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1 父與子
陳健一聽，索性在地上打起滾來：「不嘛不嘛，我就要那個橘子，我就要那個橘子！」聲音尖銳刺耳，簡直能讓人精神崩潰。
秦水的臉頓時黃了，天哪，不是在抽水馬桶里舀的吧？好想吐！完了完了，自己的病情一定會加重的！
秦水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不知是不是麵條熱氣的關係，他的眼角好像有些濕潤。有什麼似乎在心裏逐漸蘇醒，是他能感覺到卻看不到的東西。
「真是小孩子。」秦水鄙視地翻了個白眼，還是伸出小指鉤住了他的手指。小小的手指溫暖又柔軟，在鉤手指的那一瞬間，就好像有一根柔軟又輕盈的羽毛在心口輕輕拂過，酥酥的，又有一點麻麻的。
秦水輕咳了一聲：「當然是真的。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
他沒有睜眼，只是皺著眉有氣無力地說：「別太靠近了，不然感冒會傳染給你的。你餓了先吃麵包，我等會兒打電話叫個外賣。」
秦水歪斜地躺在床上，一邊打噴嚏一邊用紙巾擦鼻子。這五年後的自己身體也太弱了吧？天氣只是轉冷了一點點，沒想到就中招了。是因為平常太少鍛煉了嗎？
在下一個雙休日到來時，公園之旅終於成行。這一次公園之行還多了兩個人，是陳梅和她的弟弟陳健。秦棟第一次見到陳梅還有點拘謹，倒是陳梅對他很熱情，還拿了好多好吃的給他。對於兩人這樣的相處還算滿意，對陳梅也多了幾分好感。要說唯一覺得不協調的，恐怕就是陳梅的那個弟弟陳健，時時刻刻都黏著姐姐不說，還什麼東西都想ｗww•hｅtｕboｏｋ•cｏｍ•ｃｏm要。和他一比，小棟簡直就是個小天使。
若是平常，小棟一定會聽話，可這次他也不知怎麼回事，緊緊抓著橘子拚命搖頭：「不！這是我的橘子！我不給！」
秦水再次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耳邊傳來孩子香甜的酣睡聲，即使夜裡沒有星光，他也好像仍能看到那張純真美好的睡顏。窗外的雷聲還在繼續，雨聲打在窗上顯得格外急促。如此嘈雜的氛圍，這一刻他忽然心安。
「就是那盆放在檯子上的水啊，我看還蠻幹凈的。」秦棟過了一會兒才說出了下半句。
秦水心裏無限感慨，這不是有句俗話說得好嗎，懶人的兒子早當家……
「爸爸，你吃面面呀。」兒子反而更湊了過來，「小棟做了面面，爸爸經常做給我吃的面面。」
「這是你煮的？你怎麼會煮麵？你會開煤氣？這麼熱的水你不怕被燙到嗎？切西紅柿的時候有沒有傷到手？」他問得有些語無倫次，這也難怪，畢竟秦棟只有四歲。
小棟揉著眼睛，帶著哭腔說：「爸爸，我最討厭打雷下雨的天氣了。我不想一個人睡……」
兒子的話成功地讓麵條卡在了他的喉嚨，他乾咳了幾聲，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棟乖……」
這個……傻孩子……這個爸爸當得到底有多失敗？四年裡竟然從沒給兒子親手剝過一個橘子！而這個讓他鄙視的人居然就是五年前的自己！
秦水終於受不了了，硬是從小棟手裡奪過了橘子交給了他，叫號聲終於止住了。小棟ｗww•ｈeｔubook.coｍ.ｃom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死死拽著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橘子。
「小棟，你給我回來！」秦水也有些火了，這孩子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不講理了？是不是這段時間自己太縱容他了？這要養出個熊孩子來可怎麼辦！
秦水心裏一個激靈，趕緊睜開了眼睛，只見床頭柜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紅的是西紅柿，黃的是雞蛋，綠的蔥花，配著雪白的麵條，看起來誘人得很。
看著兒子惶恐不安的表情，秦水心裏一軟，感到有些內疚。想象一下當時的情景，當天色漸黑，還沒有看到爸爸的身影時，這個小小的孩子也會害怕吧？也一定會肚子餓吧？本該是他生氣發脾氣的，可現在他將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這是太懂事，還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吃了小棟的面，爸爸的病就趕快好起來吧。」秦棟又輕輕地說了一句，天真的聲音里飽含著濃濃的希冀。
秦水胡思亂想了一陣，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驀地迴轉身，緊緊摟住了那個小小的身體，低低道：「爸爸，爸爸以後給你剝好多好多的橘子，每天給你剝橘子……好多好多橘子……」
「好兒子。」他摸了摸孩子的頭，從床上坐起了身子，「兒子做的，我怎麼也要捧個場。」
秦棟得意地笑了起來：「我看爸爸平時是這樣煮的呀。從冰箱里拿雞蛋和西紅柿，放在水裡燒，然後扔麵條，最後還要撒上一些綠綠的東西。很容易的。」
他低頭看了看比五年前粗了不少的腰，更
和*圖*書加肯定了這個想法。
一個人生活，最怕的就是生病，連倒個水的人都沒有。雖說現在多了個兒子，可他才四歲，又能指望什麼？
小棟一臉開心地接過橘子剛說了句「謝謝爸爸」，就聽陳健嗷的一聲叫了起來：「我要橘子我要橘子我要橘子！」
這次的感冒來勢洶洶，他不但全身酸痛，整個腦袋也像是裝了塊大石頭，沉得抬不起來。最煩人的就是還有些發燒，希望體溫別再繼續上升就好了。
小棟像是一下子泄了氣，只嘟囔著：「這是爸爸給我剝的橘子，是爸爸第一次剝橘子給我吃……第一次……」
「你給他！」秦水感到威信受到了挑釁，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不然，爸爸要打你了！」
「這，這孩子真是的。」陳梅面色尷尬，趕緊拿了個最大的橘子剝開來，遞到了小棟的手裡，「來，小棟，阿姨給你個最大的。」
小孩子有時也不是太討厭的生物。秦水的這個想法在下一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爸爸，肚肚痛，我要拉粑粑了！」
小棟梗著小脖子：「不給！打死也不給！」
當咽下了最後一口麵條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小棟，爸爸記得飲水機里的水沒了，你又夠不到水龍頭，那你是從哪裡拿的水啊？」
秦棟歡呼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爸爸和我拉鉤！」
再次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他隱約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一天沒怎麼吃飯，肚子還真有點餓了，可這家裡根本不會有人來做飯啊，除非是海螺姑娘。可能是生病產生幻覺了和*圖*書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閉上了眼，想著要不要打電話叫個外賣，就算他不吃，家裡有個孩子也要吃飯。
小棟一聽，頓時笑逐顏開，刺溜一下就鑽到了床上，扯過被子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小棟，你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橘子而已，讓給他算了。你怎麼這麼小氣，這麼不講理？你這樣真讓爸爸失望！」秦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們家小棟和你長得還真像，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陳梅笑著拿出一袋橘子，揀大的挑了幾個出來，「來，嘗嘗看，是我二叔自己種的，甜著呢。」
聽到這句話，他的心像是突然被掐了一下，一股溫熱的東西從心臟里鑽了出來，急速地順著喉嚨上涌，直衝眼底。硬是忍了又忍，才把眼底的濕意壓了下去。
秦水嘆了一口氣：「那你到爸爸身邊睡吧，你睡那一頭，別被傳染感冒了。」
秦棟睜著一雙大眼睛萌萌地看著他：「爸爸快吃，小棟厲不厲害？」
「你小子，話還分兩段說。」他輕敲了一下兒子的腦袋，還好還好，那是他沒倒的洗臉水，總比馬桶水好多了。看來懶惰還是有好處的。
秦水聽得煩躁，扭頭對小棟說道：「乖，小棟，把橘子給他。」
結果到了雙休日，這次公園之行還是泡湯了。
小棟忽然抓起橘子狠狠砸到地上，一扭頭跑開了。
秦棟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生動起來，就好像一株小芽頂出了土壤，興奮地歪頭道：「真的嗎？爸爸？」
陳健叫得更加刺耳：「不要不要，我就要他手上的那個橘子！」
「爸爸，爸爸，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有沒有好點？」兒子的聲音忽然在耳邊低低地響起。
「爸爸……下次不會忘記了。」秦水生澀地用了「爸爸」這個自稱，感覺也不是那麼難說出口。像是為了補償般，他又加了一句，「這個周末，爸爸帶你到公園玩。」
「怎麼了？小棟？」
陳梅只好哄他：「好了，姐姐馬上再給你剝一個。」
夜半時分，天下起了大雨，隆隆的雷聲時不時地傳來。銀色閃電不時出現，彷彿隨時都可能撕裂天空。秦水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看到一個小小身影站在床前。他一下子驚醒過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小棟。
秦水用筷子夾了一筷子麵條放入嘴裏嚼了幾口，忽然感到有些想哭。面里沒放鹽，麵條也是夾生的，好像……有點難以下咽……可是看到兒子那雙期待的眼睛，他一咬牙，連吃了幾大口。
眼看著小傢伙越跑越遠，秦水只好追了出去。在公園的楓葉林下，他看到小棟正站在那裡憤憤地用腳踢著樹葉。
秦水將兒子從老師家裡接來時，不免又挨了一頓批評。秦棟從小就會察言觀色，看到爸爸黑黑的臉色，不由得心裏有些害怕，惴惴地喊了一聲：「爸爸，這次是小棟不乖，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告訴老師，爸爸工作很忙，一定不是故意不來接我的。」
「爸爸，你喜歡吃小棟做的面，小棟以後每天做給你吃！」
秦水心裏有些得意，面上卻是不顯：「他是我兒子，自然隨我。」說著，他順手拿起一個橘子剝了開來，遞給了身旁的兒子。
「哦，爸爸，我到廁所找到的。」秦棟一副求表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