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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嘉田沒聽明白這話：「遮醜？你不醜啊！」

此言一出，張嘉田立刻有些灰頭土臉，葉春好也窘迫起來：「你還亂講！你再不聽話，我真不管你姐夫了！」

張嘉田走到了葉文健面前：「哎，你不認識我啦？」

她還管不管他了？還救不救他了？他下了台了，不是巡閱使了，會不會把他的壞脾氣收斂一些？有沒有可能看在妞兒的面子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張嘉田受了她這一眼，知道自己這話可能是說得不大好聽，可他真急得坐不住了，不好聽他也得說：「那孩子是雷家的，又不是你葉家的，你說你有什麼捨不得呢？你聽我的話，把心一狠，離開雷家，他是有萬貫家財還是欠了一屁股債，都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跟我——不是不是，我不是說你離了雷一鳴就必須跟我，我是說你一個人，利利索索地過自己的日子，多好啊！」

落地之時，她踉蹌了一下，張嘉田當即伸手扶住了她。葉文健看得清清楚楚，氣得眼睛都紅了：「那姐夫什麼時候回來？」

葉文健看著張嘉田，看了半天，恍然大悟：「你是那個總跟著我姐上下學的小流氓吧？」

葉春好也起了身，對著葉文健說道：「你夜裡不好好在房裡待著，亂跑過來做什麼？」

兩人信步往前走，不知不覺一起繞進了後花園，葉春好在一塊假山石上坐下了，低頭說道：「你這話是問住ｈｔtps://ｍ.hｅｔubooｋ•ｃｏm•cｏm了我。原本依我的意思，我就是要和他離婚，只要是能夠公開的和他脫離關係，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孩子。」

葉春好聽了這話，嘆了一口氣，半晌沒言語。

葉文健昂頭看著她：「姐，你不是說你看姐夫了去嗎？」

房屋是舊模樣，人也是舊模樣。如果大門外這時響起汽車的開門、關門聲，那麼他們要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準會以為是雷一鳴從外面回家了。葉春好分明是在這個家裡做慣了女主人的，可在這時忽然心虛起來，覺得這個家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初來乍到混飯吃的一位家庭教師，張嘉田也是自己私自帶進來的，兩人瞞著這府里的主人，偷偷前來私會。

「那我聽話，你就得管！」

葉春好聽了張嘉田這一席高論，只是搖頭，倒是沒有生氣的意思，因為知道張嘉田之所以能說出這麼一篇沒心沒肺的話，是他年紀還輕，確實不懂這母女之間的感情。張嘉田瞧著她一味搖頭，搖得額前一綹偏分梳開的劉海都擋了眼睛，便伸手給她撩一撩頭髮。葉春好立刻向後一躲，抬手把那綹劉海撥回了原位，又笑道：「二哥你別亂動，這綹頭髮是用來遮醜的。」

張嘉田幾乎要著急了：「你還年輕，喜歡孩子的話，將來再生唄！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哪就差那麼一個丫頭片子？！」

「我原來和你wｗw.hｅtuboｏk•ｃom•coｍ家住一條衚衕，衚衕口賣糧食的張家，想起來沒有？」

沒想到，她的理想，會在這個時候實現了。

外面發生著風起雲湧的大變化，可雷府的大門內還是舊模樣。夜風送了一點花香過來，遠近偶爾響起一兩聲蟲鳴。門外門內都懸著電燈，照亮了下方的道路和院落。守門的聽差見了葉春好，當即含笑打了招呼，隨即看清了葉春好身後的張嘉田。他們愣了愣，臉上很不自然地帶著笑，客客氣氣地一躬身。

「他……」

葉春好往假山石頭下面走：「我看過他了。」

張嘉田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就把那個妞兒給他。」

葉文健不等葉春好支吾完畢，抬手指向了張嘉田：「姐夫正在外面受難呢，你還有閑心和這個男的在一起聊天？你不管姐夫啦？」

無數個念頭在她心中冒泡，咕咕嘟嘟的，像一鍋水要開未開，憋著滿腔的熱氣要發散。從要不要管雷一鳴，她一直想到了離婚後要不要改嫁給張嘉田——想到這裏，她扭頭看了張嘉田一眼，看過之後，她覺得不能嫁。因為向來沒把張嘉田當成結婚的對象來看待過，因此也沒有專門觀察和研究過他的性情，如果張嘉田也是個打老婆的，那麼以他這個身量和力氣，一拳就能捶死她。還是自己一個人過日子好，清靜安全，弟弟也快長大了，家裡也算是有了個小男人。弟弟完全被他和-圖-書姐夫籠絡了過去，要是知道自己不管他了，弟弟還不得和自己鬧翻了天？還有妞兒——妞兒是他雷家的人，自己可以不管，不能為了妞兒搭上下半輩子。難得能找到像陳媽那麼細心可靠的奶媽子，可不能放她走，過了年可以給她漲點工錢……

張嘉田也笑了：「其實我也沒想到，這算不算時勢造英雄呢？」

葉春好把頭垂了下去：「現在……我也捨不得妞兒了。」

葉春好腦筋飛快地轉，轉得發瘋。張嘉田看出她心事重重，以為她在專門考慮離婚這個問題，便清了清嗓子，開始痛陳雷一鳴的罪惡，無需編造，他實話實說。正說到要緊的關頭，忽有一個聲音在他們前方爆炸開來：「姐！你幹什麼呢？」

葉春好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自己若是真敢不管雷一鳴，親弟弟就能為了他和自己反目成仇。

張嘉田跟著葉春好，回了雷府。

葉春好抬手摸了摸右眉上方的皮膚：「這裡有一道疤，我擦了粉，又有劉海擋著，是不是看不出來？」

葉春好搖了搖頭：「沒那麼簡單，要是我孤單一個人，他或許會同意；可我這裏還有個妞兒呢，你不知道他那個人有多愛孩子，為了妞兒，他也不會和我善罷甘休。」

張嘉田歪著腦袋湊過去仔細看了看，看過之後，他低了頭，悶聲悶氣地說道：「我逮著他之後，砸折了他一條腿。一是怕他半路逃跑，二是和圖書為了出氣。現在我想起了前年他在北戴河乾的那些事兒，感覺砸折他一條腿還不夠，明天非再揍他一頓不可。」

葉春好沒聽懂這「不礙事」三個字的意思——究竟是不礙自己的事，還是不礙他的事？這種問題是沒法子問的，沒有意義，而且聽著也不和氣。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月，她又說道：「沒想到，我還有機會能和二哥在這府里走一走。」說到這裏，她對著張嘉田笑了笑：「我說句實話吧，我原來總覺得，你只要能在外頭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是成功。從來沒敢奢望著你還能當上軍長，這樣威風的一路打著勝仗回來。」

葉春好這一年的生活，是三言兩語便可說盡的，而張嘉田聽了她的三言兩語之後，思忖了片刻，忽然問道：「那……你現在對他，打算怎麼辦呢？」

張嘉田在她身邊也坐下了：「明天我就讓他和你離婚，他現在不敢不聽我的話！」

胡思亂想的葉春好，和侃侃而談的張嘉田，一起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葉春好抬頭一瞧，發現葉文健站在假山石頭後面，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張嘉田站了起來：「春好，他是你弟弟？」

張嘉田挨了她的輕輕一拍，挨得挺美，果然就不說話了。葉春好望著前方，這才知道雷一鳴之所以見面時會裝模作樣地坐在床上，原來是因為他被張嘉田打斷了腿。今夜的氣氛太容易讓她回憶起舊日時光——她曾經為是否接受雷一www.hetubook.com.com鳴的愛情而徹夜難眠，不為別的，就因為雷一鳴位高權重，是一省的督理大人。那個時候她是怎麼想的？她想，他要不是督理就好了，他是個遊手好閒的平凡少爺就好了，她愛他，她是寧願養著他的！

隨即，他又問葉春好：「你這一年多過得怎麼樣？和你通過一封信之後，我就再沒能聯繫上你。」

葉文健轉向了張嘉田：「你是誰？我不認識！」

葉春好當即扭頭白了他一眼。

「你看，這麼一段路，車夫一踩油門就走完了，哪裡用你來送？」她扭頭對張嘉田說道，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

兩人在汽車裡，還沒覺得怎的，下了汽車一進雷府大門，兩人並肩走著，心中忽然都生出了一點異樣的情緒，彷彿時光倒流，他們一起又回到了四年多前。

「這不是大人的事，這是咱們家裡的事！我的命是姐夫救的，現在姐夫落難了，我也得去救我姐夫！姐，你成天要我當好孩子，可我若是連救命恩人的死活都不管了，那我還是個好孩子嗎？姐夫救了你弟弟，你就一點兒都不感激他嗎？」

張嘉田方才也有點出神，這時聽了這話，便道：「送一趟也不礙事。」

葉春好連忙抬手一拍他的胳膊：「你看他那個樣子，現在還禁得住你打嗎？」

葉春好一把拍下了他的手：「不許亂指人，沒禮貌！大人的事情也輪不到你小孩子管！」

葉春好氣得一跺腳：「我管！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