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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鳴微笑了一下：「都不是，是我一喝參湯，就要流鼻血。」

雷一鳴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想要東山再起，單是有人還不行，人都長著嘴呢，為了餵飽這些人的肚皮，還得有錢。他手裡有一筆老本，可不到緊要關頭絕不能動。除此之外，他倒是明確地知道自己曾經投資過一家大遊藝場，股份應該是值錢的。

雷一鳴一看她這副做派，就知道這是個西洋式的摩登女郎。抬手和虞碧英握了握，他剛要開口，然而虞碧英抽出手來，一轉身走回虞天佐面前，接過托盤又回了來，笑盈盈地說道：「接下來，我要向雷將軍賠罪了。」

雷一鳴思索著虞天佐方才的那句耳語。虞天佐告訴他，東北的少帥決定歸順南京，換言之，便是這場北伐大戰——起碼是在名義上——勝利結束了。

「摔的？」

她這樣側過臉，顯出了筆直的高鼻樑，和虞天佐那個鼻子是一個款式。雷一鳴看在眼裡，便問道：「老虞，這位小姐是……」

虞天佐沒說什麼，披上大衣跟著雷一鳴走了出去，剛一出門，他就對雷一鳴說道：「你這個漂亮腦袋，還真是沒白收拾。」

「我沒逼著你承認錯誤，但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辦？就你那個子楓，一點舊情都不講，這都連著兩個多月了，專門找我的麻煩，我的船都不敢在天津碼頭明著靠岸了。」

虞天佐向他一踢腿，笑著罵道：「我去你媽的。」

虞天佐搖搖頭：「沒事，走吧！」

張嘉田被他殺了兩次，兩次都是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可饒是如此，他還能從張嘉田那裡嗅到感情的氣味。所以張嘉田是世上第一人，終於通過了他的考驗。

虞碧英答道：「因為把雷將軍撞倒的人，就是我房裡的小丫頭，我作為她的主人，自然是要負起責任來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但是，他不要了。

虞天佐坐回到了椅子上：「你說。」

「我就納悶兒了，你到底怎麼得罪他了，他恨你恨成這樣？」

虞天佐在炕邊坐下了：「好？哪兒好？這回也算是改朝換代了，誰知道我這熱河都統還當不當得住？」

然後他掙扎著伸腿下床，對虞天佐說道：「既然我一時半會兒想不起那句話，就等到想起來了再和你說吧！走了。」

如此又過了兩日，東北的少帥果然發表全國通電，宣布效忠南京中央政府。社會各界紛紛慶祝，虞天佐也花了一筆錢，將全軍的五色旗都換成了青天白日旗。

昏了片刻之後，他鎮定下來，忽然又想起了張嘉田——想也白想，做事總得循序漸進，他現在若是去支使張嘉田為自己賣力氣，必定又要碰一鼻子灰。

「我沒有得罪過他，他神經病！」

雷一鳴在呼呼的北風聲中沒聽清楚，扭頭大聲問道：「什麼？」

「一定可靠。」

雷一鳴和虞天佐談笑了片刻，等虞天佐走了，他那臉上還殘留著一點笑容的余影。他方才並沒有對虞天佐扯謊，他是真的愛和平——勝利了，和平了，大家才能坐下來瓜分勝利果實，才能分贓不均，才能再打起來。先前那一仗，他們還都有著共同的敵人和信念，如今再開戰，可就沒有那麼漂亮的宗旨了。彎腰揉了揉自己的左小腿，左小腿的骨頭長結實了，然而時不時就要隱隱作痛，走起路來也不那麼得力。就因為這條腿，他想自己有朝一日若是東山再起了，就該再去要張嘉田的半條命。

雷一鳴昏迷了半個多小時，悠悠醒轉之時，發現自己身在一張大床上，床尾站著一位穿白衣的醫生，床前椅子上坐著虞天佐。

雷一鳴m.hetubook.com.com每天除了敷衍虞天佐之外，餘下時間都是在和陳運基長談——陳運基從肉身到靈魂，都不符合雷一鳴的喜好，雷一鳴沒看上他，故而也就不肯花心思去考驗他，對他有一說一，雙方反倒談得輕鬆明白。如此過了幾天，陳運基不聲不響地離了承德，而他剛走，蘇秉君便回來了。

其實一想到自己被林子楓「愛」上了，他心裏也十分犯彆扭，畢竟林子楓是個男人，而且在他身邊潛伏了十年，已經混成了他的心腹。只不過是值此非常時刻，他病急亂投醫，不得不採取了非常的辦法。他也是一咬牙一狠心，才讓蘇秉君去向林子楓傳話的。哪知道林子楓瘋得不輕，竟然完全不給他面子。不但不給面子，還罵他「輕浮無聊」。這讓他在砸碎了大花瓶后，踉蹌著後退坐上椅子，簡直氣得要發昏。

虞天佐忙虞天佐的，雷一鳴忙雷一鳴的——他這幾天找到了陳運基。

雷一鳴把臉上的微笑收了收，又清了清喉嚨，正色答道：「我也是個愛和平的人啊！」

雷一鳴登時皺著眉毛看了他一眼——這是虞家，不是雷家，虞家只有一位大帥，就是虞天佐。他這麼個寄人籬下的光桿司令，也大模大樣地充大帥，未免有點不識時務。

雷一鳴在地上來回踱步，踱了兩圈之後，他答道：「老虞，這回確實是我說了大話，我把事情想簡單了。」

「好哇！」他果然把那一船煙土忘去了腦後，在虞天佐面前又來回兜了兩圈，末了停下來，抬頭對著虞天佐一笑：「好消息啊！」

蘇秉君在北平住了好一陣子，這次回來見了雷一鳴，便說道：「大帥——」

說完這話，她把托盤放到桌上，端起那一碗熱湯送到了雷一鳴面前：「天太冷了，請喝點兒熱的吧。」

房裡當時m.hetubook.com.com還有別人，所以他強行忍住了後頭的話：他不是愛我嗎？

所以他不會再殺他，他要珍惜他了。

窗外是個天寒地凍的世界，他總有點信不過自己的左腿，故而還是提了一根手杖，帶著個小勤務兵往外走。出了院子拐了個彎，他踩著滿地白雪走出了十幾米，忽然停了下來，感覺這北風實在是厲害，簡直是一瞬間就吹透了自己的層層衣褲。他想回去，可又不甘心，也不肯承認自己羸弱至此，竟會在冬天出不得門。

他又冷又累，同時就覺得氣息不夠用，喘得發昏。偏在這時，後方又來了一個小丫頭。這小丫頭顯然也在害冷，一邊噝噝哈哈地把手放在嘴邊呵氣，一邊邁著小步向前跑。跑到雷一鳴身邊時，她腳下一滑，驚叫一聲倒向了雷一鳴。而雷一鳴猝不及防地受了她這一撞，當即摔了個仰面朝天，手杖飛出去十幾米，後腦勺磕在冰上，帽子也滾出了老遠去。小丫頭慌忙爬了起來，和那小勤務兵一起過來瞧他，就見他雙目緊閉，人事不省，竟是一跤摔暈過去了。

虞天佐圓睜二目，一直在緊盯著他，忽見他睜了眼睛，當即長出了一口氣道：「我的兄弟，總算醒了，你可嚇死我了！」

虞碧英睜大了眼睛：「是太燙了？還是味道不對？」

「我忘了！」

虞天佐又長出了一口氣：「哎喲我的老天爺，你又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讓我前頭死的那個老婆上身了呢。」

雷一鳴不耐煩地一搖頭：「他不是我的子楓！」

虞天佐走到他身邊，對著他耳語了一句。雷一鳴立刻扭頭望向了他：「真的？消息可靠？」

雷一鳴瞬間回憶起了前因後果，登時胸中生出一團怒火，一挺身就坐了起來：「虞天佐，你這日子是怎麼過的？家裡的事你還管不管了？」

那美人把托盤交到和*圖*書了虞天佐手裡，然後走到床邊，向雷一鳴伸出了一隻手：「虞碧英。」

「好，就算我當得住，那你呢？你又樂的是哪一出？」

雷一鳴得知了林子楓「不放行」，氣得砸了房內一隻大花瓶：「這個王八蛋到底是想怎麼樣？他不是——」

虞碧英這時說道：「哥，你送他。」

穿過一條長長的夾道，他進了一處空曠院子。院內的大雪沒有及時清掃，又經了人的踩踏，結成了一層光滑堅硬的冰殼子。雷一鳴走得一步一滑，有心不走了，可已經到了院子中央，想要回去，還是得一步一滑。

結果等來等去，他沒等到張嘉田的人，反倒是等來了雷一鳴的消息。雷一鳴對陳運基有一點了解，又一直沒得到他的死訊，故而派了個人到他家鄉去，打算碰碰運氣，哪知道一找就把他找著了。

雷一鳴道了聲謝，接過小碗喝了一口，因嘗出是參湯，便又把小碗送回了虞碧英的手中：「多謝，虞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陳運基除了打仗，別的全不會，性情又暴戾，急了眼就要殺人，有了錢也不能安安分分地當小老百姓。雷一鳴對他比較了解，他對自己也有個清醒的認識，故而在聽聞雷一鳴打算東山再起之後，他想都沒想，直接就來了承德。

雷一鳴搖搖頭：「沒見過。」

「啊什麼啊！你把你家弄得像溜冰場似的，是怕我能走過來找你嗎？」

虞天佐聽了這話，目瞪口呆地站了起來：「啊？」

美人穿著一身紅旗袍，細身量水蛇腰，裊裊娜娜，滿頭烏雲似的長發都披在肩上，顯出一張紅撲撲的鵝蛋臉。她手裡端著一隻小托盤，扭頭對著虞天佐說道：「我給雷先生端了熱湯過來。」

虞天佐答道：「我老妹子，你沒見過？」

雷一鳴不再理他，抬手去摸後腦勺，結果摸到了一個火熱的大包。這hetubook.com.com時房門開了，有人飛快地向內探頭看了一眼。雷一鳴沒在意，繼續對虞天佐說道：「我有事要找你。」

「這還小？」

虞天佐抬手指了指他：「你別嘴硬，你肯定是有惹了他的地方。但咱們現在先不談這個，這都是小事。」

一天過後，雷一鳴收到消息，那一船煙土果然是被扣住了，扣船的一方不再是公安局，而是禁煙委員會和當地的駐軍。虞天佐跑到他面前唉聲嘆氣發牢騷：「你看，你不是說你有法子嗎？我信了你的話，這一船就沒加防備，這下可好，賠大發了。」

陳運基當時在戰場上受了突襲，落敗而逃，躲進了山中。及至後來他出山回城了，眼看雷一鳴大勢已去，又想起自己曾經痛揍過張嘉田，便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繼續躲著去。他悄悄地回了老家，這幾個月來一直心驚膽戰，隨時預備著召集人馬去當土匪——如果張嘉田帶兵來找他報仇的話。

雷一鳴答道：「你有兵，當不當得住，還不是你說了算？」

雷一鳴問道：「這話是從何說起？」

雷一鳴對於錢這個東西，沒什麼概念，只知道它是好的，盡量摟就是。值錢的股份全賤賣了，他也完全不心疼，反正是只要錢。揮手示意蘇秉君退出去，他在房內又轉了幾個圈，然後穿衣戴帽，想去找虞天佐說幾句話。

蘇秉君立刻改了口：「大爺，事情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最遲是在過年前，款子就能到手。」

「可不就是摔的！」

凡是和商業投資有關的文件合同，他手裡一份都沒有，只能派蘇秉君又去向林子楓索要。這回林子楓倒是沒再刁難他，一要就給了。於是蘇秉君在北平天津之間來回奔波了好些天，總算把雷一鳴名下的股份盡數賣掉了。

這時候，房門又開了，雷一鳴抬頭一瞧，不由得愣了愣——門外走進來個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