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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愛讓哥哥進自己這香噴噴的閨房，故而進門之後便道：「你沐浴更衣凈手焚香了嗎，就往我的屋子裡闖？」

「屁，我另給你找個更好的地方，離我這兒就隔了一條衚衕，有院有景，三十多間屋子，足夠你住的。」

「他那人特別招娘們兒，你可別糊裡糊塗地陷進去。」

虞天佐壓低聲音道：「英啊，你說你都快三十了，還這麼——」

雷一鳴一邊喝茶，一邊搖了搖頭，其實不是很有閑心敷衍這位虞小姐。虞小姐雖然是個美人，但他自認不是好色之徒。

雷一鳴全神貫注地盯著煙泡：「想向你租塊地方，安置他們。」

「胡說八道，我能心疼嗎？我敢心疼嗎？咱們虞家從上到下，誰敢惹你？」

說完這句話，他對著門外喊了一聲「來人」，自己挪到了炕邊垂下腿去。一名小勤務兵先跑進來了，蹲下去給他穿鞋，隨即又進來了一名勤務兵，送進了一壺熱茶。虞碧英見雷一鳴已經站了起來，便笑道：「我說了不讓您為我張羅的，您怎麼不聽呀！」

「是你姐姐一定要和我離婚，不是我要和她離婚。當時我不同意，還差點兒被張嘉田掐死。」

虞碧英立刻一回頭：「憑什麼啊？」

然後，他聽見葉文健問自己：「姐夫，今天來的那個姐姐，是誰啊？」

虞天佐登時扭頭望向了他。

說到這裏，他望向葉文健，同時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他這邊話音落下，妞兒也回了頭：「媽！」

虞碧英一來，雷一鳴就得起身待客，陪著虞碧英談談閑話。虞碧英也不久坐，片刻之後便告了辭。雷一鳴送她出了門去，吸了幾口冷空氣，回來之後便微微地咳嗽，不嚴重，但是沒完沒了。

說完這話，他把煙槍送到了虞天佐面前，虞天佐扶著煙槍，很和-圖-書從容地吸了一會兒，忽然見雷一鳴也在凝神深呼吸，便問道：「幹嗎呢？」

雷一鳴坐在炕上逗妞兒，妞兒正嘰嘰嘎嘎地笑，門外忽然來了一位客人。這客人也不要主人迎接，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就自己走進來了。雷一鳴先是聽見了個清脆的聲音，覺著陌生，抬頭一瞧，就見一位女郎掀帘子走了進來，正是虞碧英。

「你裝什麼傻。」

「那你以後不許再去了！」

虞碧英欣然一笑：「這一年處處打仗，我哪裡也沒有去，一直是在家裡的。只不過我向來不認識我哥哥的那些朋友，所以您在我家裡住了這麼久，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然後他繼續燒煙，虞天佐在鴉片煙的煙霧中咽了口唾沫：「咱倆還是做兄弟好，千萬別結親家。在男女這點兒事上，你和我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倆要是鬧掰了，我這個當哥哥的，還得找你算賬。真要是把你揍出個好歹的，那不傷了咱倆的感情？」

「你不願意嫁人，我不管——」

虞碧英「喲」了一聲，明顯是一驚。雷一鳴連忙把外間的奶媽子叫了進來，讓她把妞兒抱走。而虞碧英見他要下炕，便向前邁了一步，笑道：「雷將軍，請不要為我張羅，我這一趟過來，是想瞧瞧您頭上的傷好些了沒有。」

說完這話，她忽閃著一雙眼睛去看雷一鳴。雷一鳴垂頭一笑，隨即抬頭答道：「多謝。」

「巧雖巧，可也讓您摔了一大跤呢。那份疼，也就把這個巧抵消了。」

「這兩天鬧咳嗽，所以蹭你點兒煙。」

雷一鳴停了動作，抬頭說道：「老虞，你放心。」

「好了。」

虞天佐一時啞然，虞碧英上前推了他一把道：「你放心吧，誰的陷阱都坑不了我的。他有毛病沒毛病，和我也ｈtｔps://m.ｈeｔｕｂｏoｋ•coｍ•com沒關係，我又不要做他第三任太太。走吧走吧，一身的煙臭。」

「我給你搬個家吧。」

雷一鳴料想她應該不會奉了她哥哥的命來毒殺自己，故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答道：「不錯，甜得正好。」

雷一鳴把他摁了下去：「不必，咱們繼續說剛才的話。你同不同意？我不久租，最多半年。」

想到葉春好，他微微地有點出神，忽然發覺虞碧英正在和自己說話，他連忙把心神強拉了回來，點頭附和了幾聲。

葉文健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感覺還挺好喝。雷一鳴說道：「壺裡還有，都是你的。」

虞碧英當場打斷了他的話：「誰快三十了？我才二十八！再說我真三十了又怎麼樣？你嫌我吃了你的用了你的，心疼啦？」

「他離過兩次婚了。離婚，兩次，都是他太太提出來的。他那人要是沒毛病，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

葉文健垂下了頭：「你要是娶了新的太太，是不是……就不是我姐夫了？」

雷一鳴移開目光，繼續往窗外看。

虞碧英低頭「撲哧」一笑，然後轉過身來說：「哥，你這話就有問題了。你方才還說他和兩任太太離婚，一定是有毛病，現在又說他那人特別招女人，那他到底是有毛病還是沒毛病呀？」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我是說，你不願意嫁人，我不管；你這些年見一個愛一個的，我也不管。可你找誰都成，唯獨不能找宇霆。」

虞碧英又坐了三五分鐘，覺得他像是有點冷淡，也像是有點疲倦，便起身告辭。而等她回到自己院子里時，發現虞天佐不知何時進了自己的屋子，正把臉貼到了玻璃窗上向外看。

他隨即放下布老虎道：「這麼冷的天，讓虞小姐親自過來，真是不敢當。」hｔｔｐs://wｗw•hｅtｕｂｏok•ｃｏm•ｃoｍ

虞家兄妹是各懷心事，雷一鳴對此則是一無所知。坐在窗前盤算著心事，他聽見身後房門一響，是葉文健走了進來。

雷一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雷一鳴把披在身上的西裝上衣穿了起來，然後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這樣說起來，我們那天也算是巧遇。」

「那倒沒什麼不行的。」虞天佐思索著回答，「這都好商量。但我也有一個要求，你務必要同意。」

他當然也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可生平唯一一次被美色沖昏了頭腦，還是當初他第一次見到瑪麗馮時。後來有了葉春好，他覺得葉春好的相貌也很好，秀美端莊，像尊溫暖的小菩薩。可是他的頭腦不再發昏，心中總存了一份理智。也正是因為他是用理智去分析過葉春好的，所以直到如今，他還是覺得她好，是個合乎他理想的妻子。

葉文健沉默片刻，試試探探地問道：「你喜歡她來嗎？」

葉文健坐到了雷一鳴身邊，喚了一聲「姐夫」。雷一鳴沒理他，只把手中剩下的大半杯熱湯推到了他跟前——虞碧英往裡面加了太多的糖，甜得膩人。

「我住哪兒都行，那沒關係。只是你怎麼想起來讓我搬家了？」

虞天佐一拍他的膝蓋：「你別理她，聽見沒有？」

雷一鳴這迴轉向了他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就是覺得，她挺關心你的。」

虞碧英又回了頭道：「你管得了嗎？我不嫁人怎麼了？傷天害理啦？我娘家有錢，夠我花的，我幹嗎要嫁到別人家裡，一輩子只伺候一個男人，還得管他的娘老子叫爹娘？我啊，沒那個吃虧受氣的癮！」

雷一鳴點燃了煙燈，然後在虞天佐身旁歪了下去，一邊燒煙，一邊說道：「等過了年，我大概能湊出一個師的隊伍。」

虞天佐被和_圖_書她驅逐出境，而她關起門，自己倒是發了會兒呆。如果虞天佐不來說這一番話，她對雷一鳴也無非是好奇而已，可聽了哥哥那一篇逆耳忠言之後，她的好奇心蓬勃起來，恨不得立時再回到雷一鳴身邊，好好地觀察觀察這個人。

虞碧英披著一頭芬芳烏亮的捲髮，細身量窄肩膀，鬆鬆地披了一件大紅斗篷，肩膀上落著一層雪花，身後跟著個小丫頭。斗篷隨著她的步伐波動，依稀可見裏面也是熱熱鬧鬧的顏色。進門之後，她在門口停了腳步，對著雷一鳴笑道：「雷將軍，恕我失禮，這樣不請自來。實不相瞞，我是走到半路了，才想起應該提前給您打個電話的。」

虞碧英解開斗篷脫下來，徑自走到穿衣鏡前端詳自己：「去了，問問他頭上的傷好沒好。」

他正咳嗽著，虞天佐來了。虞天佐是不必讓他特別招待的，而虞天佐在那暖炕上一躺，先打了個大哈欠，又伸了個懶腰：「累啊！」

虞碧英從鼻子里向外哼出了一股子涼氣：「那不就得了。」

「她明天還來嗎？」

雷一鳴也笑了：「放心，我按月交租，不賴賬。」

虞天佐問道：「你是不是去宇霆那兒了？」

虞碧英用手指一綹一綹理著捲髮，這回不言語了。虞天佐又道：「再說，他也就比我小個四五歲，也是奔四十的人了。你這麼好的大姑娘，找哪個小夥子不行，非得找他？你不嫌吃虧嗎？」

雷一鳴因她是虞天佐的妹妹，並且還是個最受寵的、說不嫁人就不嫁人的「老」妹妹，所以不便怠慢，含笑答道：「多謝惦記著，沒事，已經好了。」然後他正要說「請坐」，虞碧英卻是老實不客氣，已然坐在了椅子上，並道：「還有，您不是說您一喝參湯就流鼻血嗎？我聽人講，這是脾胃虛弱的關係，所以就煮了這個湯——」和圖書她對著旁邊的小丫頭做了個手勢，小丫頭將提著的一隻小暖壺放到了桌上，虞碧英繼續說道：「這湯的方子，我也記不清楚，似乎是有黃芪、紅棗，還有幾樣別的什麼，總之是香香甜甜的。您就拿它當茶喝吧，多喝幾天，自然會有效果。」

「他怎麼啦？」

雷一鳴一邊燒煙，一邊笑道：「煩我了？」

「他妹妹可真時髦。」

雷一鳴又望向了窗外：「不娶了，夠了。」

雷一鳴盤腿坐在一旁，打開盒子取出煙具，同時一點頭。

然後他把那隻紫檀盒子推到了雷一鳴面前，又問：「我妹子今天是不是又來了？」

虞天佐當即欠身要給他讓地方：「你直接來兩口不就得了？」

翌日上午，雷一鳴正獨自在房內躺著，虞碧英帶著個小丫頭，小丫頭抱著個小暖壺，又來了。

虞碧英的聲音低了一個調門，對著鏡子咕噥道：「看著倒是挺年輕的。」

雷一鳴答道：「虞小姐為了我走這一趟，頂風冒雪，已經是很辛苦了，我若是連身都不起，未免太不恭敬，心裏也不安。」隔著那張桌子，他也坐了下來：「虞小姐近來都是在家的嗎？」

「讓你放心你就放心，我是不會再娶了。」

「老虞的妹妹。」

虞碧英見他坐了，竟親自起身提起那隻小暖壺，倒了一茶杯的熱湯出來。將茶杯推到了雷一鳴手邊，她笑道：「您嘗嘗吧，湯不是我煮的，裏面的糖卻是我親手加的。」

雷一鳴盤腿坐在炕上，屋子熱，他上身只穿了襯衫馬甲，一件薄呢子的西裝上衣披在了肩膀上。雙手各拿著一隻布老虎，他本來打算對著妞兒發出一聲虎嘯，此刻面對著虞碧英，他愣了愣，同時把將要出口的一聲「嗷嗚」咽了回去：「虞小姐？」

「你說。」

「好了嗎？」

虞天佐樂了：「租塊地方？在我這兒弄個租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