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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文健對著雷一鳴眨巴眼睛，像是沒反應過來，眨巴了幾秒鐘之後，他忽然說道：「我認識字，讀報紙，寫信，我都能。」

他搖了搖頭：「沒事。」

小魚吐泡似的，他咕咕嘟嘟地把煙吸了再吐，嘴裏有點苦，但是也有點自豪和激動——他也說不準自己現在是怎麼了，一方面想繼續做個小孩子，另一方面又想一步長大，成個姐夫這樣的男子漢。

第五天，他不去了，因為發現她還有好幾個男朋友，她和別人也親嘴。他覺得她不是好女孩子。

他很緊張地上到三樓，跟著雷一鳴進了球房。

雷一鳴被他墜得一歪身，笑著罵道：「你他媽的給我滾下來！我背不動你！」

於是葉文健下午和蘇秉君出了門，去赴了那小姐姐的約會。

林子楓站了起來：「真是榮幸，沒想到大帥還記得您有過勝男那麼個太太。」

葉文健跟著他笑，一邊笑，一邊又有點昏昏沉沉。姐夫向他展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不上學不用功也有遠大前程，他也不必再那麼講文明懂禮貌，見了比自己大的勤務兵和副官，無需鞠躬叫哥哥，只當他們是貓貓狗狗一樣的奴才即可。

隨著姐夫進了舞廳，他的西裝革履給他添了許多底氣。不知道為什麼，總有十七八歲的美人姐姐樂意教他跳舞，一邊跳，一邊還要往他身上貼，把胸前兩團軟肉往他懷裡蹭。他在溫暖的香氣中頭暈目眩，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娘——他都八歲了，還總想撲到娘的懷裡吃那沒了奶水的奶，當然，美人姐姐的奶和娘的奶是完全不一樣的，可他低頭看著，確實很想伸手摸它一下。

葉文健拉著他的手，拉得滿手是汗。周圍都是花木，花木掩映著東一處西一處的房子、院子，景緻是不錯的，然而還不足以讓他想要特地地過來玩。懵懵懂懂地跟著雷一鳴繼續向裏面走，最後他們進入了一座洋樓。和*圖*書樓內金碧輝煌，讓他怯生生的不敢抬頭。穿著網球鞋的兩隻腳踏上了樓內的厚地毯，他也覺得自己是走一步陷一步，越往裡走，陷得越深。

雷一鳴這樣摟著他抱著他，對他一口一個「小東西」，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很受寵的小孩子——這種感覺甜蜜、幸福，真是太久違了。

然後他回過頭：「姐夫，咱們不回家嗎？」

然後他也不道別，轉身就走了。

雷一鳴「撲哧」笑出了聲：「十三了還小？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他向前探身湊到葉文健耳邊，低語了一句。葉文健立刻紅了臉。當雷一鳴再次把香煙送到他嘴邊時，他沒再拒絕，而是試探著低下頭，輕輕地吸了一口。

第二天，他上午坐在葉春好身邊，挺認真地學習了半天，到了中午，他告訴葉春好：「我下午和『酥餅』出去玩去，好不好？」然後他看著葉春好的臉色，又補了一句：「我不見姐夫。」

這話剛說完，汽車已經拐進一條大衚衕里，緩緩停下了。外面的士兵把汽車門打開，葉文健糊裡糊塗地被雷一鳴拽了出去，又糊裡糊塗地跟著他進了面前這兩扇大門裡。

這一口煙霧在他口中打了個轉兒，然後被他呼了出去，他沒感受到什麼好滋味，但也絕不痛苦。雷一鳴向後靠過去，同時抬手又做了個手勢。葉文健一抬頭，就見自己面前多了一雙手，手是後方那名副官的手，他給他也送來了一支香煙。

雷一鳴教他打檯球，他趴在案子上，就覺得這個遊戲有意思，而且自己縱是笨手笨腳打得不好，姐夫也不會責備自己。打得累了，他放下球杆，只要扭頭對著一旁的勤務兵說一聲「渴了」，小勤務兵就會跑出去，給他端回冰鎮汽水來。

葉春好答道：「去吧，早早地回來。」

話音落下，他的頭上挨了一擊，是雷一鳴向他扔出了一塊糖：「傻孩子，差輩了。我是你姐夫，他是你叔叔？」和圖書

姐夫那話嚇了他一跳，他還以為姐夫對姐姐，也只是覺得「好玩」呢！要是那麼著，他往後就不和姐夫親近了。

他吃了滿滿一肚子大餐，還喝了半杯啤酒。進門之後他先溜回自己的房間，把那一身西裝脫了下來，很心虛，也很興奮。有個十五歲的小姐姐，和他一起跳過舞的，請他到她家裡玩，他回頭去問了姐夫，姐夫說他可以去，想去的時候去找「酥餅」，他會開汽車送他去做客。

然而雷一鳴帶他下樓進了舞廳，把他送進了一個衣香鬢影的新天地。

他立刻抬頭注視著他：「那我姐不理你了，你怎麼還不換一個呢？」

雷一鳴上下打量著他：「專門為你預備的。」然後他對著葉文健一擠眼睛：「姐夫好不好？」

雷一鳴並沒有食言，果然帶著他坐上汽車，在城內城外兜了一大圈。這一圈兜完之後，他心滿意足，打算跟著姐夫回家去，哪知道汽車沿著大街一路向前行駛，並沒有把他載回雷府。他莫名其妙地回頭往後望，目光透過車窗玻璃，他看到了後方那長長一溜的汽車隊伍——都是跟著他姐夫的，姐夫真厲害，真氣派！

第六天，他見到了姐夫，對姐夫說了這件事情。姐夫笑了，告訴他：「女人嘛，好玩就玩一玩，不好玩就換一個玩，這也值得你愁眉苦臉？」

一支香煙吸完，他轉身說道：「姐夫，明天……我不能跟你出來玩了。」

雷一鳴又對那陌生人說道：「子楓，這就是春好的弟弟。」

葉文健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說：「小孩兒不能抽煙。」

他乖乖地一點頭，轉身出了門。出門走了一段路，他一拐彎，自己覺得已經拐出了姐姐的視野，立刻變了步態，從穩穩噹噹的邁步走，變成了連蹦帶跳的小跑——姐姐當然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可是也總管他，總說他，讓他不敢任性，現在終於又到了他自由的時候，他一想到姐夫在等著自己www.hetubook.com.com過去，就樂得心花怒放。

姐夫的世界讓他眼花繚亂。他躺在床上，拿起枕旁的一本外國童話書翻了翻，可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長大了，姐夫給了他香煙抽，小姐姐往他身上蹭，俱樂部的侍者見了他，也稱呼他為「先生」。他不能再讀這種童話書了。

葉文健在球房裡消磨了幾個小時，後來見雷一鳴站了起來，他便想：「這回可真是要回家去了。」

昂首挺胸地走回到雷一鳴面前，他說道：「姐夫，西裝真合身。」

葉文健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向林子楓，又說了一聲「哥哥好」。

葉文健縱身一躍，撒歡似的往他身上跳：「好！」

「這個地方，」雷一鳴忽然開了口，「是姐夫的俱樂部，往後你可以隨時過來玩。」

這個世界非常神秘，帶著激動人心的誘惑力。

他想了好一陣子，想到最後，他當真伸手過去摸了一把。

雷一鳴看看葉文健，又看看林子楓，忽然有了個發現：「說起來，你是我的大舅子，他是我的小舅子。」

這一天他去了，第二天他也去了，第三天，他和小姐姐在沒人的地方親了嘴。

「你快把我姐哄好吧。」他對雷一鳴說，「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我想看著你和我我姐好好在一起。」

然而一頭衝進去之後，他發現這裏多了個陌生人。登時把腳步收住了，他低了頭，想要退出去——大人會客的時候，小孩子是不興跑進來玩鬧的。但雷一鳴叫住了他：「有事？」

葉春好這幾天，肚皮的尺寸長得飛快，讓她第一次嘗到了辛苦的滋味。她現在動輒胸悶，饒是什麼都不幹，都累得發昏。聽了弟弟的話，她點了點頭，實在是勻不出精神管他了。

雷一鳴向他笑道：「天還大亮著呢，回去沒意思，姐夫帶你再多玩一會兒。」

雷一鳴不以為然地一聳肩膀，然後對著葉文健說道：「來得正好，我也餓了，咱們吃晚飯去！」

他姐夫迎著他heｔubｏｏk.cｏm.coｍ的目光，睜大了眼睛說道：「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愛她。」

大門內是個花紅柳綠的熱鬧世界，他下意識的又抓住了雷一鳴的手，緊緊地靠著他走，因為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他忽然害怕姐夫會把自己丟在這裏，而姐姐等不到他回家，也找不到這裏來。

美人姐姐沒有揪他的耳朵罵他打他，而是含笑瞟了他一眼：「小壞蛋。」

雷一鳴吸了一口，抬頭見葉文健正好奇地看著自己，便把香煙送到了他嘴邊：「來一口。」

葉文健中午出門，一直玩到晚上九點多鍾，才回來。

冰鎮汽水，他一次能喝十瓶，從來就沒有喝夠過。可原來他的姐姐、父母都不許他往夠里喝，彷彿汽水有毒，一次就只能喝一瓶。這回他喝了一瓶，又要了兩瓶，「咕咚咕咚」全喝了，喝完之後，他偷著看了看姐夫——姐夫完全沒有要批評他的意思。

猶猶豫豫的，他把那支香煙接了過來，送到嘴裏，而那副官動作嫻熟地摸出打火機，把火苗送到了香煙頭上。他模仿著姐夫的樣子，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把香煙吸燃了。

他看著姐夫的眼睛，起初看得虎視眈眈，看著看著，他的目光慢慢恢復了柔和，一顆心也落回了原位。

在進入這個新天地之前，蘇秉君把他帶去了一間小更衣室里，讓他換上了嶄新的西裝、皮鞋，還給他梳了梳頭髮。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發現自己已經長得挺高了，穿起西裝來，看著也挺帥，甚至有點像個大人了。

說到這裏，他又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問葉文健：「對吧？」

姐夫是巡閱使，是上將軍，就得這麼說話才夠勁兒！

雷一鳴嘆了一聲，又抬手向後面做了個手勢。後面暗處站著個身材筆直的年輕副官，這時便像鬼魅一樣一步邁了出來，變戲法一般，他先是將一支香煙送到雷一鳴手中，然後又捧出一朵小火苗，為他點燃了香煙。

他紅了臉，越想越臊得慌。舞曲一停，他轉身就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直穿過舞廳四周那曳地的紅絲絨帷幕，跑到了帷幕後頭的小房間里——他知道姐夫就在這裏。

雷一鳴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伸手一拍葉文健的後背：「傻小子！你想進哪家中學，告訴我就是了，還用你這麼可憐巴巴地準備一年？再說，咱家的孩子還用靠著讀書混飯吃嗎？你就是一個大字都不識，將來姐夫也照樣能給你找個好差事，包你一輩子榮華富貴，再娶個如花似玉的好太太。」

他下來了，也笑嘻嘻的——在姐夫的這個世界里，無論年紀大小，互相都可以隨便地拉扯打鬧，不會算是不成體統。姐夫有時候說話帶髒字，隔三差五就冒出個「他媽的」，他聽著，也覺得豪邁痛快。

雷一鳴連連點頭：「那足夠了，為什麼呢？」他一本正經地告訴葉文健：「真有了耍筆杆子的活兒，你讓秘書去辦就得了。哪個衙門的老爺，是自己去擬公文的？」

「我……我得補習功課，明年秋天還得考中學呢。」

陌生人——林子楓轉過身，肆無忌憚地將葉文健審視了一番，然後向著他一點頭：「你好。」

雷一鳴問道：「為什麼？」

然而哥哥沒理他，已經又轉向了他姐夫：「那我就告辭了。」

如此過了片刻，雷一鳴累了，走到角落的桌椅處坐了下來。葉文健下意識地跟著他走了過去，結果剛走到了他身邊，就被他一把拽到了大腿上。雷一鳴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摟著他的腰，歪著腦袋對他笑眯眯：「小東西，讓你在你姐姐面前給我說好話，你說了沒有？」

這完全是對待成年人的態度，所以葉文健也莊重起來，向他一鞠躬：「叔叔好。」

所以他坐得老老實實，簡直捨不得起身：「我說了，上午還說了呢。可是我姐不愛聽。」

葉文健寫完了三篇生字，做了十道數學題，然後起身伸懶腰，吃水果，吃午飯。吃過午飯，他漱口擦臉，然後走到葉春好面前：「姐，我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