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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驕2:劍拔駑張

作者:尼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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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北戴河之行 六

第十五章 北戴河之行

張嘉田極力地睜大了眼睛去看她——說起來,他是為了她才進督理府,才有了後頭這兩年飛黃騰達的人生;他也是為了她,才又把這大好人生斷送了個乾淨。這樣的一個人,他得好好看看,他今天看完了這一眼,也許和她有緣再相見時,便是下輩子了。
因為葉春好不是輕易冒險的人。她能敢偷著給自己送錢、送刀,便足以證明在雷督理那裡,自己確實是沒有活路了。
外頭響起了火車汽笛的長鳴聲,雷督理的專列緩緩開動,駛往北京去了。
葉春好看了他一眼,頓了頓,隨即長嘆了一聲。衛兵守在門口,並沒有要關房門的意思,而當著衛兵的面,葉春好走到張嘉田面前,蹲了下來:「二哥,你醒著嗎?」
張嘉田還留著一口氣。
這天傍晚,張嘉田被士兵用繩索胡亂捆了手腳,抬出去塞進了汽車裡。
他聽得見這些人紛紛地退了出去,還聽得見外頭有凌亂雜沓的腳步聲音。背對著房門口,他一動都不敢動,只靜靜地等,等周圍的所有人離去,包括雷督理。
這是一把挺精緻的摺疊刀,用來削水果皮是正合適。他把這柄小刀折好了,塞進了腰帶里。蓋著大衣重新躺下去,他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的人,卻是雷督理。
可他現在有話也傳不出去了,著急也只能是白著急。把這一小堆首飾重新包好揣進懷裡,他又去摸那大衣的暗袋,結果從袋底,他掏出了一把小刀。
衛兵沒有接到督理的通知,也沒有看到督理的手諭,但是想都沒想,乖乖地就真把房門打開了。張嘉田正對www.hetubook.com.com著房門,這時半睜著眼睛向前望出去,就見葉春好裹著一件長長的嗶嘰大衣,雙手插在大衣兜里,頭臉都很潔凈,只是右眉上方蒙了一塊白紗布。
慢慢地把力氣收回來,他放鬆了身體。眼前黑了一瞬間,再見了光明時,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時眩暈還是昏睡了一覺。忽然間地,耳朵一動,他又聽到了隱約的腳步聲音。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掃過了張嘉田的頭臉身體,兩隻眼睛里隱隱地閃了淚光,然而聲音依然是冰冷的,語氣也依然是冠冕堂皇的:「我早就勸過你,男子漢大丈夫,前程要緊,憑著感情衝動逞一時之勇,那是莽夫的行為,我最不贊同!」
他不急著爬起來,先動了動手指頭——雙手的拇指和食指都是能動的,雙腳的腳指頭也還能聽從他的指揮,他想這就說明自己的胳膊腿兒沒有斷。試探著又把兩條腿向下伸展了,剛伸到一半,一陣劇痛便讓他瞬時停了動作。半伸著的右腿僵在半路,他疼得張大嘴巴,呼吸和聲音全斷了。左手顫抖著抬了起來,像是要向下去救那條右腿,可是剛剛抬到一半,張嘉田心中又是一驚。
暗袋裡裝著個小小的手帕包,他側身躺在地上,把那小手帕包放在地上打開來,看見了一小堆寶光璀璨的首飾,有黃金有鑽石,還有一對配成套的翡翠耳環和項鏈,就在兩天前,他還見葉春好佩戴過它。首飾下面,墊著一張小紙條,他把它抽出來打了開,藉著黯淡燈光,他認清了上面細密的小字。
等到和圖書所有的人都走了,四面八方對著他的槍口也都撤了,房門緊閉著落了鎖,他這才放心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一個血紅的世界。
這些人停手的時候,張嘉田其實是還有意識的。
然後她抬起戴著手套的右手,在眼角飛快地一掠,用指尖蹭去了一滴很大的眼淚。站起身轉向了門口的衛兵,她縮了縮肩膀:「這裏怎麼這麼冷?有沒有厚衣裳,給他一件。他犯了罪,要殺要剮也該是用槍用刀,把人打個半死扔這兒凍著,算是怎麼回事呢?」
他怕死,真要是不得不死了,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對得起「英雄出少年」那五個字。他不能像條死狗一樣,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無聲無息流盡體內的鮮血。這麼著死了,他不甘心,他死不瞑目!
張嘉田不知道「趙老三」是何等人物,不過把這幾行字反覆看了幾遍之後,他確定自己是把那地址牢牢記在心裏了,便把紙條塞進了嘴裏,硬咽了下去。
然後,他的思路又轉回到了葉春好身上:「看不上我歸看不上我,她這人真是有情義的,這個時候了,還敢來救我,我沒看走眼,她是好女人。」
香氣來自於葉春好留下的長大衣,一隻手在大衣下面動了動,他的手背忽然蹭過了鼓鼓囊囊的一包。
並且不是乾脆利落地殺,是虐殺。他想雷督理之所以留了自己一口氣,也許只是怕自己死在這裏,會髒了這一塊地。
他知道那幫人是想把自己打成一攤爛泥,便如了他們的願,提前先做出了個爛泥的姿態。抱著腦袋蜷著腿,他不反抗了和*圖*書,甚至都不動了,只極力地繃緊了肌肉,想要用自己這身皮囊,保護自己這身骨頭。
這隻手讓他呆看了片刻,然後他用尚且完好的右手去摸自己的頭臉。摸一把,是淋漓的血,再摸一把,還是血。
「二哥,大帥那個脾氣,我也沒法勸了,事已至此,你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是你萬萬要吸取教訓,再不可酒後胡鬧、意氣用事。大帥今晚,或者明日,就要帶著我們回北京去了,路上你沒事做,正好把頭腦放清醒一點,好好地反省反省。」
車廂的鐵門關上了,裏面只留了兩名士兵看守他。車廂里還停了兩輛摩托車和一輛小汽車,乃是個鐵皮盒子式的貨車廂。張嘉田倒在車廂一角,兩名士兵則是並肩站在汽車旁,仰起頭一起向上望——這鐵皮盒子沒有車窗,只在上頭開了個天窗,人在這裏頭,憋悶得很,非得仰頭向上看看天空,才能覺著痛快一點。
衛兵們面面相覷——大夏天的,誰會專門預備厚衣服呢?
外頭的雨勢小了一點,然而依舊是陰雲密布,讓人瞧不出時候的早晚來。他閉著眼垂著頭,隨著旁人擺布。他們把他塞進汽車裡,他就在汽車裡窩著,他們把他架出來送進了黑洞洞的火車車廂里了,他蜷縮在角落裡,照舊是不言不動。
他一點一點地往角落裡蹭,凡是挨著地面的部位,能使上勁的都使了勁,他如同一條被拔了腳足的蟲子,也如一條被抽了脊梁骨的蛇,毫無章法地蠕動到了房間角落裡,即便房門忽然開了,門口的人也不會即刻看清他的模樣。
他的眼睛也被https://www.hetubook.com.com鮮血糊住了。
葉春好不希望他為了自己打抱不平,怕他因此受了連累,卻不知道他也存著同樣的心思。他也不敢讓葉春好為了自己冒險,也怕自己會連累了她。她再有本事、再有心計,也只是個年輕的小女子,雷一鳴打不過自己,還打不過她嗎?
張嘉田沒來得及回答,因為葉春好句句都像是話裡有話,讓他一時間有些發矇。眼看著葉春好真走了,房門也重新關嚴上鎖了,他抽抽鼻子,嗅到了一股子香氣。
於是那幫人見他一動不動地昏迷在了血泊之中,便滿意地收了手。雷大帥不高興在度假的別墅里鬧出人命來,所以張嘉田死到這種程度,正是剛剛好。
上面起首寫了「趙老三」三個字,三字之後是天津城內的一個陌生地址。地址下面,又有一行小字,乃是「回京途中或有逃生之機會,妹定設法相助,請二哥務必振作精神。若二哥避難天津,可到趙老三處取現金三萬元暫渡難關」。
慢慢地抬眼向前望去,他在動作之前,再一次看清楚了房門。
然後她轉向張嘉田,脫了身上的嗶嘰大衣,彎腰給他蓋了上:「你暫且拿這個當毯子用吧。這個地方我也不好久留,我方才對你所說的話,你等到一個人的時候,也好好地想一想吧,看我說得對不對。」
「不能死啊!」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被那些人打成了什麼樣子,只是茫茫然地在心中哀求自己,求自己破爛了的皮肉,求自己變了形狀的關節:「你挺住了,不能死啊!」
等人們知道了,他也許已經開始在泥土中腐爛了。
「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狠。」他在心裏想,「雷一鳴,你真狠。」
這是葉春好的聲音,一句話被她說得有氣無力,非常地悲哀,也非常地平和,沒有聲勢,但是話里藏著權威,彷彿她作為督理太太,理所當然地可以像督理大人一樣,過來處置房內的逆賊。只不過他們夫婦二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罷了。
葉春好見狀,便又嘆了一聲:「算了。」
他在心裏計算著時間——現在大概是下午時分,也可能是傍晚,這個時候從北戴河火車站出發,到達北京的時間,正好會是午夜或者凌晨。那個時候,沒幾個人會知道雷督理突然返回北京,而雷督理趁夜派人把他拉到城外「處理掉」,也同樣不會有幾個人知道。
可他隨即又感覺不對勁,因為那腳步聲音越近越清脆,像是女人所穿的高跟皮鞋。緊接著,門外也當真響起了女人的聲音:「大帥許我再來瞧他一眼,你們開門吧!」
那腳步是走向自己這邊的,他恐慌起來,心想難道雷一鳴等不及了嗎?如果他過來看到自己還沒有死,會不會失去耐性,要給自己補上一槍?
他救過他的命,他卻要殺他。
然後,他伸出周身上下最為完好的右手,摸索著解開了暗袋上的紐扣。
房門的確是關嚴了。
葉春好也看著他的眼睛,看得一眼不眨,臉上冷冷的,幾乎是在咬牙切齒地說話,像是恨了他,也像是別有用意,要把這話一字字一句句說到最清楚,直送到他的心裏去。
說完這話,她昂起頭,轉身走了。
他看見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拇指,都正以奇怪的角度彎曲著。
那是大衣裏面的暗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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