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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信封，將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在副駕座位上，燈光下是五顏六色的各種手工DIY卡片，他一張張看過去，彷彿時光倒流一般，跟著卡片背面的署名時間，從上個月到四年前的夏天，每月一張的頻率，一共四十九張。卡片上手繪著當時的心情，或一張大大的笑臉，或沉著嘴角，記錄著那一刻的喜怒哀樂。而在表情的下方，每一張卡片上都寫了一句話，或者應該稱之為戀人間的小情話更為恰當——

「洛河……」

他首先收回目光，嘆口氣，將視線轉向窗外。

「子宸，你怎麼出來這麼久？」傅子宸只覺身體一沉，說話的女生已像條藤蔓似的纏上了他的手臂。他微微偏頭，便看見穿得單薄的女生故意將衣袖掠到手臂上方，一條閃亮的水晶手鏈在她纖細潔白的手腕上微微晃蕩。

明媚將懷裡的那隻鐵盒塞到他手中，眼睛卻沒有看他，「現在，我把這些你贈予我的所有美好記憶，統統還給你。這些天，打擾了，對不起。」說完，轉身一瘸一瘸地離開。

洛河輕輕闔了闔眼，迅疾追了上去，攔腰將明媚抱起來，然後伸手攔下正開過來的計程車，對司機說：「去醫院。」

「瑪格麗特」的門口，傅子宸摁掉手中燃盡了的煙蒂，目光怔怔地追著載著明媚與洛河的那輛計程車，良久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明媚。」他終於喊她的名字，「就當你說的那樣吧，我不想與你相認。別問我理由，我不會告訴你，你也不會想知道的。」他頓了頓，說：「你以後不要去島大找我，也不要再去酒吧，ｈｔｔps://www•ｈeｔubｏｏｋ.coｍ•ｃom那種地方不適合你。我先走了。」

艾米莉可不管真假，十分受用，偏頭看過去時正對上程家陽打量她的目光。四目相撞，艾米莉只感覺有那麼一瞬間，自己一顆心都給撞沒了，撲通撲通地跳得極快。

而與他一樣，明媚也是整晚無法入睡，她翻來覆去地想了無數種洛河不想與她相認的可能性，每想到一種，又立即推翻，如此反覆。不知不覺，窗外的天空已經慢慢亮了起來。

「你快去幫我撿回來呀！等下會被車子壓壞的啦！」女生臉都綠了。

每張卡片的右下角，都署了小小的兩個字：明媚。旁邊畫了一枚橙色小太陽。她的字精緻而娟秀，手繪畫卻十足卡通孩子氣。

先前發生的一幕幕像是一場電影倒帶，在他腦海里又過濾了一遍，當看見明媚不要命地撲到馬路中央去撿那隻鐵盒中散落的東西時，他依舊忍不住再次深深震驚了。他原本以為那隻鐵盒中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卻沒想到只是一些在他看來絲毫沒有價值甚至很幼稚的小玩意兒，彩色糖果紙？玻璃彈珠？火柴盒？破舊的發卡？一朵乾癟的花骨朵？那女人就為了這些東西，竟然連命都不要了……該說她愚蠢呢還是愚蠢呢？

洛河以前一直堅信，命運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可現在，他不得不相信，有時候，命運真的挺愛捉弄人的。

他也望著她。

「嗯，差不多了，不能跑。」明媚點頭，拉著艾米莉往預訂好的包廂去，其他人都到齊了，明媚迭聲說著對不https://m•ｈｅｔuｂook.com•ｃoｍ起，然後向大家介紹艾米莉，又向艾米莉介紹組員，剛介紹到傅子宸，艾米莉便指著他「你你你」了好幾聲，數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她，艾米莉尷尬地笑了聲，「嘿嘿嘿，好眼熟。」

他知道，今晚註定是一個無眠的夜了。

「很漂亮是嗎？」女生嬌俏一笑，對著傅子宸的耳朵輕輕呵氣，「你的眼光總是這麼好，今天所有的生日禮物中，我最愛你送的。」

你離開的第一天，我夢見了你。夢裡你依舊罵我笨。

他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未曾體會過，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可以如此情深。

好在這是寒假第一天，她索性放縱自己蒙頭睡到了中午，然後才起來給自己下了碗雞蛋面，吃完后開始搞大掃除。里裡外外用消毒液抹一遍，將所有的窗戶打開通風，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夜還沒有停，屋頂與樹枝上已覆了一層厚厚的雪，遠遠近近望去，皆是一片銀裝素裹，煞是美麗。

明媚抬眸望著抱著她一步一步上台階往晚間急診室去的洛河，他微微蹙眉，嘴唇緊抿，像是在生氣一樣。他的心跳聲就響在她耳畔，離她那樣近，讓她原本絕望的一顆心，再次復活。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出醫院時她已經可以自己慢慢行走，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凌晨兩點多，明媚這下子反倒一點都不困了。兩個人站在街邊，沉默了許久，洛河終是先打破了僵局，將手中那隻鐵盒遞給她，「你的東西，你自己收好。」

護士給明媚簡單地處理了臉頰的傷口，她的腳踝因為洛河在車ｈetｕｂoｏk.ｃom•ｃoｍ上幫她及時揉搓散氣，擦點跌打葯再揉幾下，便沒什麼大礙了。

洛河苦笑著搖頭，如果僅僅只是吵架這麼簡單，那該有多好。可他與明媚之間，隔著的不是爭吵，也不是四年光陰的時移事往物是人非，而是比這更難以跨越的一道鴻溝。

「喂！你幹嘛！」女生震驚地瞪著傅子宸。

明媚緩緩起身，轉頭望著洛河，嘴角扯出一抹比哭更難看的笑，「是呀，我真是瘋了。明明你都已經不在意了，你統統都忘記了，只有我，像個傻逼一樣，抱著這些回憶，當成珍寶。可是洛河，你告訴我，要怎麼忘記一個曾經在你生命中刻骨銘心過的人？你告訴我，要怎麼去對一個你從來都想象不到會失去的人說再見？你告訴我……」她臉上浮現出的悲傷，在那一刻，刺得洛河心裏像是被成千上萬隻螞蟻吞噬般難過。

「這麼冷，你怎麼不先進去？」

下雪天的公交車難等，好不容易來一趟又開得極慢，明媚趕到約定的飯館時，已經遲到了十分鐘，艾米莉正站在門口等她。

傅子宸的視線久久盯在那堆卡片上，如果說當看到她不要命地撲搶灑落一地的幼稚玩意兒時，他被震驚到。那麼此刻，這些帶著小女孩心思卻情深意重的卡片與小情話，令他震動。

「小夥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吧？大半夜的還弄到醫院去了。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嘛，只要兩個人彼此相愛，沒什麼跨不過去的坎喲。」司機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艾米莉打來電話時，明媚正在看著一檔綜藝節目哈哈大笑，艾米莉問她什麼時間在哪兒碰頭時，她才和-圖-書猛然想起今晚是潛水組的聚會。

坐在車裡，傅子宸並沒有立即發動引擎，而是開了燈，望著手中那個沉甸甸的白色信封，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哪根筋搭錯了，竟會做這種無聊的事，大概是今晚的生日宴實在太無趣了罷。

雪花飄得更大了，一片片落在她的發上、衣服上，路燈下她單薄的身影顯得那樣寂寥，她一定哭了，雖然極力壓抑著，肩膀依舊在瑟瑟發抖。

抵達目的地時，洛河讓司機等他一起迴轉，然後下了車。站在這幢他曾無比熟悉的樓前，數種情緒一時交織著湧上他的心頭，令他心裏堵得難受。

十五歲的生日願望是：讓我再次見到你。

「洛河！」明媚大聲喊他，他卻置若罔聞地上了車。

「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怎麼進去嘛。」艾米莉抱住明媚的手臂，低頭打量她的腳，「痊癒了嗎？」

「洛河！」她追著緩緩啟動的計程車跑，可她的腳踝還隱隱作痛，哪裡追得上。洛河怔怔地望著後視鏡，終於她的身影消失成一塊小黑點。

「我送你回家吧。」他打斷她，伸手招計程車。

「程家陽，我們副組長。」明媚適時幫她介紹，沖她眨眨眼，那意思不言而喻：沒有騙你吧，夠得上你心中帥哥標準吧！這頓飯吃得值吧！

「是嗎？」傅子宸手指緩緩移到她手腕處，輕輕一扭，那隻手鏈便落在了他的手心，在女生驚訝的目光中，他手一揚，手鏈便被輕巧地扔到了馬路中央，隔了一小段距離，上好水晶的光芒依舊很亮。

晚上忽然下雨了，你在哪兒？你那裡有沒有下雨？

……

傅子宸自然也認出了艾米莉，挑hetubook.com.com眉一笑，「是見過一次。」

「傅子宸！你混蛋！」女生氣急敗壞的尖叫聲響在身後，傅子宸牽了牽嘴角，置若罔聞地穿過馬路去對面地下停車場取車，走到剛剛明媚跌倒的地方時，他忍不住停了停，再抬腳時視線忽然瞥見路邊低矮的灌木叢旁有一個白色物什，在飄著白雪的夜色下並不太容易被發現，心念一動，他走過去撿了起來。

「你究竟在發什麼瘋！神經病啊！」洛河忍不住沖她怒吼起來。「你到底想怎樣啊！！！」他此刻真的快要崩潰了。

掛掉電話，她匆匆燒水洗了個頭，然後換了衣服往學校趕。程家陽他們是今天下午才考完最後一科，所以約了六點先在學校外面吃晚飯，然後再過去麥卡迪K歌。

可那個瞬間，他是真的被她震驚到了，心中某個地方，忽然就輕輕地動了一下。

程家陽支著下巴開口：「果然是物以類聚，明媚，你身邊的朋友是不是都是美人呀！」

你離開的第四個月，我長高了2CM。我很想你。

因為腳還有點疼，原本打算一放假便聯繫南歌介紹的那份兼職的想法只得暫時擱淺，明媚只好窩在家裡看電視看小說給自己煮三餐打發時間。

洛河渾身一僵，腳步忽然頓住，嚇得明媚趕緊將手收了回來。她閉上眼睛，哀傷地想，他們之間，隔著四年的漫漫光陰，很多東西，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傅子宸忽然「嗤」一聲笑了，撥開女生依舊挽著他的手臂，「我先走了，不再見。」

夢裡你對我說，跟我走。

「師傅，到倉米巷八棟。」洛河話音剛落，猛地意識到什麼，偏頭望向明媚，她也正死死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