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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好多年，她好像是第一次聽他說家裡的事。她低下頭兩手交握，「你工作這麼忙，難得回家一次吧？」

她看著他冷凝的嘴角，咬了咬唇，也不敢出聲了。

艾俐相親的地點叫「北京心情」，下午供應咖啡、西點，晚上可以點菜喝酒，中西合璧式的餐廳。

晚上給蘆薈澆水，她問道：「你說說你家主人是在和我生氣嗎？我反省過了，好像我沒說錯什麼。他現在有多風光，全中國人都知道。這不努力能得到嗎？」

照片翻出來，先是一組山區的風景照，很美麗的自然風光，林深葉茂，炊煙裊裊，山楂紅得像火，皮膚黑紅的老太太牽著孩子，咧著沒牙的嘴，笑得很開懷。

「嗯！」他站起身，神色平靜地陪她出來，「開始翻譯那盤帶子嗎？」

「回來了？」他穿著深色T恤，灰色長褲。屋裡沒有開大燈，他可能是從書房出來的。淡黃的壁燈下，他的黑眸格外的深邃有神。

錄節目之餘，葉楓喜歡上了廣告配音，可以讓自己嘗試不同的風格，另外也有外快拿。她還學著編片子，如果節目真的被砍，她還可以做別的。

也不知從哪天起，這已成了一個默契。當他的門開著，必然就是在等她。其實只要她回來，他若在家，門總是開著的。

他把書桌上的書挪開，她瞟了一眼，都是大部頭的軍事著作，不禁撇了下嘴。他把筆記本拿過來，她坐著，他站在她的身邊，一隻手放在她的椅背上，另一隻則放在她前面的滑鼠上。書桌靠牆，她就那樣被環在了中間。

「以前我回公寓，差不多總是最晚的一個，現在有了伴。」他今晚沒有喝酒，車開得很快。

她哦了一聲，在錄節目前，她無意中朝樓下看了一眼，他的車就停在外面了。她沒有戳破他，就當作他是順便經過。

有一天想起，那個嚷著要她接電話的聽眾好像再沒打過電話來。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喜歡嗎？hetubook.com.com」

好人真是不能做，葉楓欲哭無淚。

小衛整天愁眉苦臉，害怕節目會突然被砍到。

「艾俐，我們走吧！」她拖了艾俐就走。

「我今天錄第一期的《名流之約》，需要磨合的地方很多，拖得有點晚，順道經過這裏，真是巧啊！」他打開車門，笑道。

沒有傷感，也沒有失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曾過愛過的男女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邊城非常明白這一點，也做得非常徹底。

第二天，《午夜傾情》的郵箱再次爆滿，聽眾大罵節目是垃圾、主持人是敗類。組長和崔玲一同去把這個情況說給婁洋聽，問他怎麼處理，婁洋一言不發，崔玲氣得摔門而去。

她老實地搖搖頭，「比較而言，我還是喜歡通俗音樂，可能我就是一個俗人。」

艾俐雖然不說話，但她一走，屋內氣氛就不同了。葉楓今晚笑得太多，嘴角都酸了，禮貌地讓教授多吃菜，自己端著果汁，小口小口地抿著。

她眨眨眼，「不是的，我……」

她期期艾艾地半天都沒回答上來，最後冒了一句，「反正你比我聰明。」

她輕叩門。

舊愛已如風，一點痕迹都尋不著了。

「葉小姐是我今天的驚喜，緣份的事，誰都難以預料！」教授一板一眼地說道。

「進來，我讓你看看我妹妹什麼樣。」他微微抿唇，笑得陽光燦爛。

「我出去下。」菜上了大半，艾俐為了完成爸媽的囑託，搶先去買單。

她沒有進屋，就倚著門框，「這什麼歌？」

「讀書時，要省路費，不能回家。現在是忙得沒時間回。前年我父親六十歲的祭日，我回去了一趟。哦，我妹妹五月想來北京玩，來的時候你幫我照顧一下她。」

她無奈地抱著艾俐，任四周的暮色將兩人緩緩罩住。

第二天、第三天，她下班回來，走出電梯，他的門始終都關著。

沿著大門是一條走廊，一邊是大廳，一邊是httｐs://m.ｈｅtｕbooｋ•ｃoｍ•cｏm一排包廂。艾俐站在包廂門口，沖她直跺腳，「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葉楓呆到六點，實在吃不消了，打車過去。餐廳的門面並不張揚，進了門，服務小姐迎上來，問道：「小姐幾位？大廳還是包廂？」

她覺得他們相處的還算愉快。他們是同學，她沒有反感他的理由。他對她坦坦蕩蕩，表情從容，言語間謙和有禮，一派君子風範，還經常指導下她的工作。到底多吃了幾年傳媒飯，他儼然已成她的良師。

「晚安！」等她開了燈，他向她點頭。那親切的笑容好像是站在她的床邊似的。

「我們以前賭過什麼？」

他默然地抿起嘴角，沒有說話。

「怎麼，你不肯？」

「我覺得他是病急亂投醫。」她苦笑。

她歪著頭，心想這人真是會得寸進尺，那盆破蘆薈還在她家，現在還要她幫他照顧妹妹，以後，該不會直接要她……

下班時，夏奕陽的車又停在外面。

「留著吧，這樣我有可能死心更快。」艾俐苦笑，「因為看不到他，我會想得更凶。如果人真有輪迴，上輩子我必然是殺他全家的江洋大盜。」

「我是他學生時，他說學院禁止師生戀。我們成了同事，他是別人的丈夫。他離婚了，戀上了自己的學生。我真的很呆，其實不管在他的什麼時期，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是我。因為他不愛我。牙套妹，你說我到底在守候什麼呀？」艾俐捂著臉，淚水從指縫間迸流湧出。

「你就這麼肯定？」

少女的暗戀，是悠長而輕盈的，與其說是戀，不如說是崇拜。成年之後的暗戀，卻是漫長而苦澀的，她希望得到回應，希望得到承諾。當希望變成絕望，除了默默流淚，又能埋怨什麼呢？

「好就給你。」艾俐白了她一眼。

可是，可是，為什麼心裏還會悄然期待著什麼呢？

她和邊城也拍過許多合照，在出國前，她統統撕了。現在想找一張ｈｔtｐs://m•heｔｕｂoｏｋ.cｏｍ.ｃoｍ回味一下，都沒有。

出了餐廳，她假裝沒注意教授射向她的灼熱視線，連再見也沒說。本來就沒有再見。

「我找人。」

教授推推眼鏡，清咳了兩聲，「這是給葉小姐的。我在北京還要呆兩個月，在葉小姐方便的時候，我想能請葉小姐出來吃吃飯、喝喝茶，只有我們兩個。」

她特地從舊貨商店買了台收音機，晚上收聽情感專家的《午夜傾情》。周一的晚上，專家做足了準備，語氣也和緩了許多，頭開得還不錯，但在接聽電話時，聽眾指責她太教條，根本體會不到訴說者的心情。她一下就惱了，然後下面的時段都在大談特談她的幾次情感經歷，這一晚彷彿成了她的專場。

他笑，「上次青歌賽，原生態組演唱時，我請人錄了一盤，我媽媽愛聽。」

他抿嘴輕笑，「區別很大，這說明葉楓是特別的，除了她，別人都不可代替。再撐一個月，婁洋一定會出面處理這事。」

夏奕陽公寓的門開著，又是原生態的山歌，語速悠長、纏綿，像是山風吹過麥浪，又像是溪水流過村頭，還像月光下姑娘脈脈含情的凝視。

可是他的眼神那麼誠懇，她又沒理由拒絕。

睡覺前，她打開手機看了下，沒有陌生的號碼來電。

她笑不出來，拿開艾俐的酒杯。

「葉楓，」紅燈時，他停下車側身凝視著她，「你為什麼不問我後來怎麼這樣努力？」

「還好呀！」她貼著艾俐的耳邊，道。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

「哈哈，他真這樣說？」艾俐聽她說了教授的邀約，很不厚道在路邊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關了門，她懊悔地抓亂一頭長發，心裏面又慌又亂，似乎什麼事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彷彿一個不會跳舞的人，突然站在舞台上，下面的觀眾都在看著，無法逃離，不得不緊抓住舞伴的手，跟隨他的引領，旋轉、起舞。

兩個人一直沉默到家，各自開門進屋，關門時，她抬起hetubook.com.com眼，他的門已經關上了。

艾俐的車送去修理廠保養，兩人約好就在餐廳會合。從下午四點起，她就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催著葉楓過去。

「好像是想說給我聽。可是這有區別嗎？」她轉過身看他。

「你媽媽是個歌手？」

服務小姐笑容一斂，熱情立減。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很差？」她氣憤不平，推了艾俐一把，突然發現艾俐像失了魂似的盯著街對面。她順著艾俐的視線看過去，斑馬線的盡頭，劉偉柔情蜜意地牽著一個笑得像朵花似的女子，正在等綠燈亮起。

「這是我妹妹！」他指著屏幕。

他妹妹已是一個三歲的孩子的媽，很豐潤，懷裡的小男孩羞羞地摟著她的脖子。「我們那裡結婚都早，像我這個歲數，孩子早就能打醬油了。」

「葉小姐，這是我的手機號。」教授從口袋裡掏出一本便條箋，龍飛鳳舞地寫下一行數字，遞給葉楓。

教授並不迂，看得出艾俐的不情不願，為了不讓氣氛太尷尬，只得一直找葉楓說話。葉楓看看艾俐，覺得過意不去，就鉚足了勁替艾俐盡地主之誼，又是給教授布菜，又是倒酒。教授是個風趣的人，席間妙語如珠，逗得葉楓直笑。

窗外，一道閃電躍過，隱隱的雷聲從遠處滾來，不一會，雨絲刷地打在玻璃上。

「那是你不肯努力。」

無奈的是，受專家的影響，《午夜傾情》的收聽率快速下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葉楓再努力，也起不了大作用。

「讀書時，你可是比我強多了。」

她抱著雙肩，無精打採的。「今天只有四個聽眾打進電話來。」

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艾俐的書房和卧室都擺著劉偉的照片，有講課時、用餐時、大笑時、沉默時。她看了更心酸，讓艾俐扔了，不要再看。

「我媽媽愛唱山歌，可惜她不識字。我妹妹上了三年藝專，畢業后在縣文化館工作，現在專門替音協採集四川山區的民間音樂。我爸爸在我上高一那年，生www.heｔubｏｏk•ｃom.ｃｏｍ病過世了。」

艾俐拭去眼角的淚，「可能到了這把年紀，選擇的範圍越來越小，已經沒辦法那麼挑了！」

她乖乖閉上嘴。

不必加上後面一句，葉楓也聽明白了。「教授，你會不會誤會了？」葉楓啼笑皆非地捏著便條。

崔玲急得嘴巴都起火了，唯有婁洋處之泰然。

本來吃完飯兩人想好好地逛個街，葉楓也想添幾件輕薄的春裝。天氣越來越暖，大衣已經穿不住了。艾俐哭成個淚人似的，在哪裡都成外人注目的焦點，兩人只得打車回家。她在艾俐那裡呆到十一點，喝了兩杯乾紅，才回自己的公寓。

「教授已經來了？」她悄聲問，朝里看了一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起來，沖她點頭微笑。頭髮沒禿，肚皮沒腆，談不上英俊，但滿身的書生氣，給他增色不少，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要不賭一下？」

「真是瘋了，瘋了……」她奔到洗手間，對著鏡中蓬著頭的女人狠狠地瞪了瞪眼，又挫敗地捂著臉，蹲下身子。

在這凝重的氣氛之中，葉楓的主持越來越遊刃有餘，漸漸有了屬於她自己帶點理性又帶點知性的風格。

她回過頭看他，髮絲擦過他的唇角。她第一次發現，他的嘴唇，有著性感的弧線，是他臉上最俊朗的一處。他似乎想撫摸她的頭髮，手停在半空中。兩個膝蓋輕輕地撞著抖著，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夏奕陽……我該……回家了。」語音是顫抖的。

「我一會轉交給艾俐。」葉楓接過。

「是因為想和你說才打的電話，還是夜深寂寞隨便找人聊聊？」他問。

你有愛他的自由，他亦有不愛你的權利。

「我最近不忙，已經譯了一半。」她站在過道中，找鑰匙開門。

艾俐酸澀地收回視線，整個人獃獃的。

她聳聳肩，「結果擺在這兒呀，你現在多風光啊！」

滴滴答答的水珠從蘆薈的根莖上滑入土裡，轉眼就沒了蹤跡。

「不賭，我就沒贏過你。」她嘀咕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