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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訂好了機票，航班到舊金山時間是深夜，她想了想，給季司朗打了個電話讓他開車來接她，但她沒有提及奶奶生病以及要辭職回國的事。

「奶奶……」

陸江川知道她的情況，說會幫她儘力爭取最好的待遇。朱舊也沒客氣，她需要錢。

朱芸鬆了一口氣般，嘀咕道：「本來就該這樣嘛，老太太的錢都送你去國外念書了，我們家可是一分也沒撈到……她偏心……」

她將他手中文件搶過來，掃了兩眼，丟到一邊：「李主任允許你在病房裡工作？」

其實他已經好很多了，不用再卧床休養，所以才讓秘書把前陣子落下的公事都帶了來。

朱芸傻住了，過了許久，她瞪朱舊，「一大清早，你在說什麼胡話呢！」

他笑笑：「當然是偷偷的，在病房裡太無聊了。」

「走吧，去醫院。」奶奶聲音很平靜，如平日里一樣。

真是「朱舊式」的方式，懶得奉勸懶得多講廢話，直接掐滅。

奶奶也看著朱舊。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都沒有變。

朱舊咽下最後一口稀飯，深深呼吸，將診斷書放在桌子上，艱澀地開口：「姑姑，奶奶和圖書查出了……肝癌……是晚期……」

朱舊回到家時，夜已經很深了。

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爬起來從包里翻出一片葯吃下，又定了鬧鐘，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奶奶說：「還愣著幹嗎？你不是醫生嗎，生病了就要治療，還用我教你？」

院子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女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邊大著嗓門說：「朱舊啊，你一大早就叫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呀？還不能在電話里講。」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去巷子口買了稀飯小籠包回來，然後叫奶奶起床。平日里都是奶奶準備好早餐，再喊她起來吃，所以奶奶一邊喝稀飯一邊笑說：「要離開了，我孫女兒突然這麼貼心了呢！」

那晚，她抱著他痛哭了很久，熟悉的懷抱，令她忍不住放縱了一回。他嘴裏說都過去了，可他的擁抱，他為她擦拭眼淚的動作，他的安慰與給予的力量，讓她不相信他說的。

朱芸還在那嘀咕，朱舊聽著心裏https://m.hetubook.com.com更是難受。這是她的姑姑，除奶奶外她唯一的親人，在聽到母親病重，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錢。她拳頭緊握，憤怒的話語即將出口，又壓下去了。

奶奶撥開朱舊的手，起身，緩緩地走向屋子裡，一步一步，走得那樣緩慢、艱難。朱舊望著她的背影，心裏難受得要命，想要追過去，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怕奶奶看出她因痛哭很久而發紅的眼圈，讓奶奶去睡后立即回了自己的房間。

是她的姑姑朱芸，她走到桌子邊，抓起一個包子就塞到嘴裏，嘟囔道：「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什麼事情呀，快說快說，我還要去上班！」

朱舊輕輕說：「姑姑，醫藥費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會全部負責的。」她叫姑姑來，也並不是想要她分擔醫藥費，哪怕她知道那是一筆龐大的金額，還是個無底洞，可就算再艱難，她也會不顧一切的。

天知道她這短短几個字，說得多麼艱難。

姑姑怨念了很多年的話了，哪怕並不是事實，但此刻，朱舊沒有一絲力氣同她爭論。

「你又在瞎說什麼呢！」奶奶瞪她。

她www.ｈetｕbook.cｏm.cｏｍ真的有一個全世界最好最棒的奶奶，又堅強又豁達。

奶奶嘆口氣，握住朱舊的手：「丫頭啊，奶奶平日里再豁達，也只是個普通的人，在聽到那樣的消息后，心裏又震驚又害怕，但能怎樣呢？哭嗎？鬧嗎？有什麼用。我想過了，我會好好接受治療。我也不會說什麼怕花錢就這麼等死，我知道，你這個固執的丫頭不會允許的。所以啊，就算害怕，就算艱難，我們也一起去面對。」

她倚在奶奶的卧室門口，站了許久，她沒有敲門，她知道，此刻，老人需要獨自的空間。

朱舊盯著奶奶看，試圖從她平靜的神色里看出點情緒來，可什麼也看不出，她太冷靜了，除了剛聽到診斷結果那一刻她的愣怔與手指微微發抖，她此刻平靜得像是在說，走，去吃飯啊。

他微怔，然後失笑。

朱舊低聲說：「奶奶，我不去美國了。」

朱舊走過去，一言不發，直接將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端到洗手間去倒掉。

空氣里一下子變得死一般沉寂。

他正臨窗而坐，低頭翻看著一沓文件，桌子上一杯咖啡還冒著熱氣。

朱舊拚命點頭，又仰起頭和_圖_書，竭力忍住，才沒有哭出來。

朱芸傻愣愣地看著診斷書，喃喃：「天哪天哪，完了完了，這得花多少錢啊……」

她給了陸江川答覆，決定留下來任職，但要先回舊金山那邊的醫院辭職交接完，才能入職。

客廳里還亮著燈，暖黃色的光線透過木窗欞映出來，在秋夜裡溫溫暖暖的。她看著，心裏忽然就安寧了幾分。

朱舊看著奶奶手中提著的行李袋，驚訝地睜大眼。

診斷書就在她的包里，可她什麼也沒說，至少，讓奶奶今晚再睡個踏實的覺吧。她卻輾轉難眠，可轉念又想起他的話，要保持好體力與精力，明天，以及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將面對一場漫長的戰爭，與病魔的戰爭。

她看著姑姑，分明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卻被生活磨礪得十分蒼老，看起來像是有五十幾歲。清瘦、皮膚略黑，常年在工廠勞作的雙手，布滿了老繭，頭髮里已過早有了幾縷銀絲。

「我說真的……」

就像從前一樣，不管她多晚回來，奶奶總是亮著一盞燈，等著她。

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姑姑只比朱舊大了十幾歲。朱舊小時候父母因為職業關係，常年在外地，她是被奶https://m.hetubook.com.com奶與姑姑帶大的。她還記得姑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非常美麗嬌俏的姑娘，可是她遇人不淑，一場失敗的婚姻，將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不能脆弱，更不能先倒下。

以前她也是這樣的，對他身體不好的，一律不準碰，一些他討厭吃但又健康營養的食物，她非常直接粗魯地塞進他嘴裏，他想吐出來，她就兇巴巴地瞪著他。

她帶奶奶去醫院辦理了住院手續，病房在住院部三樓，四人間，同病房裡還住了兩個病人，也是肝臟疾病。本來陸江川要幫忙給她安排五樓的獨立病房，但朱舊婉拒了，從現在開始，每一分錢，她都要計算著花。

他的主治醫生就是那天在病房裡凶她的中年男人，他是外科的主任，陸江川帶她去見過他一次，聊完正事後她詢問了傅雲深的病情。李主任還好奇地問起她與他的關係。

奶奶正坐在沙發上翻看著一本中醫書，不時用手推推老花鏡。

「我也多希望我說的是胡話……」她喃喃著，望向奶奶，老人整個人都是懵的。她伸手握住奶奶的手，發現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過了許久，門終於打開。

臨去機場前，朱舊去五樓病房見傅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