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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過吳鋒叔叔的醋嗎？」

等到了近前，她抬起手捂住嘴，「你……怎麼會來的？」

葉一州怔住，多少有點不太自然，但他還是努力克制了下，「沒有。感情是分幾個時期的，最初的喜歡不帶任何雜質，也不會想很遠，單純地因為彼此吸引而在一起。但後來，踏上社會，接觸的人多了，人也會跟著發生改變，這時對感情的要求也不同，不是講現實，而是感情必須要承受生活里許多壓力，不僅僅是愛，還要有包容、寬慰、體貼、妥協，甚至還有委屈、放棄，做出一點點的犧牲。你媽媽認識吳叔叔時，那時她很年輕，而我認識她時，她很成熟了，我們的愛也很成熟，也很理智。」

「哦，吳叔叔，你知道他的手機號是多少？」

有一會，父女倆都沒說話。她把頭擱在葉一州的肩上，眯著眼看星空，「爸爸，我能問個問題嗎？」

「他挺忙的，準備參加主持人大賽，專業組的。」

「爸爸覺得你離開北京一段時間比較好，好好地養傷，也把自己的心整理一下，爸爸和媽媽年紀大了，再和你分開六年，心裏面怎麼會捨得？你不會以為過去的六年，我們不牽挂你吧？」

小衛的手機在公車上被人偷走，在電台哭得呼天搶地，不是為手機，而是為裏面的號。她倒沒這方面的擔心，要是手機沒了，回家找夏奕陽呀，通過他，她就能找到艾俐，而艾俐能幫她找到她想找的人。

街道的青石板上剛灑過水，上面殘留下少許斑駁的濕意，深一塊淺一塊，有提著籃子的穿素罩衫的女子擦肩而過，眼神溫暖而和善。

「那位呢？」宗醫生朝橋下挪了挪嘴。

西塘的橋在水鄉之中走出了名的，這些橋密密麻麻，將水邊兩岸的人家連接起來，也將西塘鎮內的大小河流連成了一片。

「沒有，我現在睡得不錯。」她沒有說實話。她其實還是會經常在夢裡一個人在黑黑的巷子口驚惶奔跑，醒來滿頭的汗，然後和*圖*書很久都沒辦法再入睡，那時，她很渴盼夏奕陽的懷抱。

宗醫生是蘇曉岑請來的，他其實也很忙，但和葉楓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是關著手機。他總是鼓勵葉楓把心底的恐懼釋放出來，每天晚上做了什麼夢，都要和他談，他說葉楓現在如同獨自走在一條黑道上，沒有人幫助，很難走得出來。

她完全可以不問蘇曉岑的意見，但是她不想蘇曉岑不開心。

蘇曉岑氣得臉色都變了，坐在一旁的葉一州拍拍她的肩，讓她到過道處轉一轉。挪了個座位，坐到葉楓身邊，小心地替葉楓拭著淚水，盡量不碰到她的傷口。

她握著話筒，立時失去了語言的功能。

「知道你還腳踩兩隻船？這是我教你的嗎？」

葉一州笑了，「什麼時候變成膽小鬼了，想問就問吧！」

吳鋒和葉一州通電話，問她的情形，葉一州說了幾句，喊她過來接，快掛的時候，「吳叔叔，夏奕陽好不好？」

「從來沒有。」葉一州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媽媽和吳叔叔一起，最多是蘇教授，而和我一起，她成了青台的蘇書記，她對權力不感興趣，但現在的她有成就感。有沒發現，她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

小鎮的一天結束得早。

「小楓葉，晚上還做惡夢嗎？」

吳鋒再打過來，好像把這事給忘了。她晚上跑到葉一州房間看新聞，他換搭檔了，看上去還是那麼專業、溫和、儒雅。

在北京的醫院，蘇曉岑說要帶她回青台，她當時就拒絕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暫時不能做直播，但養傷不需要大老遠地跑回青台。她對蘇曉岑說，如果不放心她，她可以臨時搬到吳鋒叔叔的家中。

她把草帽戴上，遮住眼下的黑眼圈，「還行。我們今天是先從南到北，還是從北到南？」

「你是不是鐵了心要嫁給他？」

「你這是綁架我嗎？」她和夏奕陽約好晚上見的，現在居然連聲招呼也不打，突然就失蹤了。ｈeｔuｂｏoｋ.ｃｏm•ｃｏm

早晨和宗醫生出門散步，看什麼都是模糊的，真是辜負了西塘古鎮的風情。

「葉楓，西塘你有認識的人嗎？」宗醫生清咳了兩聲。

她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找不到夏奕陽。

今夜，月朗星稀。抬頭望過去，單薄的月吸附在濃黑的天，散發著詭秘的氣息。葉楓突然被突如其來的脆弱包圍，感到一種連自己也覺得矯情的虛無，好像言情劇里孱弱的女主角，沒頭沒腦地愁眉苦臉。

葉一州嘆了口氣，心疼地把葉楓攬進懷裡，「你說媽媽聽不下你的話，我們的心思只怕等你做了媽媽后才能明白呢！你這次遇襲，爸媽一夜之間都像老了幾十歲，上了飛機，我的腿直抖，你媽媽那麼個要面子的人，哭得像個傻子，一直在自責她的不稱職。小楓葉，我們不能讓你再出事了。」

「早，葉楓，睡得好嗎？」

來西塘已經一周了，她也一周沒和蘇曉岑說話。

葉楓抬起淚眼，已是泣不成聲。

「宗醫生呀！」葉楓笑著抬起頭。

微涼的早晨，宗醫生站在院中舒展胳膊，她拿著草帽出來，「早！」

她也很怕雷雨夜，但夏奕陽在，她會睡得很安然。

「那就好，再住幾日，我們回青台去。」葉一州說道。

「爸爸，你有沒猜測過他們之間……」

葉楓扁扁嘴，「不需要發現，我親身體驗過她的飛揚跋扈。」

兩人走上一座石橋，橋上有當地人在賣芡實糕，不是天天可以碰到的，葉楓停下腳步挑了一個想帶回去做零食。

「我們去西塘度個假，那邊很安靜，氣候也比北方好一點。」在車上，葉一州說。

她渾身都疼，那一刻，心也跟著被刺痛了。

天地間剛剛起了點暮色，街上就沒有幾個行人了，家家院門輕掩，微風從樹梢間掠過，然後葉楓就只聽到自己的呼吸和牆角小蟲的啾啾聲。

到了青台，葉一州和葉楓上了一輛吉普車，車上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頭髮微微m•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om.cｏｍ有點謝頂，自我介紹姓宗，在青台開了家心理診所。蘇曉岑沒有上來，表情怪怪地摸了摸葉楓的臉，葉楓彆扭地把頭偏向一旁。

「跟著樹蔭走。」宗醫生微胖，特別怕熱。

她在號碼百事通查到央視的總機號，用座機打過去，轉到新聞頻道，有一個聲音尖尖的女人接的電話，她說找夏奕陽，那女人笑得咯咯的，問她要不要再找下王寧還是朱軍、李詠誰的？

「哪位？」葉楓把眼眯成了一條線，看到一團影子向這邊靠近。

「那你怎麼理解媽媽和吳鋒叔叔現在的關係呢？」

「哦？」她聽了不禁開心起來，「我就覺得他精神有點不太正常，估計是宅在家中太久，和外人接觸少，性格扭曲了。」

印象中，葉一州很少休假的，這次也就真的抑下一顆心坐下來了。吃過早飯，是宗醫生帶葉楓出去散步，去小診所換藥，葉一州就在房間里用手機處理公事。葉楓從外面回來了，他的房門還緊閉著。

宗醫生很少主動提起襲擊的事，他迂迴委婉地轉著圈，等著葉楓不經意地說起，彷彿那不再是一件什麼可怕的事。

她擺擺手，閉上眼，任淚水從眼睫中嘩嘩流下，「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下去，我不想和你爭吵。但我只在青台呆幾天，然後我還是要回北京。」

葉一州哈哈大笑，「還在記恨你媽媽？」

「你根本就沒搞清楚情況，不要隨便下結論……」她打斷蘇曉岑的話，急得眼眶都紅了。

「小楓葉，你媽媽的做法是有點過激，但她的本意也是對你的保護。如果真是她誤會了夏主播，以後解釋開了，不就行了嗎？爸媽的工作都在青台，將你帶回來，為的是方便照顧你。這有什麼可擔憂的呢？一份感情都接受不了距離和時間的考驗，這份感情還能走多久？」葉一州語重心長地看著葉楓。

「爸，我不是擔憂，我只是……」淚流得更凶了，她也說不出什麼，就是心裏面很慌亂，也很不安。

「怎麼和-圖-書還沒睡，小楓葉？」身後有拖鞋的噠噠聲，接著門吱地一聲，葉一州走了出來。

葉一州租了個小院，很幽靜，院中有一棵兩百年的香樟襯，樹葉茂密，圍著院牆，是一圈花壇，太陽出來時，壇中的太陽花五顏六色，爭相鬥艷。院中鋪著青色的方磚，不太嚴實，下雨之後，一踩，突然就會嗖地冒出一股泥漿，打濕褲管。

「友情而已。因為坦蕩，才能自如，才綿遠亘長。」

蘇曉岑輕輕嗯了一聲，她以為她同意了。沒想到在下午輸液時，蘇曉岑找醫生在藥液中加了一針鎮靜劑，她睡得很沉，連個夢都沒有，醒來時在北京開往青台的動車列車上。

這種日子彷彿是與世隔絕的，葉楓的房間，除了電燈能感覺到科技的先進，沒有網路，沒有電視，也沒有手機，時光一下倒退了幾十年。葉一州和宗醫生的房間比她好些，有個十幾寸的彩電能收看到央視的幾台節目，但他們為了讓她心理平衡，很少打開。偶然打開一次，她也沒過去瞄過，她的隱形眼鏡落在醫院里了，現在的她等於是一個睜眼瞎子。

葉楓記得曾和夏奕陽約定去烏鎮度個短假，西塘的美不比烏鎮遜，她來了，他卻遠在北京。有時，她想，如果她答應和他一塊去青台，說不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但在那個時候，她真的丟不下邊城。

「和媽通過電話了？」她出來時，聽到葉一州在講她的情況。

她眨巴眨巴眼，她是真的什麼也看不清，「媽媽，我已經二十七歲，不是七歲，我知道我在幹什麼。」

「我這是對你負責，你現在完全被那個男人蒙住了眼睛，什麼也看不清。」

她咬住顫慄的唇，別人這樣說，她會反唇相譏，但是自己的媽媽，她感覺特別委屈，而且又是在遇到歹徒襲擊之後，心裏面還驚恐不安之時。

「我從來不記手機號的，等我問他后再告訴你。」

蘇曉岑嚴厲地看著她，「我覺得你需要清醒清醒。」

西塘有一條千米廊棚，下雨的時https://m.hetubook.com.com候，走在裏面，很有煙雨江南的詩情畫意，也特別地想念夏奕陽。

院子里砌了一張石椅，坐在上面清涼透體。葉一州在她身邊坐下，「不是媽媽，是婁台。他說歹徒抓到了，是一個黑客，曾經在網上發布過一個病毒，讓許多電腦都癱瘓了，公安部門追蹤他很久，但他今年突然變得安分起來，原來是失戀了，他沒心思寫病毒了。」

她不是很想出門的，但宗醫生堅持要她出去走走，至少每天三趟。西塘鎮不大，繞一圈不過三十四分鐘，走累了，就在路邊吃一碗水豆腐，或看到茶社喝一杯茶。葉一州喜歡清香四溢的碧螺春。宗醫生常點的是濃郁醇香的紅茶，他說潤喉舒暢，餘味綿長厚重，令人沉迷。她只要帶點苦澀味道的菊花茶，在炎熱的夏天喝，心頭別有一種清涼，只是喉間留有一絲菊花的苦澀，有如她現在的心境。

臉已經完全消腫了，膝蓋和背後的傷處也結了疤，受傷最嚴重的脖頸，淤血還沒完會散去，她每天都把襯衫的領子豎起。葉一州給她買了頂草帽，帽檐很大，她出門時就會戴上。

她想給夏奕陽打個電話，手機不知丟哪裡了。她把葉一州的手機拿過來，悲劇地發現自己記不得夏奕陽的手機號。他有兩支手機，一支工作用，一支就是曾經打到《午夜傾情》尾號是她生日的，她都有，可就是號碼放在手機里，沒往腦子裡記。不僅是夏奕陽的，艾俐的、邊城的、小衛的，任何一個號，她都想不起來了。

「你喜歡邊城那麼多年，他也等了你這麼多年，在劣境之中能奮鬥到現在這個樣子，沒有和任何女人牽牽扯扯。為什麼是他救你而不是別人？深更半夜真的跑到電台門口溜達嗎？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而那個夏奕陽，一邊和你玩曖昧，一邊和同事搞地下情……」

她能說不去嗎？

「為什麼這樣做？」她問蘇曉岑。

葉楓沒有說話，她哪會真的和蘇曉岑記仇，但希望回到青台後，她能同意讓她去北京。