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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了閉眼，輕輕地念：「從蘇丹首都到我們的項目地點，沒有公路，路就是荒野上汽車偶爾走過時壓出來的土路，又碰上了雨季，很多地方是一片沼澤，越野車也不能走，我們搭乘大型的拖拉機，整整三天才抵達目的地。

「德語並不難。」他語言天賦很好。

兩個月前，傅雲深入住海德堡大學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骨科專家、假肢技|師、物理治療師、康復工程師等立即組成了康復醫療小組，為他制定了詳細的康復計劃。然而在詳細檢查后，他的狀態卻並不理想，因為他之前拒絕安裝假肢，拖延了這麼久，失去了安裝假肢的最佳時機。

「在這裏，剛剛出生的小孩都沒有名字，父母用出生日『星期幾』來暫時叫著，正式的名字要到歲余后才會有，因為很多小孩可能活不到有正式名字的那一天。」

他看起來很沮喪，靠牆而坐ｈttps://ｍ•ｈｅtuｂoｏｋ.ｃom•ｃoｍ，垂著頭，雙手掩面。

「啊，這樣？」

「志向遠大。」

有個深夜，他獨自一人偷偷地跑到康復室來，結果狠狠摔倒。還是路過的護士發現了，將睡著了的朱舊叫醒來。她跑到他身邊，看見他臉色慘白，神情很痛苦，一頭一臉的汗，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自己無法站起來。

他看著她，四目相對，他從她的眼睛里，看見鼓勵、堅信與期待。他把手放在她手心，借她的力道，慢慢地站起來。

「不用，我能背誦。」

「朱舊。」

這段時間里，在比別的病人更難的康復過程里，她知道他過得多麼辛苦。

「什麼天才啊，在念書這件事情上，我吃了很多苦頭。我從懂事起，目標就是我父母的母校海德堡大學醫學院。」

「嗯。」

「你念書這麼厲害，我以為你是hｅｔubｏｏk•com.com小天才。」

她睜開眼，輕輕說：「雲深，你相信嗎，也許是母女連心，我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但是我心裏感受得到，我有很強烈的感受。我覺得難過，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就是難過，對生命的脆弱的無能為力的難過。」

「經濟，在柏林。」

「這倒是真的。」

「嗯？」

「嗯。」

「你就當是幼兒學步。」她說。「我兩歲多的時候才學會走路。」

「我必須考上國內一所很好的大學，才有資格申請這邊的學校。所以我中學時代幾乎沒有課外活動，所有的時間都在念書，是不是很無趣？」

「你看，我們是有名字的小孩，多珍貴。」她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所以，不要急，我們慢慢來。」

朱舊站在醫院康復室外，看著傅雲深在康復師的指導下慢慢地挪動步伐，當他終於能獨立地如常人那般邁m.hetubook.com.com出腳步時，她眼睛里忽然湧起淚意，雙手掩住面孔。

「柏林怎麼樣，我都沒有去過。」見他不想多提，她轉移了話題。

「是我母親的要求。」

她叫道：「不難？我為它受盡折磨！」

「哦，原來你是書獃子。」他看她一眼，真難得，竟然沒把自己念成那種高度近視佩戴厚瓶底眼鏡的小書呆。

「可以去拿過來，給我念一段嗎？」

「你喜歡你的專業嗎？」

「帶了。」

「治療點就設在荒野，沒有水，也沒有電。供水靠我們的工作人員臨時打的兩口50多米的水井，用一台破舊的柴油發電機發電，每天只能運行六小時。我們就在這樣的條件下給數以萬計的黑熱病病人提供治療。黑熱病通過白蛉叮咬傳播，如果得不到治療，百分百的病人會在幾個月到兩年間死亡，但如果診治及時，百分之九十五的病人能痊癒。這並不和_圖_書是很恐怖的疾病，但因為這裏醫療的貧瘠與落後，很多生命就這樣慢慢地在等待中消亡。

兩個月了，他終於做到了。

……

「這麼晚？」他抬頭看她。

寂靜的深夜裡，他們就坐在康復室的地板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聽她雲淡風輕地說起那些過去的歲月，他焦慮、沮喪的情緒慢慢變得平復。

「好啊，我想去你的大學。」

「還要學德語，小語種的培訓班學費特別貴，我哪裡捨得讓奶奶花錢，我去了一個月，入了門，之後就自學。」

「你母親的日記本帶來了嗎？」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是真的，我奶奶曾經還擔心我患了什麼病，檢查了好多個醫院，都說沒有問題。」她笑笑，和*圖*書「其實就是太笨了。」

「有機會，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天才，更多的是老老實實拚命努力的人，幾分付出，幾分收穫，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我們走很遠的路去到鄉村診所義診，巡查病房時，我留意到一張病床上的病人有點不對，走過去才發現，病人已經死亡，他的嘴唇與鼻子上爬滿了蒼蠅，可因人手不夠非常忙碌的護士卻渾然不覺。當地的同事對我說，在這裏，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傅雲深，朱舊。」她忽然說道。

「你呢？你大學在哪兒念的？是什麼專業？」

她又說：「我高考的前三天發了高燒，一邊打吊瓶一邊複習，打的藥物有催眠成分，我就狂喝咖啡，我奶奶見我那樣子，偷偷抹眼淚。勸我說反正年紀小，這次沒考上，復讀一年就好了。」

「Leo說你跳級念的大學，還誇你天才，原來這麼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