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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驕1:士為知己

作者: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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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有風有光 三

第十六章 有風有光

葉春好抿著一點笑意,想了想,末了搖頭一笑,不知如何說清自己這一點感覺與心思,只能籠統地喃喃道:「我不習慣。當著人那樣,怪肉麻的。」
雷督理把白球放下了,架起球杆俯下身來,預備開球:「結婚吧!」
雷督理點了點頭:「好,你考慮吧!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然後他正了正臉色,頗認真地又道,「我們有緣相識,又是情投意合,應該結婚。結了婚,我們可以更親密一點,你也可以對我更好一點。」
葉春好一直在盯著他打球,盯得出了神。此刻見他笑了,她便也忍不住跟著他笑。雷督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她不懂,疑惑地睜大了眼睛,於是雷督理一皺眉毛,說了話:「我出了汗。」
雷督理不接,就那麼看著她。葉春好這回會意了,扭頭看了看球房門外站著的白雪峰等人,她明顯是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走上前來,親手給雷督理擦了擦汗。擦過之後,她小聲笑道:「喏,這回好了吧?」
所謂軍務者,也就是這些工作了。他坐在師部里又想了想,沒想出什麼新問題來,於是起身走上大街去,他滿街里逛了一圈,就見這文縣雖然也是個繁華的縣城,但終究和北京是沒法比,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土產年貨可帶。無貨可帶,反倒更好,他從街上回了師部,也不支使勤務兵,自己和-圖-書收拾了幾件衣服往大皮箱里一扔,然後帶上了他的副官兼保鏢武大虎,輕輕巧巧地就往火車站去了。
「我……我也要考慮一下。」
她從小就是少年老成的性情,人人都誇她明理懂事,是乖丫頭,是好姑娘。她這麼著活了二十年,也未見得活出多少的好處來,所以這一次,她決定任性一把。反正雷督理再惡劣,也總不至於活吞了她。她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女,輸都沒的輸,賠都沒的賠,再慘也無非是又被親人拋棄一次,沒什麼可怕的!
他昨日去火車站,穿的是便裝,簡單利落,是個少爺先生的模樣,今天他把便裝改成了灰呢子軍服,外頭套著過膝的長大衣,走起路來馬靴咔咔地響。全副武裝的警衛連在前頭開路,把他簇擁進了火車站。往北京去的火車在十分鐘前就該開動了,但是因為張師長提前給鐵路局發了話,所以這火車乖乖地趴在鐵路上,頭等車廂空蕩蕩的,車門開著,衛兵分列左右,夾道恭送師長回京。
隔著一張闊大的檯球桌,雷督理抬眼注視了她:「傻瓜,給你名分都不要?」
是苦,真苦,苦得她要吐舌頭。饒是這麼冷這麼苦,她心裏還是熱烘烘、美滋滋。雷督理並沒有追她過來,還站在吊燈下繼續打他的檯球。隔著相當的一段距離,她噙著這麼一點又冷和*圖*書又苦又熱又甜的滋味,痴痴地注視著他。他比她大了十四歲,初相識時,她還覺得他有點老氣橫秋,萬沒想到後來會有一天,自己會這樣滿懷憐愛地欣賞著他。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值盛年,俊美、脆弱、乖戾、貪婪,手握極大的權力與極大的財富,大到讓他無法駕馭,大到隨時可以反噬他。
葉春好拿出了自己的手絹遞向他:「那你就擦一擦吧。」
然後把那幾個拜把子兄弟叫過來,他給他們派了任務下去,讓他們在春節期間守衛地方,萬萬不可鬆懈;又暗暗地囑咐了馬永坤,讓他留意著此地情況,一旦有變,立刻設法給自己通風報信。
葉春好說要考慮考慮,一考慮,就考慮了一天一夜。
雷督理笑了笑,不說話,自己也承認自己是貪得無厭。張嘉田依然活動在他的心裏,但是已經不再讓他煩惱。
葉春好被他這番煞有介事的話逗笑了:「我現在對你不好嗎?」
伴隨著這三個字的,是一聲響亮的撞擊。白球炮彈一樣直衝出去,撞得綵球四散奔逃。
雷督理連著好一陣子不理他,葉春好給他的信也很少,讓張嘉田這些天懸著一顆心,覺著自己像是被那兩個人拋棄了。他眼巴巴地等著北京那邊能來道命令,招呼他回去——越是眼巴巴地等待,越是心慌慌地害怕,怕雷督理忽然下了命令和_圖_書,讓他留在文縣過年。此刻他總算盼來了這一聲召喚,樂得他拿著電文看了又看,看過之後把電文折起來,送到嘴邊「叭」地親了一大口。
「我不跑,你就說個不停。」
張嘉田晃著大個子,大模大樣地登上了火車。上了火車之後,他慢慢地坐下來,頭腦有點暈,有了一點醉意。
彷彿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品嘗到了一點權力的醇味。
雷督理人在俱樂部內的球房裡,心裏想著他,眼中看著球,身邊站著葉春好。全神貫注地打完了一盤檯球,他拄著球杆直起腰,扭頭對著葉春好一笑。
在過小年的那一天,張嘉田接到了一封電報。
雷督理直起身看了她一眼:「對,結婚。」
這二十四個小時里,她說是在考慮,其實心裏亂紛紛的,什麼芝麻綠豆大的新事舊事都回憶起來了,唯獨沒有「考慮」。考慮什麼呢?還有什麼值得一考慮呢?無非就是嫁或者不嫁,而這都是她考慮透了也考慮煩了的問題。
然後,他猛地打了個大噴嚏。抬手揉了揉鼻子,他暗自嘀咕:「誰想我呢?」
這是一場人生賭局,全輸了也不過如此,況且還有贏的可能呢?
雷督理俯下身去,繼續打球:「我在那宅子里住膩了,想搬回家去。」
雷督理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歪了肩膀向她這邊靠:「我想好了,沒想好,我也不說https://m.hetubook.com.com這個話。你呢?」
葉春好怔了怔:「結婚?」
她知道雷督理一定說不出什麼動聽的話來,結果不出她所料,他果然答道:「比原來好一點,但還不夠好。」
葉春好不再理他,轉身走去角落裡的沙發椅上坐下來。端起一杯冷了的咖啡,她小口小口地喝著,不放糖,故意地要把自己苦醒。
「皇帝」帶著侍衛在火車站犯起了難,忽然不知道如何使用他們的權威了。末了一扭頭跑回了師部,張嘉田耐著性子睡了一夜,翌日他改頭換面,重新登場。
葉春好看著他,臉上依然殘留著一點僵硬的笑容:「你若是捨不得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回去,還住到我原來住的那個院子里去。哪有為了這種小事,就要結婚的?」
雷督理轉身走到另一張檯球桌前,拿起一隻白球掂了掂,嘴裏說了一句話。葉春好沒聽清楚,走過去問道:「什麼?」
於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正午,葉春好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來,拉開抽屜找口紅——她要梳妝打扮,她要出門見雷督理去!
「你想想,然後給我一個回答,我就不說了。」
咽下最後一口冷咖啡,她的腦海深處,也有細弱的聲音在冷笑。那是理智的聲音,曾經無比強大,不知怎的,忽然就被感情殺了個丟盔卸甲,剝奪發言權終身。但那聲音不死心,依然要鳴要放,句句真和_圖_書理,字字珠璣。可惜忠言逆耳,她才不聽。前方的雷督理放下了球杆,轉身走到了她這裏來。隔著一張小圓桌,他坐了下來,問道:「怎麼跑了?」
葉春好懵懵懂懂地笑了一下:「那就搬嘛,何必——」
「你不和我走,我怎麼搬?」
有的時候,她看他幾乎是個水晶玻璃人,不是說他玲瓏剔透,是說他的身心其實都易碎。所以她離不得他。他糊塗起來是真糊塗,無知起來是真無知,如果身邊沒有自己,那麼誰來愛著他護著他?
葉春好站在這黑洞洞的大屋子裡,忽然手足無措:「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來——」
電報是雷督理髮過來的,內容是讓他把手頭軍務安排妥當,好在春節前趕回北京過年。
她不問了,只低聲說了四個字:「貪得無厭。」
想他的人,是雷督理。
畢竟,接下來要經受考驗的人是張嘉田,不是他。
雷督理也壓低了聲音,問她:「又不是偷情,你怕什麼?」
文縣之所以繁華,是因為它那地理位置很好,四通八達,南來北往的人與物,都要在此地停上一腳。也正是因此,到了這種非常時候,火車站裡就人山人海,擠成了罐頭。張嘉田身為一名師長,基本就等於本縣的皇帝,當然沒有和這幫旅人混擠的道理。
葉春好在暗中摸了摸臉,臉滾燙的:「還是你自己先想想吧,我這個人……也沒什麼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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