰抬起她一條腿,親手去擦她的赤腳。葉春好立刻把腳往上縮:「那是我擦臉的毛巾!你——你真是的!」
葉春好嘆了口氣:「我不好,全天下數我待你最壞。」
一隻被熱水袋燙暖了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雷督理閉了眼睛,彷彿終於心滿意足:「那你就不要鬧了,我們睡吧。」
她推開棉被坐起來,心想自己要麼是換個房間打地鋪,要麼是出去住旅館——這個天氣打地鋪,真和受刑差不多,出去住旅館呢,一個孤身女子,也不很方便。要麼就是去個豪華的大飯店,開個房間過一夜,不過自己若https://m.hetubook.com.com是這麼走了,雷督理睡醒之後,必定又要發小孩子脾氣。孩子脾氣配上無法無天的權勢,簡直可以釀出一場大災難。
「你是怎麼來的,你就怎麼回去!你總沒有留下來不走的道理!」
葉春好不看他,把臉扭開:「你既然怕冷,為什麼今晚還要穿得這樣少?」
雷督理反問道:「難道你忍心讓我就這麼凍著?」
雷督理坐在桌旁,扭頭看著桌面答道:「汽車都走了,我怎麼回去?」
「你要名譽有什麼用?你不是終身不嫁男人嗎?」
葉春好「嗯」了一聲。
「我的手要凍僵了!」
「那你現在也依然當我是個外人吧。」
葉春好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雷督理這一夜,堪稱是一位蠻不講理的正人君子。
葉春好沉默片刻,因為真是懶得再嘆了,所以乾脆低聲答道:「我信你。」
葉春好聽了這話,又是一陣氣惱——這是有身份的人該做的行為嗎?怪不得白雪峰無緣無故地送來一瓶酒呢,合著是受了他的命令,要對自己行調虎離山之計呀!
葉春好又嘆了一口氣。
一邊說話,他一邊伸手去拉葉春好的胳膊。葉春好狠狠一甩手,硬把他的手甩了開。他愣了愣,隨即起身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摁倒在了床上。葉春好也不同他撕扯反抗,只惡狠狠地瞪他,哪知他更委屈、更有理:「全天下的女人里,數你對我最壞!」
他揉了揉眼睛,嘀咕道:「打電話讓雪峰過來,我要起床。」
可是她剛要轉身,床上的雷督理忽然說了話:「算你對我還有幾分好心。」
雷督理望著她微笑,不說話。
雷督理聚精會神地研究著桌面紋路,似乎入了迷。
「那樣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她是死是活、要不要我,都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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