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雙驕4:大結局

作者:尼羅
雙驕4:大結局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章 生者余悲 二

第八章 生者余悲

「我對雷家的祖宗沒感情。」他繼續嘀嘀咕咕:「我只不過是姓雷罷了。況且我娘太厲害,把春好放到她旁邊,我怕她在陰間欺負春好。」
他恨不得立時將雷一鳴扯斷撕碎,抓著他的衣領拚命搖撼了幾下,轉身一個過肩摔,把雷一鳴狠狠摜向了地板。然後快走幾步抬了腳,對他要踢要踩,要出氣解恨,要給春好報仇。然而在落腳之前,他忽見雷一鳴蜷縮著側卧了,頭上的帽子滾出老遠,露出的頭髮竟然已是花白。
「死了。」雷一鳴看著他說,「死在空襲里了。」
張嘉田依然望著他。
天黑之後,張嘉田回了家。
春好死了,他這些年的單戀與相思也隨著她一起死了。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他是當世的英雄豪傑,他不哭。
張嘉田不置可否地走進去,走過一片草坪,進了一座白色的巴洛克式小洋樓。樓內站著幾名便裝青年,見他來了,都露出驚訝神情,分明是都沒想到他來得這樣早和這樣巧。一人把他引入了旁邊的客廳里,他進去之後,迎面就見長沙發上坐著雷一鳴,正在低了頭喘氣。
雷一鳴說了個地址,他一邊說,張嘉田一邊記住了,又問:「你膽子不小啊,這個時候往這兒跑?不怕有來無回?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說扣你就扣你!」
「想害我,你也得有那個本事。」
雷一鳴穿著一身淺灰色西裝,配著白襯衫和黑www.hetubook.com.com領帶,頭上的一頂巴拿馬草帽還沒有摘。一如往昔,他把西裝穿得筆挺,周身上下一塵不染。可張嘉田今天看他,就覺得他這個穿法有些古怪,太素凈了,像是喪服。聞聲抬頭看見了張嘉田,他一邊微微喘息一邊說道:「我也是剛進門。」
雷一鳴答道:「春好沒了。」
他一直在活給她看,她也真的一直在看著他。看得認真,不只是看,還要點評,還要說他。說他是為了他好,他知道。將來不會有人再這樣對待他了,他這樣有權有勢,年紀又輕,脾氣又暴,隔三差五地還要犯渾,誰敢管他?
雷一鳴不說話了,只是茫然地微笑。春好死了,嘉田又成了他獨佔的心腹。老天爺待他不薄,自做了一番安排,要讓他得償所願。
他忽然這樣通情達理,反倒讓張嘉田有點不好意思:「下午我過去看你,咱們一會兒見吧!」
當他還是個小混混時,偶爾弄到了一身好衣裳,就一定要穿了去和葉春好偶遇,要讓她看看自己的英俊瀟洒。後來他進了雷府,一路要強上進,也是要讓葉春好瞧瞧自己的本領。雷一鳴把他逼進了絕境,他鋌而走險東山再起,也是為了讓葉春好知道自己的力量。
雷一鳴疲憊地笑了:「不了,我這輩子,害人也害得夠了。你運氣好,我就饒了你吧。」
雷一鳴輕聲答道:「她www.hetubook•com.com救了我。」
然後,兩人長久地沉默。滿室的霞光漸漸轉暗,張嘉田抬眼望著窗外,想著未來漫漫的前途,想著自己將來無論是好是壞,春好都不知道了。他的人生,沒觀眾了。
張嘉田在側面的沙發上坐下了,上下打量他:「你不打你的仗,跑這兒來幹什麼?」
雷一鳴繼續說:「空襲的時候,我們一起往外逃。她先把我推出去了,等她自己要走的時候,炸彈就落下來了。」
張嘉田說道:「腦袋一完,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疼啊怕啊,全不知道了。」
雷一鳴咳嗽起來,咳嗽出了空洞的聲音,彷彿五臟六腑全沒了。張嘉田扭頭看他,就見他深深地彎下腰去,用手帕堵了嘴。咳嗽到了最後,他有出氣沒進氣,聲音消失了,只剩了動作,肩膀隨著咳嗽一聳一聳。
張嘉田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抬眼看著雷一鳴,他並沒有悲慟欲絕,只問:「死的怎麼不是你呢?」
下午時分,張嘉田如約而至。
張嘉田上前一步抓住了雷一鳴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她救你?是你殺了她!我操你的祖宗十八代,是你殺了她!」
他從未想過,所謂的如願以償,竟會是這般苦澀凄涼。
雷一鳴抬手在後腦勺上比劃了個切割的動作:「沒疼,就那麼一下子。」
雷一鳴搖搖頭:「不欺負了。」
隔了幾秒鐘,他又hetubook.com.com補了一句:「謝謝你。」
張嘉田人在家中坐,可是能夠接收到四面八方的消息。聽聞虞天佐弄來幾架飛機空襲了雷一鳴的司令部,他稍微有點擔心,可又擔心得很有限。因為覺得雷一鳴也算是個世間少有的奇人,做人做成他那個樣子,大概是個什麼妖精怪物托生成的。這樣的人,大多命大,翻江倒海地胡折騰一輩子,反倒不會輕易地死。
雷一鳴答道:「我很小心,沒事的。」
雷一鳴答道:「我在北平,下午到天津,住在英租界。」
果然,又過了幾日,他得了新的消息,說是雷一鳴的軍隊繼續向前挺進,並且用高射炮將虞氏的飛機打下了一架。說起來,雷一鳴的隊伍乃是「討蔣聯軍」的一部分,可從開始到現在,他似乎對蔣中正並沒有什麼意見,光忙著討虞了,打得虞軍四散奔逃。張嘉田認為他是想要趁機搶塊地盤到手,算不得是異常舉動,直到這天上午,他忽然接到了雷一鳴的電話。
傍晚時分,晚霞的光芒透過了客廳的大玻璃窗,潑了滿地滿牆紅顏色。
他吸燃了那支煙,然後垂了頭,嘀嘀咕咕:「我想另給她找塊墓地,弄得好一點兒,將來我死了,就和她葬到一起去。你要是願意,我給你也留塊地方。」
張嘉田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他不理會,等到把這一陣咳嗽扛過去了,他才慢慢地抬了頭。依然用手帕堵著和圖書嘴,他低聲說道:「嘉田,我現在就只有你了。」
他只是感覺自己缺失了一大塊,並且無可彌補。所以從今往後,他便不再是先前的他了。
他收回腳,席地坐下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雷一鳴一點頭。
「才二十五。」他又說,瓮聲瓮氣的,聲音嘶啞。
初聽到雷一鳴的聲音時,他愣了愣,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錯,因為雷一鳴此刻所在之處,和天津之間絕不會通長途電話。於是在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之後,他直接便問:「你在哪兒呢?天津還是北平?」
「我前些天派人把春好的靈柩運回了北平。可是後來想著,她這麼一個人回去之後也沒個伴兒,孤零零的,實在可憐,就也回去了一趟,想再看看她。」
雷一鳴點點頭:「是。」
「放你身邊,你就不欺負她了?」
「想把我也害死?」
他沒有眼淚,不哭,只說:「春好上輩子肯定是欠了你的,這輩子不死在你手裡,就不算完。」
雷一鳴坐在地上,後背靠著沙發腿。嘴裏叼著一支煙,用打火機給自己點火,手哆嗦著,抖得火苗亂顫。張嘉田盤腿坐在一旁,見狀就握了他的手,穩住了火苗。
他掩人耳目地進了一座幽靜公館,公館從外面看是純粹的外國人家,並且是高級的外國人,處處都透著「閑人免進」的氣息。院門口站著個貌似印度人的門房,門房不管事,單是那麼展覽似的站著。而張嘉和圖書田一下汽車,疑似印度人的身後就轉出了個中國青年,一邊去開大門,一邊發出訓練有素的輕聲:「張軍長來得正好,司令也是剛到。」
張嘉田望著他,分明也知道他說的是人話,可不知為何,字字句句全不能理解,不得不做一次確認:「你說,春好死了?」
雷一鳴扭過臉望向了他:「我有。」
他睡不著,自己倒了兩杯烈酒喝了。喝過之後,走到門外的石頭台階上坐了下來,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抬手拍死了肩上的一隻蚊子。
抬手一抹眼睛,他以為自己是落了淚,其實並沒有,只是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漲。
張嘉田怔了怔,然後深以為然地一點頭:「對,你是有。你天生就是這種害人精,干別的不成,害起人來一個頂十個。」
張嘉田慢慢地把一支煙吸到了頭,然後問道:「她疼沒疼?」
張嘉田望著他。
他非常平靜地說出了這四個字,以至於張嘉田看著他,似乎是聽清了,可又像是沒聽清:「什麼?春好怎麼了?」
張嘉田「砰」的一拳砸上了茶几,隨即霍然而起,對著雷一鳴怒吼道:「你為什麼要帶她上戰場?她好端端地在天津過著日子,你為什麼要帶她上戰場?」
「英租界哪裡?」
張嘉田給自己也點了煙,深吸了一口之後,噴雲吐霧地道:「我去你媽的,你是不是瘋了?她嫁了你一場,又是為了救你死的,最後連你家的祖墳都不能進?」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